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星流月剑》恭华孟

1、星辰大海 从家开始！

　　抬手溯星，轻斩流月。

　　星月山庄著名钉子户，星月飞，自认武功天下第一，外貌天下第二，自从爹妈四年零五个月年前失踪于九十七号陨境，就彻底地放飞自我。

　　两条黄狗前后撵着一只花猫，在枯叶堆里欢快地打滚，干涸的喷泉因为疏于打理，显得既颓废又衰败，浅浅的一层泥水里有许多水蜘蛛惬意地游弋。

　　太惨了，我看着山庄这一派破败的景象，就忍不住想拿扫帚拖把狠狠地收拾一场。但现在不是时候，我一边深呼吸压抑自己的冲动，一边向表哥的屋子走去。

　　我初一暑假那会儿，来过这里给小姨小姨夫帮忙。小姨他们人挺不错，常常拿庄子出产的葡萄招待我，那时候山庄可不是这模样，漂亮得像个风景区。

　　可不是现在这幅随时能闹鬼的死样子。

　　“出击！漂亮！三杀！”饱含情感的女声混着恢弘的音乐和各种酷炫的音效，穿透墙壁折磨我的耳膜。

　　伴随最后一次深呼吸，我轻轻推开了门。

　　半腐烂的食物的味道混着各种脚臭汗臭扑面袭来，我情不自禁地闭气，不敢出声。面对电脑的宅男警觉地看着我，电脑屏幕瞬间缩成一条线，然后彻底黑下来。

　　“这儿早就不做农家乐了，你去别的地方问问吧。”胡子拉碴外加黑眼圈的宅男说。

　　“星......星月飞？”我后退两步，以手掩鼻。说实话，和毁灭性的气味比起来，表哥这样一幅惊世骇俗的模样才更令人吃惊，我不禁毛骨悚然地打颤，“我是妍妍，陆妍，你不认识我了？”

　　胡子拉碴的宅男抓了抓油腻的脑袋，恍然大悟，“哦~记得记得，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怎么胖得我都认不出了？”
　　草（一种植物）！跟我这一点点胖比起来，你这尊容才真真让人难以接受好吧？！

　　“你过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呀，我什么都没收拾，哈哈哈.......说起来我们有多久没见过来着？五六年了吧？”表哥手脚麻利地开窗散味儿，把桌上一堆泡面桶高高地摞进垃圾堆，然后朝我走来，“去正屋说话吧，毕竟我这儿有点乱，嘿嘿嘿。你知道正屋在哪儿吧？”

　　这叫有点乱？！

　　良好的家教让我神色如常地点头一笑，“知道。”

　　“那就好，你先去那儿等等，我收拾收拾再过去，带手机了没？我这儿有wifi，密码八个八，去吧！”

　　我乖巧的点点头，偷偷地拍下他的背影，发给老妈。

　　“你社团又做公益去了？哪儿捡的流浪汉？”

　　“呵呵这是星月飞。”

　　“......”

　　我看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等了好久也没等来回复，看来我妈也是槽点多到不知何处吐起。

　　星月山庄的正厅是老式的样式，正对门一张八仙桌加一对太师椅，桌上一幅保家仙的古画，古画两边是插着鸡毛掸的高花瓶，四下设了客座，后面还有屏风书架等隔断，和我上次暑假来时的景象几乎没有区别。

　　正屋倒是令人吃惊的整洁，只有之前的绿植全都不见，只剩空荡荡的一只只花盆，想来应该是都被表哥养死了。

　　漫无目的地刷了大半天论坛，一个白衣飘飘的人影才含笑踏入。

　　“表妹来了！欢迎欢迎！来这半天连杯茶水都没喝到，是我招待不周了！”

　　一脸的络腮胡消失不见，露出我以前见过的那张脸来，一身飘然如雪的白衣，一张英俊的俏脸，再加上一头刚刚洗过的飘逸的长发，要不是那双黑眼圈还顽强地趴在原地，我还真不敢把他和刚刚那个惊悚的流浪汉造型联系到一起。

　　这么多年过去了，装逼的那股精神头儿居然还没散。

　　表哥不知哪里摸出一只折扇，装模做样的摇起来，“你渴不？厨房冰箱里有可乐，应该没过保质期。”

　　我看着他那双期盼的小眼神，只能默然穿过大半个庄园，拿了两瓶可乐，又跨越大半个地图，把可乐甩给他。

　　“咚咚咚”下了大半瓶，表哥满意地打嗝，“有表妹就是好，还能给哥哥拿可乐，这庄子特烦人，贼大不说，厨房离卧室有十万八千里，喝一瓶冰可乐难如登天！说吧，你妈找我有什么事？”

　　“是我的事。我今年去京城念书，我妈希望你能送我一路，毕竟现在不太平。”其实看到他的这幅行头，我已经不大想叫他同行，太丢人。

　　表哥思索一番，对我灿烂一笑，“妍妍考上京都的大学了？厉害呀！升学宴怎么不叫我！怎么，当没我这门亲戚吗？”
　　“叫你了，可你那天不在.......”我心虚地扯谎。要不是这两天的新闻闹得人心惶惶，我们家还真不想惹我表哥这号人物，升学宴什么的，自然是没喊他。

　　好在他也没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仰头灌可乐，捡个舒服的姿势斜倚在太师椅上，“你们也被新闻吓着了？其实不用担心，陨境刷新频率还是蛮低的，哪儿可能说出现就出现......”

　　从表哥说出第一个字开始，我就察觉不对劲了，周围的景物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光线也越来越暗，直至完全消失。

　　我心里一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跟着炸了起来。

　　完了，被吸到陨境了。

　　大约四十多年前，天空异象横生，一只硕大无朋的管状生物在空中游曳半小时，举城皆闻，一度被传为外星人入侵，引起全球热议；五个月后，零号陨境在当地开启，有三百多人被卷入，三天后，二十多人侥幸脱存，异世界消失。

　　之后全球都有此类现象发生，当时国际上一致认为这是我国所掌握不知名的秘密武器，高喊“大陆蠕虫洞入侵”，索要赔偿。闹了数年，有人从异界中带出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并以此做出不少贡献，“大陆蠕虫洞”的说法才逐渐消失，改称“秘境”“陨境”等词，而秘境探险类的文学作品也大火起来，而《爱丽丝梦游仙境》等古早幻想小说摇身一变成为纪实文章，成为陨境专家的重要考古文献。

　　四十多年过去，世界对陨境的认识依然匮乏，一是数目少，发生时间，地点，频率完全没有规律，二是每个陨境都情况不一，只能粗略对不同陨境进行对应编号，试图进行归纳分析。

　　无论如何，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突入陨境，和找死差不多。

　　所以你就明白为什么我会打哆嗦了。

　　手机屏还亮着惨白的光，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无比醒目。
　　脑子木了一会儿，才想起我刚刚从书店买的《陨境逃离生存技巧》，附送测量条为赠品。

　　哆哆嗦嗦地掏东西时，一只大手盖住我的手机，摁下关机键。

　　得，这下什么也看不见了。

　　沉默了大概一分钟，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那个，你能放手不？”

　　“别出声。”他松开手机，拉住我的手腕。

　　于是气氛又恢复一片死寂。

　　空间可视度零，大小......我伸出另一只胳膊，什么都没摸到，大小未知，可以呼吸，无异味，不确定是否含有有害成分。能呼吸就是好消息，这个陨境的危险度应该可以划到丁等以下。

　　但我确实应该考虑随身携带过滤器或者氧气瓶了。

　　我们俩就这样维持着姿势，不发出一点声音，我心里极度无聊，甚至唱起了儿歌。

　　“看来暂时没什么危险，你再打开手机，我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哦。”

　　电量78%，无信号。

　　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明亮的白光瞬间充斥了这片区域。

　　我愣愣地看了眼前的事物几秒，咽了下唾沫，默默关掉电源。

　　空旷的通道里，两具半腐的尸体互相依偎，躺在距离我一米远的地方，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在骨骼间穿梭来去，像涌动着的黑潮。

　　“居然又回到老地方了......”我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

　　等等，老地方......

　　“你......来过的？”我竭力闭紧颤抖的牙关，挤出这几个字来。

　　“嗯，这俩人挺眼熟的，这地方也眼熟，妍妍，灯打开我看看。”

　　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没有重新亮起来，双手沉重得抬不起来，眼睛和鼻子也又酸又湿，擅自流下液体来。

　　我发誓，我真没想到自己能没出息到这种地步，一点用场也派不上，还被尸体和虫子吓哭了。

　　明明知道现在该冷静下来，寻找逃离的方法，但手指就是有一万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妍妍？”

　　脸上有一张大手摸过来，正好杵进我眼睛里，疼得我猛地后退，重心不稳，狠狠地摔了一屁股。

　　咚！啪！

　　舌头被牙狠狠地咬中，疼得我立刻哭出了声。

　　这是什么事！这算是什么事！我一路有惊无险的长这么大，好不容易熬过高考，考中不错的学校，我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了个头，怎么就要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结束了！妈的我的舌头好疼，眼睛好疼，屁股也好疼！

　　“呜~”

　　“这虫子这会儿又不吃人，看把你吓的......停！别哭了，你可别把什么别的东西招过来。”

　　“我也想......可我忍不住......呜......”虽然知道虫子不吃人有点开心，但这句话反过来理解就是还有别的吃人的东西吧？草，我现在更害怕了。

　　有句老话叫，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世上什么好事儿都没找过我，坏事从来都百试不爽。偏偏这个时候，他的乌鸦嘴显灵了。

　　踢踏，踢踏，踢踏，不知从哪里来的脚步声陡然靠近。

　　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哭声被死死压在喉咙里，只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向后面靠过去。

　　和啥也不会的自己比起来，从小学武术的表哥肯定能抵挡一下。虽然很不情愿，当下的情况也只能依靠他了。
　　没有人。

　　在安静到能听到自己心跳的环境里，表哥平稳的呼吸已从我身边消失，反而不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越来越快。

　　噔噔蹬蹬噔，一步步像踩在我的胸口上，压得我喘不过气。

　　星月飞呢？星月飞死哪儿去了？

　　靠近的是什么怪物？僵尸还是别的什么？！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手上什么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大脑里乱乱的，什么想法都有，我拼命压制住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把装着各种杂物的双肩包脱下来拿手上，期望这玩意儿能帮我多脱一点时间。

　　越来越近了，我的心抵至喉咙口。

　　一束闪瞎眼的白光从左前方探照过来，我在闭眼之前，只看到一个背着硕大登山包的人影。

　　“对面是人是鬼！”对面喊道。

　　“是人！是人！对面是人不？”虽然这么问了，但我心里已经给出答案，同时心里一松，眼圈一红，又掉下眼泪来。
　　还真就是个背着巨大登山包的圆脸青年，就是探照灯太亮了，看不清脸。

　　“哟，还是小姐姐呢！你好你好你好，我是预备队的周筑本......你怎么哭成这样了？”

　　我刚刚准备解释，就看见一把长剑架在来人的脖子上，而手持长剑的人，正是白衣飘飘的星月飞。

　　“老哥，你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周筑本幽怨地向身后看去，突然眼睛一亮，“这不是二队的星月飞嘛！大侠带飞呀！”

　　“你们认识？”这一幕倒是把我看愣了。

　　“星月飞谁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巨佬啊！他带的队存活率老高了！”虽然剑还在脖子上，周筑本还是眉飞色舞地举大拇指，“今天能在这儿碰上，就算挂了也平生无憾！”

　　在我印象里，自从小姨小姨夫去世，他就辍学在家荒废学业，成日里游手好闲，横草不捻竖草不动，把好生生的庄园硬生生经营成荒地。

　　合着他这没人管的几年里，一直在持之以恒地探索陨境吗？

　　“姓名性别年龄家庭住址身份证电话号码！还有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少在这儿扯近乎，你现在十分可疑，我严重怀疑你是外星间谍。”星月飞完全没理会对方的马屁，周筑本有些受伤地瞥一眼，又自我安慰道，“咱协会就是这个风格，大侠疑心重也没说的。”然后真的报了各种信息，还在星月飞的同意下拿出身份证对照身份。

　　“对了，既然是by协会预备队，八项纪律三项注意也知道的吧，背出来听听。”

　　周筑本有些委屈地磕磕绊绊地背了出来，还有几处挤眉弄眼地问提示；星月飞又提问了一些协会的事情，才终于把剑收回去。

　　气氛刚有些缓和，他就把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向我。

　　不是吧？我也被怀疑了？

　　“能哭成这样肯定不是外星人，一般外星人不至于这么丢人。”星月飞说，周筑本认真的点头赞同。

　　我默默噘嘴，摸干脸上的泪，低头搜寻掉落的手机。对于能瞬间洗清嫌疑一事一点都不开心。

　　“妹子不是协会的吧？是其他组织的？”

　　“不是，哪儿也不是，运气不好凑巧卷进来的路人......”

　　“运气真好！年纪轻轻就能进宝镜！”周筑本自来熟地拍拍我的肩，似乎非常羡慕：“这里的宝贝向来是有缘者得，没准儿就选择了你呢！”

　　“最新版陨境管理条例写了，搜索的东西全部充公，然后按重要程度发放物质奖励，大哥你有点常识。”我不淡定地吐槽。

　　“嗨！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东西是你自带的，还是从这儿顺的！”周筑本瞥我一眼，转脸对星月飞笑：“你说是吧，大侠？”

　　“协会管理条例里也是要充公的。”

　　周筑本的笑明显僵硬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