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星流月剑》恭华孟

5、陈沽旧梦 破而新生

　　避难层与隔离层有大约三十米的垂直高度，星月飞挖出一条略微倾斜的隧道，隐隐能看到下方的亮光。

　　心惊胆战地滑到隧道最底，我揉揉磨的发烫的屁股，打量了四周。

　　从浅色的墙壁地板，单独的小隔间，和门口的洗手台，综合判断，大约是挖到了厕所。幸好现在没有人，否则我和表哥总有一个得被认为是变态。

　　星月飞警惕地走在我前面，我们离开厕所，路过宿舍，客厅，和一些未知用途的房间，全程静寂，以至于能清楚听到头顶灯泡的电流噪音。

　　“人呢？幸存者呢？永不为奴的埃莱文人呢？”

　　“那就得靠你了。”

　　“这东西有代价的啊……”我小声抗议，顶着他鄙视的目光走向墙壁。

　　客厅的沙发上有了凹陷，有模糊的人影坐在沙发上，没过多久，幸存者们集合在这里，分成两拨大打出手，直至一位蓝色轮廓的身影出现。

　　客厅内的全部人员搁置意见，与蓝色身影争吵，不知是谁拿出了武器，蓝色身影扬手，把剩余的人全杀了。

　　记忆没有到此终结，蓝色身影大哭一阵，将尸体妥善处理后，假装同伴们仍旧活着，继续重复着枯燥冗杂的日常生活，自言自语地和沙发，墙壁，灯管说说笑笑。一段时间后，她终于受不了了，将自己永远地关进卧室，再也没出来。

　　“到最后埃莱文文明还是毁灭了啊……”我长长地舒气。

　　“这是一个无主的陨境吗？”星月飞听完我的叙述，“去她卧室看看吧，说不定能有点收获。”

　　“收获了也是充公，干嘛这么积极呢。”我对于这些人狂热于陨境的行为非常不解，他们好像完全不在乎性命，明明逃生才是高于一切的意志，他们却执拗地顶着风险到处浪，以为在打探索游戏吗？探索度不满100%就难受的强迫症玩家？

　　“哦，充公的说法是为了打消周筑本和你的探索积极性，只要你不说，谁知道你是在陨境捡到的还是买的？”

　　“……够无耻。”

　　“我比较特殊，和你们这些普通人不同，我可以肆意满足好奇心，但你们最好不要有这个想法，只要能活着出来就是最大的幸运，以后遇到陨境，能避就避。”

　　“别一口一个普通人，我也有灵器了好嘛！能任意读取空间记忆呢！”

　　“没有一点自保能力的废物型灵器，别忘了陈姐怎么栽的。”星月飞毫不留情地说。

　　所以就说我讨厌星月飞是有原因的！又作又爱装，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通，真的是令人厌恶的钢铁直男。

　　卧室的门毫无征兆地裂开，蓝色光芒如束，箭矢般像我们袭来。

　　星月飞倒是反应快，一把推开我后迅速挥舞长剑，光束和长剑相击，发出不绝于耳的滋滋声，我猝不及防被他推了个屁股墩儿，还是有些迟，右胳膊被射出两个血洞。

　　痛倒是没有很痛，看到流出的血液不是鲜红，而是类似可乐的深褐，这点更令人头皮发麻，仔细看的话，还有不少浅灰色的细小幼虫在血液中挣扎。

　　尘土，它真的在我的血管中游泳，遍及我的全身。

　　“有意思，你们的血是红色的？”蓝色轮廓从门口悠然飘出，显出几分圣洁的意味。原来那层蓝光马赛克不是特效，她本身就是这样。

　　“妍妍，翻译翻译，她是敌是友？”星月飞警惕收剑。

　　“你是敌是友？”我开口问，看见星月飞默默捂脸。

　　说到血液颜色，我想起埃莱文人的血是蓝色的，想必她蓝光披身，在埃莱文人眼中，非但不圣洁，反而血腥可怕，如同浴血的恶魔。

　　“你们闯进埃莱文的地盘，我还想问你们有什么企图，文明的覆灭不够你们看乐子，非要进来欺负一个可怜的女人吗？”

　　“我是被无辜卷进来的好吗！文明覆灭啥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拍着胸脯振振有词。

　　“无所谓，反正进来的人都会死。”她笑了，透过蓝光都能看到她恶魔一样的笑容，“余烬是埃莱文文明最伟大的发明，它的出现是其它所有文明的终结，也是埃莱文文明的延续，这尊荣的灰色将遍及宇宙的所有角落，从此文明寂灭，游戏终止，所有人的命运归于永恒的尘土。”

　　“你是毁灭派的！”大厅的记忆让我以为毁灭派被团灭，没想到幸存派原来还藏着卧底，难怪避难层就剩这么个疯子了！

　　“师爷，翻译翻译啊！”听不懂的星月飞只能跺脚。

　　“播种已经完成，祝你们的文明好运。”蓝光马赛克哼着歌悠然消失。

　　我刚追出去两步，周围的景象又荡漾出波纹，光线逐渐黯淡……

　　该死！陨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我还没来得及找到解药呢！

　　光线恢复后，我们并没有回到星月山庄的客厅，而是在某处荒郊野岭。

　　“蓝光说播种完成，祝我们的文明好运。”我低沉地说。

　　星月飞沉默一会儿，说，“我明白了，先找到偃师吧。”

　　不知是不是被余烬寄生的影响，我浑身乏力，星月飞又撕了条袖子帮我伤口止血，就没多管，大步向偃师可能的方向摸过去。

　　“等等我！”这荒郊野岭的，跟丢了他我也出不去。

　　偃师一瘸一拐地努力跑路，背影看起来十分凄惨，他看到星月飞追他，跑得更努力了。

　　“你不能杀我！”偃师剧烈地喘气，“出都出来了，怎么还追着我砍！”

　　“余烬的种子在你体内。”

　　“你什么意思？大家都是从第一层进去的，所有生还者都被寄生了！照你这么说，谁都不应该活下来！”

　　“没错，我之外所有人都得死。”

　　这瞬间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求求你对国家的科学有点信心——”偃师实在跑不动，停下来喘着粗气，试图和星月飞讲道理。

　　长剑突兀地出现在星月飞的手中，这个人，压根不讲理。

　　身体每一根肌肉都死死绷紧，发癫似的奔跑，还剩最后五米时嗖地飞跃出去，我挡在偃师身前，完美地用身体挡住星月飞的长剑。

　　星月飞一点没有惊讶，甚至悲痛都看不到几分。

　　“你对亲表妹都下得去手？”偃师也很震惊。

　　“你也不赖，陈姐不也是被你推出去挡枪的？”

　　我想到陈姐非要顶着三次警告摁按钮，看样子是打算以这种手段逼星月飞现身，只是没想到星月飞足够薄情，而她自己早在不知情中成了偃师的活偶。

　　“我本来不想这样，这对你来说，太残忍了。”偃师叹口气，摘下墨镜和口罩。
　　“星月飞，别——”中圈套！血沫从喉咙口涌出来，把我的话堵回去。

　　杀我的是星月飞，我一点也不恨他，让我鱼跃出来胸口接刀的，是偃师这个骗子，不管偃师说什么，星月飞这个愣头青绝不会放过他！怕就怕这关头，偃师成功控制星月飞，让我报仇都没有指望。

　　“我明白了。”星月飞纠结着说。

　　完了！都说了不要看眼睛不要看眼睛，他还是中招了！我特么无话可说！

　　“余烬具备生命的属性，我的另一位同事能轻松铲除它们，一点后患都不会留，明天我就让他来这片区域，尽快将所有可能潜藏的虫子灭绝。”

　　“偃师，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是嘛，拥有一个鬼偶听起来也不错。”偃师不知什么时候，又把口罩眼睛戴好，哪怕捂的严严实实，我都能想象到他口罩下丑恶的笑意。

　　“再见，星月飞，以后我们一定会相遇的。”偃师愉悦的哼着歌离开，脚一歪，歌声折在喉咙里。

　　“妍妍。”

　　“真难为你还记得我……”我都快死了，他和偃师谁都没当回事，比看一朵花谢，看一盏灯灭更冷漠，让我不由得为自己而悲。

　　陆妍，你也太可怜了，好不容易从陨境死里逃生，最后还是死了。

　　“先别哭，你死不了，顶多医院躺两天。”

　　“啊？”

　　大哥你好好看清楚，这把长剑还插在老子胸口，你说我没死就没死？！

　　“你还记得那块石头吧，它是属于你的灵器，已经取代了你的心脏，溯星剑没有击碎它。”

　　“等会儿，这信息量有点大。”又一口血沫涌上来，我急忙咽下，跟他求证，“灵器会取代对应的器官？你的剑没扎穿？”

　　“对，你只是胸口受了很严重的伤，以及需要找人杀虫。”

　　“……”我伸手让心形石头浮现于掌心，它大致完整，正中心有个小凹坑，两条裂缝从凹坑辐射出来，横在这颗石头的正面。

　　“当时收手力度不太对。”星月飞尴尬的补充。

　　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器官被替代的惊悚，我边哭边揍星月飞，揍了两下没力气了，干脆放开嗓子嚎啕大哭。

　　哭这场惊心动魄的探险，哭死在陨境的小周和陈姐，哭我告别普通人的过去，成为命运的棋子。

　　后续的一周内，我在医院隔离养伤。

　　星月飞来过一次，说了后来的事情。偃师真的喊了帮手灭虫，那个可恶的蓝光马赛克将尘土藏入附近很多地方，鉴于余烬怕火，上面已经在考虑直接放火烧林的方案；周筑本也神奇地活了下来，左腿粉碎性骨折，同样住院休养；这个陨境命名为埃莱文文明，危险乙等四星，已将其外观特性计入档案，后续如观测到，会提前疏散人群，决不给尘土在地球繁衍的机会。

　　“偃师捎过来陈姐的论坛账号和密码，似乎想利用你继续帮他们办事。”星月飞认真地说，“我认为多一层马甲是好事，但不管他们喊你做什么，都千万别答应。”

　　“我又不傻，”我想了想，又补充，“傻也不至于傻到被骗第二次。”

　　读石者陈沽旧梦，将是我的代称。

　　送走星月飞，我手里握着这枚心形石头，开始读取它存储的信息。

　　桃花花瓣漫天纷飞，轻纱覆面佳人，捻住花瓣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