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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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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很小,里边的屋子窗子全数打开,因为屋外的动静,其中一扇探出了三颗小脑袋,看来这里就是私塾了。
而常久安,方才那扇门似乎差点就打到他身上,此时手中紧紧攥着一本书,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站在院子中央。
原来他也知道怕?刘景坤莫名的想笑。
刘景坤其实对常久安是抱着些许好感的,但他向来有怨必发,不留口德,便偏偏不明讲,而是冷笑道:“朕还当有什么事,连见皇帝也没空了。常久安,我看你不过就懂得些许论语,孟子罢了,也就只能在此做资本炫耀。我朝人才济济,你这二流夫子教这些孩子读书,难不成还指望着将来这几个傻娃娃考取功名?”
那窗里的三个孩子,只有最大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已懂世事,听了此话,顿时眼圈一红,委屈的哭着跑了。
常久安渐渐缓过神来,听他出言挑衅,也不气不恼,只是挥手道:“我在授课,带他出去。”
此时远远站在门口的县民,那些老实的百姓,刚见他踢飞了大门,此时哪敢上前。
正在得意的对常久安一挑眉,刘景坤便感到背后的百姓一乱,回头便见到百姓让出的一条道中,那胆子最大的方脸农民走了过来。
刘景坤自幼能骑擅射,还能怕了个农民不成,这么想着,他便勾起一抹冷笑,等着将不知好歹的方脸一举打翻在地。到时候既占优势又占理,看那爱民如子的常久安会不会哭的梨花带雨跪在自己跟前?
这么乐呵呵的想着,那方脸的农民已经走到他身侧,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刘景坤正在皱眉想他要做什么,便听见身侧方脸农民开了口。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夫子教我们念书,是为知义!”
慢慢慢着,他没听错吧,这方脸“蔗民”竟是要跟他舌战,讲道理?
刘景坤有些惊奇的笑了,这真正是个鬼地方,这群井底之蛙非但什么都不懂,还竟如此夜郎自大。再看向常久安,却见他面色平静,一言不发,似乎此战还值得一看似的?
在此时,方才那个跑去哭的少年也重新探出头来,揉着哭红的眼道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夫子教我们念书,是为君子,为立,为知人。”方才那个是三字经,这回是论语,算是进了一步。
以前在宫中,十二岁的刘景坤就能将翰林院大才子张太傅辩的七窍生烟。但方才,他根本想不到对方会引经据典,人在气头上,说的话也的确无理,竟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此时,方才寂静的身后,人群中也开始有人大声说话起来。
“我儿子说的对。读书就是读书,谁乐意去你朝里做官!在朝做官的就是群混蛋!”
“就是。”一人在旁补充道:“皇帝就是混蛋头头。”
刘景坤目瞪口呆。
“没错,阿宝说的对!做官的只有常夫子一个好人!你要是皇帝,那不是瞎子就是聋子,长坡县常犯水灾,可常夫子写了那么多奏折上去从没有一个回应!”
形势已经完全倒向了一边,连趴在窗上的另一个七岁大小的男孩也使着稚嫩的声音道:“我也不要科举做官,爹爹说别的县官都有师爷,夫子却没有。我读书只为日后给夫子做师爷。”
左右夹击,一向被群臣咏颂德刘景坤几时遭遇过这种窘迫境地。
要是说以前他们对他无礼是因为不知道他是皇帝,今日他们不分明就是把他当做皇帝在骂?!
他们对“小郑”尚还略有关怀,对自己这个皇帝却是恨之入骨,他们要造反不成!
想到这里,刘景坤忽然把视线移到了常久安的身上。
是了,这群未曾教化的人全都是常久安一手带出来的,他们的道理,他们的口径,一定都是常久安教的。
想要反的人,是常久安?
这么个青衫布衣,看着有些小闲雅,悠哉悠哉的常久安?
刘景坤冷笑,不理会众人而唯独指向常久安,傲慢的大声道:“常久安,我就说你怎么舍得大好前程在此地虚度光阴。原来你是要在这给乡民点好处,以此占地为王。”
常久安脸上原本就没有什么表情,听见这话,更是不屑辩驳,一拂袖回了房里。
他虽没有开口,刘景坤却根本就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他要说的那句话——“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究竟是谁真把自己当回事!难道堂堂皇帝,竟连“一回事”都算不上吗!
他阅人无数,早见惯了清高的文人,常久安却是第一个让他连打人的欲望都被勾起来的读书人。
“常久安,站住。”
见常久安就像没有听见一般,刘景坤几步追上前去扣住了他拿着书的手,略一使力,便让他痛的一拧眉。
正在得意着,便见到常久安回头,另一手出其不意的轻轻一击他的肩。
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感到手一松,常久安轻轻松松的将手腕抽了出去。
然后接踵而至的便是肩头一股剧烈的发麻,整个手臂像被卸掉了一般失去了感觉。
“小郑,你除了炫耀权力,就剩下武力了吗。”
原来他……会武?捂着发麻的肩,刘景坤又惊又疑的抬头看向常久安,连话也忘了回。
常久安却将书随手放在一旁,踱步走到了院子中。
“天子,天之嫡长子。我常久安虽是村俚小民,却也知道天子自幼习文练武,样样精通。你要是当今皇上,拿得出手的不会就是那三脚猫的功夫和满口的大话罢。”
看来是叫刘景坤激怒了,一向显得温文尔雅的常久安竟也出言带起刺来。
刘景坤危险的眯起了眼:“常久安,你这是在向朕下战书吗?”
“……”看着刘景坤眯起眼的样子,那一阵熟悉的感觉让常久安微微一怔,却立刻恢复了方才的从容,“小郑,我是未必能赢你……”
此话听着倒还算句人话,刘景坤不免微微扬了头,露出一抹笑来。
“可我要说这整个县子里五十余人,每人都能赢你一筹,你可信?!”
本来还只是静笑,听了这话,刘景坤差点没有笑出声来:“常久安,你莫不是怕自己输了丢面子,便拣别人来做挡箭牌吧。”
常久安深藏不露,今日才发觉他会武,刘景坤或许是没有把握说能赢的,但这帮农民村姑?算了罢!
“小郑,你不信,我们可以赌一赌。”常久安从容不迫,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头轻轻一歪,“若我赢了,水坝,大门,你统统要修好。若你赢了……我立刻给你镣铐的钥匙!”
一阵沉寂后,一旁看着的春兰终于按捺不住,心惊胆颤道:“常夫子,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她一开口,县民们才意识到常久安说了什么,立刻乱作了一团。
“是让我们和小郑比吗……?”“夫子,这个赌……”
本还以为此县果真如常久安所说如此卧虎藏龙,可听着周围县民不安的窃窃私语中无一丝底气,刘景坤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本以为常久安是这个县里唯一一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他却是最最笨的。
常久安见他狂妄大笑,也不想占嘴上便宜,只是对着他身后的人群叫了声。
“春兰。”
“夫子!”春兰一见第一个点了自己的名字,顿时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般。
“第一局你与他比。”不顾那叫做春兰的少女连连摇头,常久安微微一笑,回头看向刘景坤,“洗衣服。”
听到这话,少女清纯的眼神变得鬼畜了。
而在一边抱着“洗衣服有何难!朕虽然没洗过,还没见过吗!”想法的刘景坤,就是那天然呆啊天然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