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雪GL》如牙

3、抚琴

　　锦瑟的表演，是太子寿宴最后的一个曲目。
　　宾客们已经散的散，醉的醉，横七竖八地靠在一团。
　　七间阔的大厅，几百盏雕花烛光随风微微摆动，映照着人脸上淡淡的醉红。

　　锦瑟怀里抱着一只楠木的古琴，悄无声息地走到舞台正中央，给太子行礼后，端而悬坐。
　　她的表情泰然，眼神中有着自己的果敢和坚定。
　　锦瑟远远地看见，太子身边有一个穿华服的女子，一顶金冠甚是显眼，她斜着靠着大檀木椅子上在悠然地喝酒，样子十分洒脱。

　　是她。
　　她也在这殿里。

　　周遭有些尚未完全醉倒的，赶紧揉着眼睛推醒身边的同伴，朗声说道：“快醒醒，你朝思暮想的美人要弹曲子了！”
　　“什么？还有这等没事，别是在做梦了吧！”
　　“就是醒来若是场梦也便值了，你看看她，皮肤怎么能这么白呢，十指如春水一般……”
　　“哈哈哈……柳兄，你这真是要发梦了！别回去之后，神不守舍才是！”
　　远远地，众人竟然哄笑起来。

　　“殿下，殿下。是锦瑟姑娘来了。”掌事太监轻声提醒也已经微醺伏在案上昏昏欲睡的太子。
　　太子忽然抬起头，眯着眼，四处张望着。
　　“在哪里？我的锦瑟，在哪里？”
　　掌事太监笑盈盈地用长袖一指：“那呢，殿下。”
　　太子萧廷威循着望去，果然看到一身白衣飘然的女子，出落在眼前。
　　那感觉，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
　　“美。真美。”萧廷威痴痴地说道。

　　说话间，琴声奏起。
　　古朴的琴弦在纤纤的白皙手指之间，迸发出高阔幽远的音律。仿佛这里不再是明亮敞阔的宫殿楼阁，而是一望无际的狂沙郊外，风吹拂过每一根草的背脊，流云在低声吟唱里，画出奔马远驰的辽阔。

　　萧洛的酒杯停了停。
　　她闭上眼，让自己置身于空旷的古代战场中。
　　那里，没有朝堂上声色俱厉的唇舌，没有珠帘后宫人们装扮时议论的闲言碎语，有的只是金戈铁马，万里山河，落日孤雁和笔直冲入云霄的炊烟。
　　多少年前，自己曾随母亲辗转四处避难，朝廷当政的也还不是父亲，萧洛亲眼见过尸横遍野、饥民饿殍。
　　那时候的关外，就如曲子里感受到的一样荒凉。
　　多少年过去了，萧洛已经从一个懵懂的孩童，长大成人。可是当年那一幕幕战争的悲怆，亲人分离，受人排挤的日子，萧洛从未忘记。
　　如今，萧洛已经身披金銮，在这帝都里独享宫殿琼宇。
　　可是偶然，她也会和今天一样，被某样东西勾起层层叠叠的回忆。

　　萧洛知道，这首曲子叫《广天阙》，是前朝名将魏风离所作的诀别曲。当时魏风离带领三万兵士迎守林都城，战至最后一刻，城门被攻破的前一天，魏风离独自提酒上城楼，写下了这首曲子。
　　多年以后，前朝的献帝为了追表魏风离和其麾下兵士不畏强敌，舍生忘死的英雄气概，将这首《广天阙》找朝廷乐师编撰修葺之后，广为流传下来。

　　改编撰后的《广天阙》保留了当年魏风离高远浩荡的情怀，减少了一些战争时候的悲凉，但是即便如此，由于它的曲调不同于平日里听的小调和款曲，更加着眼于情和境的表达，也很考验弹奏者的技艺和能力，所以在寻常这些宴会表演上几乎很少能听到。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领略了一回。

　　许久之后，音调停止，曲毕。
　　萧洛睁开眼的时候，太子已经端着酒杯走到堂中央，对着所有人高声喊说，要大大赏赐这曲子的弹奏者锦瑟。
　　“别不好意思，你只要说的出来，我都赏给你！”萧廷威酒劲正浓，想要上前去拉锦瑟的手，却不想锦瑟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自己抓了个空。

　　可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兴致。
　　萧洛很久没看到过自己的弟弟笑得如此开怀，他面泛绯红，像一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
　　“你说嘛，说你喜欢的……什么物件，金器皿，宝马，还是珠串，玛瑙首饰之类的，你只要说的出，我就送去给你！”
　　见锦瑟依旧不语，掌事太监立刻笑着上前说道：“锦瑟姑娘，这是天大的荣耀。太子殿下轻易不赏赐的，这次是听了你的曲子，觉得赏识你的琴艺才破例赏赐你的！还不快点跪下谢殿下恩典。”
　　说完，掌事太监给锦瑟递去一个眼色。
　　“多谢殿下。”锦瑟白色的长丝绦轻轻抬起，两只水袖微微点地，跪在地上恭敬叩首：“民女自知才疏艺浅，怕是要辜负殿下的好意。”

　　“嗳，锦瑟姑娘见外了……”萧廷威刚准备开口，却被身边的缓步走来的萧洛打断。
　　“方才那首《广天阙》弹的恰好。”萧洛走过来，站到锦瑟的面前，低头看她。
　　听见萧洛的声音，锦瑟微微有些诧异，顺着声音的方向，锦瑟抬起头。
　　“长公主殿下也知道这首曲子？”

　　锦瑟抬头看见萧洛精致如雕刻般的面容，心里微微触动。
　　在敞亮的大殿内，萧洛的轮廓显得更加立体和鲜明，一双乌黑的眼眸也显得更加神采飞扬。
　　这比之前自己在漆黑的月色下看到的，更加美轮美奂。
　　“是啊。我还以为长姐就喜欢看些兵书，折子，什么时候也爱听曲子？”萧廷威半醉了，平日里他对自己的姐姐更显得恭谨一些，乘着酒意，萧廷威也调侃起自己的嫡亲姐姐来。
　　萧洛继续看着锦瑟：“有人弹的好听，便听了。”
　　萧洛说话一直就是话里有一种不羁，锦瑟听了几次，也渐渐开始习惯了起来。

　　不过，她这是在夸自己的弹的好听吗？
　　锦瑟不禁咬住唇，忍住内心的笑意。

　　“连长姐也觉得好听，那委实是太难得了。我这是有多久没听见过长姐在夸人，来人啊……拿我的流云披肩来！”萧廷威开怀大笑起来。
　　说罢，便有侍从小碎步跑着上前来，双手捧着一个鎏金的盘子，盘子里托着一根雪白狐尾的披肩。

　　“锦瑟姑娘，这是曲靖国侍者进贡给本太子的流云披肩，世上只有这一尾。这可是雪地上奔走的白狐王的毛，细细织造成的，白衣白狐，雪尘无垢，本太子觉得再适合你不过了。今天高兴，本太子就把这件流云披肩赏赐给你了，当做我们之间的见面礼。”

　　说着萧廷威拿起白狐披肩，要戴在锦瑟的脖子上：“一直知道锦瑟姑娘喜欢白色，也总是穿白色的衣服，今日一看，果然和姑娘极为相衬。”
　　“殿下，不可。殿下……这份礼物实在太贵重了……民女不敢……”锦瑟不知所措地想要躲闪，可萧廷威哪里容得自己避让，毫无分说地就要往上戴了。可能在萧廷威自己那里，也没想过锦瑟会想要拒绝这份礼物。
　　锦瑟话还未说完，白狐披肩已经搭在了锦瑟的肩头。
　　“殿……”
　　锦瑟刚想继续说什么，萧洛上前一步，用一根食指轻轻封住了锦瑟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