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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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霁的幼儿园今年放假早，刚到七月孩子们快乐的暑假就开始了。
不过沈霁的妈妈没有给这个混世小魔王在家折腾的机会，一放假将孩子的行李打包，把沈霁送回榕平老家。
准确来说，是沈霁外婆的老家。
沈霁随母姓，外公和爸爸是首都燕城人，外婆的老家在南方西淮省榕平。
老两口退休后，外公随外婆回榕平养老定居。所以每年寒暑假，沈霁都会回榕平住一段时间。
榕平的未来几年的城市规划是向东发展，新建的市政公园坐落在东南方向。
外公外婆早早买了这一带最贵的小区，装修新房放了快一年，才从老城区搬过来住。
小区旁边的商圈日益成熟，虽然和国际大都市燕城不能比，但这里没有管束他的父母，只有宠溺他的外公外婆，沈霁一睁眼就嚷着要出去玩，每次都玩的乐不思蜀，傍晚才才回家。
今天外公难得狠下心，压着小外孙在书房，直到沈霁写完两页《数学一日一练》才肯带他出门。
然而刚走小区门口，外公和沈霁就听到女孩的哭喊声。
他们望过去，发现是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她年纪和沈霁相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鬓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可怜兮兮的在脸颊上。
女孩脸上布满泪痕，抬起手背蹭一蹭，泪水抹的到处都是，头发更加凌乱，像只受委屈的小花猫。
“妈妈……我要找妈妈……”
“呜呜呜，爸爸，我想找妈妈……”
看着啼哭不止的女儿，林耀东又急又烦躁。
刚才小丫头在车上睡了一觉，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醒来后哭喊着要找妈妈。
林耀东上哪带她找妈妈去，林岁岁醒来后就一直哭，被带下车也在哭，耽误了不少时间，晓晴都发信息问是怎么回事了。
他特意打扮收拾一番出门，就是为了和晓晴约会。平常林岁岁很乖，带着她也不妨碍事，小丫头和晓晴的女儿玩的好，他们在一起更像一家四口。
今天这小丫头像是中邪了，平常乖巧的不行，现在却闹上了脾气。
林耀东软话硬话都说了，小女孩却还是一直哭，天气热的不行，男人着急上楼见情人、吹空调，最后一滴耐心也耗尽了。
“哭哭哭，听不懂人话吗？”林耀东直接一耳光甩了过去，满眼嫌弃。
成年男子的力道对一个五岁半的小女孩是碾压级别的，瘦瘦小小的孩子被打的摔在地上，旁边看到这一幕的路人看着都心惊。
小区门口人来人往，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明白什么是尴尬羞窘。
猝不及防被父亲扇了一耳光，林岁岁脸上火辣辣的疼，连带着半边耳朵都出现轰鸣声。
小女孩僵坐在原地，她知道有很多人的目光看向她，全身羞耻的热意顺着脊椎冲上脑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此刻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沈外公险些气炸了，这男人真的是当爹的吗？
他公然在外面扇一个小女孩耳光，还下手这样重！
“停手！再敢动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沈外公气的不轻，拄着拐杖赶紧朝小女孩走去。
沈外公身旁，头戴白色棒球帽、一身运动服的小男孩反应更快。
小家伙攥紧拳头蓄力，飞快向男人跑去，还差几米的距离突然加速，一跃而起，飞脚踹在男人腰间——
“大坏蛋，受死吧！”
林耀东只听到一句清脆的童稚声，然后腰间就受到重击，疼得像是要断了。
猛地扑倒跪在地上，男人惊怒交加，回头后发现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气得要爬起来打他。
然后一动就牵扯到被踹的地方，林耀庆不仅腰疼，似乎内脏也被搅动着疼，难受的他呲牙咧嘴。
“嘶，谁家熊孩子，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走到跟前的沈外公用拐杖敲了敲男人的肩膀，冷哼道：“你说你要打谁？”
“如果你长这两只手就是为了制造暴力的，那还真是多余长它们。”
骂完林耀东，沈外公扭头瞪了小外孙一眼，臭小子上几节跆拳道课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居然敢对大人动手。
沈霁没注意到外公的怒视，他把手递给小女孩，轻轻将小女孩拉起来。
离近一看，可以发现小女娃模样出落的漂亮极了，她长相软糯乖巧，放在任何人家都会是捧在心尖的小宝贝。
然而此刻女孩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眼神呆愣愣的，剥壳荔枝似的白嫩小脸肉眼可见的红肿，清晰鼓起一道道手指印，连唇角都破裂了。
同样作为小孩子，沈霁可以想象到被打耳光是件多伤自尊心的事情。他摘下自己的棒球帽，扣到小女孩脑袋上，帮她阻挡周围人们的目光。
然后小男孩慢腾腾凑向小女孩，身上带着他刚才吃的橙子味薄荷糖气息，小心翼翼对她的脸颊呼气。
“不疼不疼，吹一吹‘疼痛’就飞走了……”
夺目的阳光下，带长得如油画中天使般漂亮的小男孩顶着微微卷曲的头发，学着家中长辈安慰他的方式，安慰一个年纪更小的小女孩。
小女孩藏在帽檐下小小的一片阴影中，她眨了眨眼睛，在这个小哥哥的安慰声中鼻尖更加酸涩，眼睫一颤，泪珠掉的更凶。
沈霁慌得出了一脑门汗，翻遍上下口袋，终于从衣服兜里找到最后一颗糖果。
他把糖果塞进小女孩手里，安慰道：“你不要哭了，这个给你吃……”
*
林耀东是小女孩的爸爸，不过沈外公并不放心把她交给对方。那天的事情以姑姑来接林岁岁离开落幕。
到了姑姑家，奶奶看到林岁岁红肿的脸颊，心疼的直掉眼泪。
“孩子犯什么错了你这样打她？”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至于把孩子打成这样……”
面对母亲的指责，林耀东表情不自然，只说当时是太生气了，一时冲动。
姑姑去那边接林岁岁时，问起林耀东怎么带孩子来这个小区了，他也掩饰说是来朋友家里玩，没脸对家人说实话。
打孩子的事情算是翻篇过去，但终究纸包不住火，林耀东出轨还是被发现了。
之后的事情就和林岁岁梦中一样，妈妈突然从外地回来，她和爸爸吵架，家里都一切都是混乱而凝重的。
奶奶哭着向妈妈道歉，她自责没有管束住儿子，在眼皮子底下让他干出这档子丢脸的事。
但不管怎样都于事无补了，蒋锦琴和林耀东离婚，这是注定的结局。
蒋锦琴性子要强，遭遇丈夫背叛，外面的女人还踩到脸上了，她绝不可能继续过下去。
离婚协议将所有东西分得清清楚楚，林岁岁归蒋锦琴扶养，房子也给蒋锦琴，汽车归林耀东。
蒋锦琴憎恨林耀东，离婚后立刻找中介把他们曾经的家卖掉，带着女儿回娘家住。
林岁岁是被奶奶带大的，她在外婆家住的不太习惯。但因为之前那个非常恐怖的梦，她不敢和妈妈提什么意见。
这一次她比梦中的“林岁岁”更早的明白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女孩安静沉默，把所有的情绪藏进心里。
七月底，蒋锦琴给林岁岁报了一个补习班。
婚姻生活一团乱麻，蒋锦琴努力阻止自己的情绪崩溃，她将注意力放在女儿身上，尽量不再去想那些恶心的人和事。
林岁岁上学早，五岁半就幼儿园毕业了，秋季九月开学升小学。
大部分孩子都是满六周岁才上小学，蒋锦琴担心女儿到时候跟不上，给她报名了幼小衔接的课程。
补课机构在市南区，是三层独立门市，机构成立五六年了，在榕平市小有名气。
下午两点，林岁岁被蒋锦琴送进教室。
临走之前，蒋锦琴习惯性的叮嘱女儿：“好好听课，下课后不要乱跑，就在教室里等妈妈，记住了吗？”
林岁岁乖巧点头，挥着小手和妈妈告别，等妈妈的身影不见了，她背着小书包走进教室。
班里没有安排固定座位，今天蒋锦琴送她来的早，教室里零星就两三个孩子，大部分位置都空着。
林岁岁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先拿出上节课老师布置的作业放在桌子左上角，又从书包里掏出铅笔盒。
幼小衔接的班级在一楼最北边的教室，窗外有几棵很大的梧桐树，夏蝉鸣声阵阵，和教室里同样热闹。
今天又有新生插进补课班，数学老师被招生老师叫去说话，介绍新来的孩子情况。
被奶奶带着过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小男孩，他被口罩遮住半张脸，露在外面的眼睛神深邃明亮，有几分混血的感觉。
数学老师知道孩子的小名是“昱昱”，关心的询问：“昱昱戴着口罩，是感冒了吗？”
孩子奶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道：“他蜂蜜过敏，好的快差不多了，就是脸上还有几个红疹。”
“之前被邻居小孩笑话了，他不好意思，主动要求戴口罩。”
数学老师虚虚的摸了下小朋友的头发，打趣道：“哈哈，咱们昱昱是个很注重影响的小男子汉嘛。”
*
上课之前，学生们陆陆续续来到教室。
数学老师还在门口和家长说话，班里的小朋友们叽叽喳喳，还有几个特别活泼好动的孩子离开座位，到处跑来跑去。
他们从教室后面的空地跑到讲台，把靠近过道的整齐桌子撞得砰砰作响。
林岁岁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提前看老师这节课要讲的内容。
“哐当”一声，其中一个奔跑的孩子撞到林岁岁的桌子，将她的作业本甩到地上，林岁岁手中的铅笔也在课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调皮的小男孩没有停下来，风一样往教室后面跑，追逐前面的同伴。
林岁岁很轻的拧了拧眉，低低叹了口气，弯腰自己去捡作业本。
然而那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回来，不偏不倚，一脚踩在林岁岁手背上
小女孩疼得“嘶”了口气，将手收回来，软乎乎的手背不仅印着脏脏的鞋印，最严重的地方还蹭破了皮。
林岁岁憋住眼泪，拍了拍作业本上的灰尘，然后用纸擦干净作业本和手背。
看到这一幕，被家里宠坏的小男孩一点也没觉得抱歉。
他甚至还向林岁岁做鬼脸，还恶劣的问道：“你怎么不哭啊？”
“小女孩不是最爱哭了嘛，你是傻子吗？”
林岁岁只是不喜欢太闹腾，也不想惹麻烦才没有多事。
男孩踩了她的手不道歉，还冲她做鬼脸取笑她，林岁岁更不想搭理对方了，索性趴在桌子上假装睡着。
王铮是坐在林岁岁后排的同学，他来补习班的时间比林岁岁要早，和她也不熟悉。
男孩站在原地，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最后觉得林岁岁的反应实在没意思，丢下句“奇怪的人”就又跑开了。
直到上课铃声响了，数学老师走进教室敲了敲黑板，孩子们才回到座位安静下来。
她把新来的学生安排在空位落座，然后又拍了拍桌子，将大家的注意力从新同学身上转移过来，开始正式上课。
六岁左右的孩子们专注力有限，数学老师讲完这节课的内容，剩下的时间让他们自己写练习册上的节目。
下课后数学老师离开教室去卫生间，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七嘴八舌的聊天玩闹。
林岁岁趴在桌上休息，忽然在一片嘈杂声中听到后面小朋友们的议论声。
“我姥姥和他们家住同一个小区，你们听说了吗——”
“林岁岁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她爸爸不要她了……”
接着是另一个孩子的惊呼声:“天哪，好可怜，她没有爸爸了吗？”
还有个孩子也觉得林岁岁可怜，低声道：“那她会不会很难过，大家都有爸爸，她没有……”
孩子们天真的议论声像锋利的尖刺，狠狠扎伤小女孩稚嫩的内心。
熟悉的无措和卑怯感涌上来，小女孩僵硬的趴在桌上，她抿了抿唇，假装听不见那些声音。
然而就在这时，后面忽然有孩子大声说道：“哪有父母会不要自己孩子的，肯定是林岁岁太差劲了。”
“没有人会喜欢差劲的孩子……”
林岁岁猛地回头，含泪的眸子死死盯着那个小男孩:“才不是！”
女孩用尽全身力气反驳他，声音不受控制的带着哽咽。乱糟糟的班级静了一瞬，有不明所以的同学朝这边看过来。
但是王铮根本不害怕她的怒视，得意的对旁边的小朋友们说：“我告诉你们，林岁岁可笨了。”
“上课前我踩了她的手，她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生气，这不就是傻子吗？”
“哈哈哈，肯定是因为林岁岁，她爸爸妈妈才离婚，她爸爸才不愿意继续当她爸爸！”
林岁岁脸色惨白，看着小男孩一张一合的嘴，她想要继续反驳，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说的没错，她的父母是离婚了。
爸爸也扔下林岁岁，去给另一个女孩当爸爸了。
不懂事的小孩说的正开心，窗外被人扔进来一把泥土。
泥土混着小石子洋洋洒洒落在他脑袋上、脸上，一些还落进他嘴巴里。
王铮“呸呸呸”往外吐泥，但有些更小的泥沙进了眼睛，他用手越揉越疼，肿痛难受，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些天真又刺耳的话语消失，换成撕心裂肺的哭嚎声，王铮顶着一头泥块，脸上东一道西一道布满灰痕，这滑稽的样子惹得周围的小朋友哈哈大笑。
小男孩听出同伴是在嘲笑他，嘴巴用力一撇，顿时哭的更伤心了。
林岁岁朝外面望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翻窗出去玩的新学生。
新学生注意到林岁岁在看他，向她摇了摇有些脏兮兮的手。
“不要害怕，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他戴着口罩，下半张脸被遮住，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仿佛遗落在森林溪畔的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夏风中摇晃的树影下，那双弯起的眼眸，勾勒出一个温暖明亮的笑容，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常常出现在林岁岁的梦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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