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遇的太早》觅见晨光

1、Chapter 1

　　2003年某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就是这样平凡普通的一天，我遇见了许琛。

　　一群懵懂无知的小孩升入小学，难掩内心的激动欣喜，围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地熟络感情。

　　受原生家庭的影响，我的性子孤僻慢热，又比班上的孩子大上一岁，很难主动去融入新集体，便抽出包里的课本，端端正正摆在桌上，安静地预习即将学习的功课。

　　那时的我，酷爱语文，痴迷无数汉字排列组合带来的全新变化，热爱在诗词的浪潮里寻找真正的自我。

　　不知过了多久，前桌来了人，我依旧气定神闲埋头啃书，余光一瞥，确定来者是个男生。

　　那人拖出桌下的椅子，大剌剌地坐下，力道太大，椅子的后背径直撞上我的桌沿。

　　“咚”的一声，课桌猛的向后一震。

　　我抬起眼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肇事者，他不仅没有转过身来同我道歉，还一脸不知情地跟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留给我的，只是一个穿着青蓝色格子衬衫的背影。

　　真是骚包的颜色。

　　我暗自腹诽，轻手轻脚将课桌往后挪了挪，尽量远离前边的人，垂下眸子继续读书。

　　书里有许多不认识的生僻字，我认真翻阅字典，在书上用心标注。

　　“同学，能借支笔吗？”

　　耳畔萦绕起悦耳动听的男声，我茫然不解地抬起头，前边的人正一脸笑意注视着我。

　　那时太过年少，不能明确分辨美与丑，只知道眼前的男孩比班里所有的男生都要白皙，他两鬓稍短，额前的碎发刚好过眉，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一口洁白牙齿，浑身散发出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我鬼使神差将文具盒里新买的笔递给了他。

　　他笑得愈加灿烂惹眼，黑漆漆的眸子里仿若藏着一片星辰大海： “谢了。”

　　“不客气…”

　　新学期的第一课，班主任让在座学生按照次序上台自我介绍，大多数学生都通红着脸站在讲台上支支吾吾，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而他，截然不同。

　　镇定自若，爽朗大方，没有丝毫怯场。

　　大家从他的口里得知，他叫许琛，父亲是本市某知名企业的老板，母亲是市中心医院的牙科医生，他喜欢足球和篮球，弹得一手好吉他。

　　迎着全班热切的掌声和崇拜的目光，他昂首挺胸大步走回座位，我的视线猝不及防与他撞在一起。

　　许琛毫不避讳，对着我粲然一笑，那笑容，从此以后便深深烙印进我的心里。

　　我们的缘分从这时开始。

　　班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半学期，班主任便会调换一次座位。

　　可我们两人却像扎根了一样，无论周围人如何变换，他的后座永远是我，我的前排一直是他。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对他的感觉从最初的反感不耐渐渐变得无法捉摸。

　　我开始期待着老师课堂上吩咐前后桌讨论问题，他转过身和我说话的时刻。

　　爱在上课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也喜欢偷偷摸摸观察他每日的穿着打扮。

　　直到某一天，我才明白，这种不知名的感觉原来叫做喜欢。

　　“任嘉，你知道吗，只要我们用力击打手臂内侧，那里就会鼓起一个小包，”许琛兴致勃勃转过身向我诉说他的最新发现，一脸跃跃欲试，“你让我试试？”

　　我有些犹豫：“会不会痛？”

　　“不会，我尽量小些力气”。

　　在我妥协点头之际，他牵起我的手，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我呼吸一顿，心脏咯噔一下。

　　许琛没有发现我的异样，依旧旁若无人地拉着我，另一只手举在我手臂的上方，使劲锤下。

　　我疼的闷哼一声，从没想过男生的力气如此之大，他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眼睛忽地酸涩起来，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可眼前的傻子，还自顾自凑近我的手臂近距离观察。

　　滚烫的泪水滴落而下，他这才发现我哭了。

　　许琛有些不知所措，急忙向我道歉，还说为了补偿我，下午放学请我吃零食。

　　他低三下四地哄着我，我的泪水却越来越猛，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息。

　　他双手作揖，就差跪在我脚边了：“姑奶奶，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您就原谅我吧。”

　　我被许琛这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他缓缓松了一口气，开着玩笑缓和气氛：“以后别又哭又笑了，丑死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之所以流泪，手上的疼痛只算微乎其微的导火索，最主要的是，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

　　青春期的悸动，往往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的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句话语，都可以成为让你心动的瞬间。

　　我们这代人，似乎比长辈们早熟得多。

　　小学三年级起，班上就已经开始盛传有关某某喜欢某某的流言。

　　成绩优异，长相出众的许琛，自然而然是绝大部分桃色绯闻的男主角。

　　班里窗户时常会有隔壁班的女孩借机路过，体育课间来看许琛打球的女生不计其数，更有甚者，直接堵在许琛放学的路上送递情书。

　　我不同于那些大胆奔放的女孩，不敢流露出半分喜欢他的迹象，把自己的小心思深深藏在心底，生怕被谁发现。

　　我在感情里懦弱自卑，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那么耀眼夺目的许琛。

　　当最好的朋友黎南询问我，是否喜欢许琛时，我违背良心，选择了矢口否认。

　　黎南性格活泼开朗，长得也漂亮，她喜欢许琛是班里众所周知的事儿。

　　她和许琛是班级公认的CP。

　　就连班主任也会偶尔开开两人的玩笑。

　　“小嘉，你和许琛关系好，又离得近，你可得帮帮我。”

　　心酸苦涩从心脏深处滋生蔓延，明明心里难过得不行，可我依然要强装淡漠：“好，我一定会帮你的。”

　　他们，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最喜欢的人。

　　在这段三角关系里，我选择了朋友。

　　之后，我一直帮许琛和黎南制造机会，傻傻地撮合着他们。

　　在阶梯教室上公开课，许琛坐在了我身边。

　　这是我幻想过数次的画面，我受够了在身后凝神注视许琛后脑勺的日子，我期盼着有一日能和他肩并肩成为同桌。

　　兴奋愉悦没有持续多久，蓦然想起前些日子答应黎南的事情。

　　我忍痛把位置让给了黎南，再一次坐在了他们身后。

　　黎南绯红着脸，贴近许琛交谈，这画面凝结成一根无形的刺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心在淌血，可面上却要装作若无其事，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公开课后，我开始有意躲避许琛，课间不主动和他攀谈，放学后挎着书包快步溜出教室，避免在路上碰见他。

　　许琛察觉到我的反常，他在某天我再次背着包准备逃离教室的时候，拦住了我。

　　“你最近怎么了？”

　　我装作没听懂他的问话： “什么怎么了？”

　　“我哪惹你了？两周都没理我。”

　　他的表情委屈的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儿，一瞬之间，积压在我心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果然，他对我依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还是做不到真正远离他。

　　我恢复了往日和他正常相处的模式，时而争吵，时而打闹。

　　同桌忍不住开起我们的玩笑：“你们两口子又开始互相家暴了啊。”

　　我和许琛尴尬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反驳。

　　我们学校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名校，经常会有外校老师来观摩学习，每个班的老师都需要提前确定班级在观摩日的课程主题。

　　班主任选择了一堂生动有趣的手工课，要求前后桌共同完成手工作品。

　　我擅长绘画，画了儿时最喜欢的卡通人物，做成精致的明信片，被参观的老师一眼相中，送给她作为礼物。

　　闲来无事，便和许琛一起接着完成他的作品。

　　他做的东西，直到许多年后我都记忆犹新。

　　一张画纸，乱糟糟地贴着“爱护环境，人人有责”八个大字，奇丑无比。字的下方，画了三座绿油油的大山。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这幅简单粗暴的“佳作”莫名戳中我的笑点，我不顾形象捂着嘴狂笑，大脑一时发热，拿起手里的签字笔轻轻敲了敲许琛的脑袋：“你是傻瓜吗？”

　　我们离得很近，近得我能清晰看见他瞳孔的颜色，眼角的泪痣。近得我能感受到他头发上散发出的清香，呼出的气息。

　　许琛趴在桌上，好看的眸子直直盯着我，没有因为我用笔敲他脑袋而生气，乖巧的像只听话的小奶狗，笑得憨甜。

　　后知后觉，这动作太过暧昧，我脸腾得一热，别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

　　傍晚躺在家里的大床上，回想起这一幕，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暗恋，就是这样的吧，任何一个小细节都会在心里被无限放大，他总是能轻而易举搅乱你生活的节奏。

　　让你心花怒放的是他，让你心烦意乱的是他，让你心荡神迷的依然是他。

　　升学前的最后一次家长会，我和许琛，黎南以及另外两个学生，作为接待家长的志愿者全程忙前忙后。

　　班主任讲完话从教室出来，告诉大家可以提前回去了：“许琛，任嘉留下来，我有话问你们。”

　　我和许琛等在教室门口，相对无言。

　　班主任从办公室出来，走到我们身边，偏头问我：“任嘉，你这次怎么没有报培训班呢？”

　　“老师，我…培训班太贵了，家里负担不起。”

　　班主任没有多说什么，目光在我们身上扫了一眼，转头看着许琛，别有深意地说：“你这个年龄段正是青春躁动的时候，有什么烦心事，要自己学会调解。”

　　许琛神色有些不自然，嗯了一声。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有些云里雾里。

　　临近毕业，我和许琛不再是前后桌关系，交流的机会自然少了许多。

　　我以为他淡忘了我们的交情，他却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一如往常，还是那副爽朗笑脸：“英语试卷写完借我抄抄？”

　　我的英语成绩在班里排的上号，但并不是最好的：“你怎么不去抄黎南的，她第一呢？”

　　近期有小道消息，说黎南向许琛表白了。

　　我嘴巴强硬，心里泛酸。

　　“哎呀，别废话，写完记得给我哦。”

　　想来相当可笑，这张英语试卷因为要被他拿去“借鉴”，我做的极其认真，反反复复检查了五遍，生怕做错一题，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许琛借走试卷不到半天，便还给了我。

　　“任嘉，你有企鹅号吗？”

　　那年正流行企鹅号，可我这种家里没钱买不起电脑，又不敢去网吧的三好学生压根就没有这东西。

　　我一五一十告诉他： “我没有。”

　　许琛的表情有些遗憾：“我还想着毕业后能保持联系呢。”

　　我的心里很乱，不是没考虑过如何在之后和他继续联络，可我一没手机，二没企鹅号，真不知道能如何联系。

　　班上的同学们相互写着同学录，白纸黑字真情实意写满对彼此的祝福，我花了五块钱买的同学录一直藏在抽屉里，没敢交给许琛。

　　毕业晚会，许琛坐在偌大的舞台上，置身于色彩斑斓的聚光灯下，抱着吉他弹唱了一曲周杰伦的《夜曲》。

　　“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

　　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

　　年少不知情和爱，歌里的深意我不懂，只明白我眼里的少年，能让我欢喜，让我忧。

　　晚会过后，各班在教室里组织了最后一次活动，美名其曰：同你最想说话的人再交交心。

　　许琛背着他的吉他，来到我的座位上，站着一动不动，看着我似要把我盯出个窟窿，随后又换上往日的笑颜：“任嘉，你是不是喜欢钟寂？”

　　我强忍了一晚上，拼命建设的防线轰然倒塌。

　　在这个即将分离的夜，我喜欢了六年的男孩，问我，你是不是喜欢别人。

　　讽刺又心酸，我是该佩服自己把感情隐藏的太好，还是该责备他太过迟钝。

　　可这一切似乎并不重要了，明日过后，我们便会各奔东西，从此以后，能否重逢，全凭缘分。

　　我什么也没说，离开了教室。

　　那一晚，夜不能寐。

　　从家里的柜子翻出一个笔记本，这是刚认识许琛没多久，从教室后角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本子的封面有着我一眼便能认出的字迹。

　　写着两个我再也熟悉不过的名字，

　　许琛。

　　翻开笔记本，内页的空白纸张在这六年里被我写满了他的名字。

　　许琛，许琛，许琛……

　　灼热的泪水夺眶而出，我颤着手提笔写下一串话：

　　许琛，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真的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