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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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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玧一身玉色织锦长袍,长身玉于镂花窗边,清冽的目光落在清流酒楼门口的那袭绯红色身影上。
只见女子身姿窈窕,动作轻盈地翻身上了马背,一头乌亮的青丝高高扎起,飞扬的马尾随意地落在身后,端的是一个恣意飒爽。
女子似乎察觉到暗处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她挺直的腰背微微转身,修长的脖颈如天鹅一般高傲仰起,下巴微微轻扬,一双明澈清冷,点漆如墨的眼眸,恰对上另一双清远淡然,俯望而来的深眸。
深眸的主人是一个相貌俊雅出众,气质温润从容,容色如春晖月华一般的清贵公子。
袁景珸,倒是个有副好皮囊的美男子。
比之江覃,不相上下。
女子心头掠过这一念头。
两相对视,天地寂静。
女子定定望入那双深眸的眼底,不过须臾,她眼角眉梢荡开一抹笑意,转过头,伴随着一声娇喝,策马扬鞭。
绯红色长裙如一道鲜丽的朝霞,直直地迎风而去,袍袖飞扬,衣袂翩跹荡漾开来。
袁玧在看见女子那一抹荡开的笑意时,沉静的面容微微一怔,随即也回以一抹清疏的笑容。
那笑意却并未直达眼底,那副看似温润,实则清冷的神情中,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沉思。
云继在一旁看见了这副对视的场景,他微微蹙眉,没有言语。
卢嫣刚走,这头梨娘就跌跌撞撞进了江覃的雅间,刚要哭求这位爷赶紧走吧,却没想刚踏进去一步,便有一柄锋利的剑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只见面前出现了一张凶神恶煞,满是刀疤的男子脸孔,“梨掌柜,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刀疤男冷哼一声,恶狠狠道,“要么死,要么滚。”
雅间外围观者也看清了里面的情形,更看清了男子的那张煞气十足的脸,皆是纷纷倒抽一口冷气,这是活阎王吧?
梨娘早已吓得腿软,见着这么一张脸,登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真是扫了爷的兴致!”
江覃扫视了一圈围观众人,粗嘎的声音喝道,“看什么看?再看,爷把你们的眼珠子一个个的都挖出来喂狗!”
言罢,江覃收剑归鞘,就这样顶着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两尊大佛走了,清流酒楼里顿时像煮沸的水炸开了锅一样,热烈讨论起来。
“刚刚那是何人?连这位姑奶奶都敢惹?”
“从来没见过,许是新来的,不懂这里的规矩。”
“诶,你们刚才听到了吗?卢小姐说,要封了这家清流酒楼,要歇业整顿。”
“怎么没听见?那话里头的意思,这家酒楼的掌柜大抵是要换人喽!”
“不过那个男的到底什么来头,卢小姐都拿他没办法,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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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寺位于千山峰顶之上,峰高千丈,因为坐落于郯州与沣州之间,千山河与沣州的西护城河打通之后,这座寺庙的香火便愈加旺盛起来。
是日夜,千山寺内的一间香客房里,烛火明晃,二人对坐。
女子看着对面的那张丑陋无比的麻子脸,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卢嫣此行前来也是易容过的。
她也看到了对面男子看见自己这副大块胎记,不甚好看的脸时,那难以言喻的表情。
江覃撕下了□□,露出了白日里卢嫣见过的真容模样。
卢嫣不用他说,也撕下了伪装,露出了真容。
这张脸,与江覃白日里看见的卢嫣长相完全不同。
若说白日里那副相貌是凡人之美,那么江覃眼前此刻见到的女子容颜,却是更加明艳,更加动人,也更加清冷的。
江覃平生见过不少容貌艳丽的女子,卢嫣的相貌不算极美。
可当江覃看见女子那双似水的眸子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神,那带着淡淡的冰冷与谋算,殷红的朱唇边那一抹浅浅勾勒的笑意。
这一刻的江覃心头隐隐觉得,自己许是遇到平生能携手共进的人了。
江覃神色认真起来,静静打量着女子,不复白日里那戏谑风流的模样。
窗外月光皎洁,穿透入室,银白色的月辉映照在女子的一半侧颜上,通透白皙的皮肤似渡上了一层月华流光一般,而另一半侧颜则落在极深的晦暗之中。
“半年前,我已向澹州交出了我的诚意。”
“君既来此,便是诚心与我合作的。”
“江覃,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今夜,我可以向你交出我足够的诚意。”
女子率先开口,声色不再是白日里的骄横辞厉,而是透着一股清醒的冷静与从容。
江覃凝视着女子,“你既不是卢嫣,又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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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城城北的溪静酒楼内,青烟绕炉,一室静谧。
玉色长袍,箕踞而坐的男子,修长的手指从棋盒中捻起一枚黑子,在面前从横交错的盘面上轻轻落下。
“云兄,该你了。”
卢嫣离开后,清流酒楼晌午就被一群官兵过来封了。
客人们都出来了,袁玧便换了这家溪静酒楼,与云继继续叙谈。
云继看着盘面的局势,黑子将白子的路重重围困,都快堵死了,不得不笑着说,“景珸兄棋艺高超,有意让我,奈何云继棋艺实在拿不出手,我还是认输吧。”
袁玧示意安书收拾桌面,而后承让道,“弈棋不过是闲乐罢了,云兄医世间疾病苦痛,是我等钦佩也学不来的。”
云继今日与袁玧接触之后,对此人印象极好。
琅州袁氏乃百年世家,袁玧出身琅州袁氏高门,年少时一篇《慈世论》便已名扬天下。
可在他身上,云继却并未看到寻常贵公子的高人一等与自视甚高。
相反,袁玧的教养极好。
与人言谈时,袁玧的眉宇间永远都是温和之色,鼻息间永远带着淡淡的微笑。
待人接物时,这位世家公子也皆是知礼守礼,温和恭谦,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云继觉得,袁玧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谦谦君子的不凡气度,的确是真正的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公子。
“云兄,半年前沣州发生了何事,可否与景珸细说说看?”
云继忽听袁玧不经意间这么一问,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半年前?景珸兄想从哪件事听起?”
袁玧思忖片刻后,舒然一笑,“便从云兄在澍阳县医治卢小姐那儿说起吧。”
云继凝起眸子,瞳孔微缩,张了张口,一瞬间哑然了。
袁玧也不急,亲自拿起茶壶往云继面前的茶盏中添茶,而后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
他薄唇轻抿,小啜一口后放下茶盏,静心等待着,修养极好,面上不见丝毫焦急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云继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袁玧,望着窗外漫漫夜色,回忆起来。
“半年前,那桩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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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寺。
“你既不是卢嫣,又究竟是谁?”
面对男子这么直接的一问,女子神色认真地思考着,一双漂亮的明眸逐渐飘忽起来,声音也逐渐飘忽。
“我是何人,也许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
“可十几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挑挑拣拣也讲不完。”
“不如,便从半年前开始给你讲起吧。”
江覃明显感觉到女子提到过往之事时,周身散发的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深凉意。
他正色道,“我听说半年前,你曾摔马昏迷,失忆了。”
女子神情更加冷漠,瞳色渐渐幽深起来,“半年前,那次失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