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时刻（缓慢更新中）》热山

10、第 9 章： 哨 所

　　两辆军用越野车在持续可闻的轰鸣声中冲出基地大门。
　　驾驶座上的人一言不发，高领风衣遮住下半张脸，只一双眼睛望着前方灰土漫天的道路。
　　偶然有成群的飞鸟被车队的风驰电掣惊得振翅掠过天空，左辛舟专心开着车，发现了这一稀奇景象，也难得侧目几眼。
　　在陨石流袭击的末日后，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显得那样珍贵。
　　他抽空用余光看了一眼倒车镜里后座迟冽的状态，见他正闭目休息，蹙起的眉头却反映出他此时正做着噩梦。
　　两个对讲机放在了右手旁，传来“嘶嘶啦啦”的调频声。
　　“喂？喂？辛舟，听得到吗？我和唐书就跟在你们车后面，到野外有事记得闪灯！”
　　程行粗犷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出，左辛舟默默摁低了音量键：“听得到，放心。”
　　两辆越野轰着油门，一前一后的奔向了ESH基地外围区的边界线。
　　迟冽本不想睡，但奈何不住困意袭来。
　　车辆的颠簸使人感到来自天生的昏昏欲睡感，而开车的人又足够强，强到不需要他来提心吊胆面对野外的危机。
　　睡梦之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曾在野外执行任务时看到的景象。
　　旷野的风不起则已，无论是多么小的风，一旦吹起就是一个多礼拜才能消失，吹得人满脸沙土。
　　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摘下自己的防尘面罩，抖干净里面的沙子。
　　一望几十平方公里都毫无人烟，沙土侵袭了一切，地面上卷起的烟会和远处低低的云连结在一起，缓慢的流动着。
　　山是深灰色的，骑着摩托，依稀能看到坚实的土地上有车辙压过的痕迹，道路的雏形便在这无数次的压折中形成。
　　到了冬季，先会下长达半个多月的冰雨，雨停了之后接着下雪，直到脚下的所有土地都被无边的白雪覆盖，深浅不一的坑此时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平。
　　地面是危机四伏，头顶的天空却格外澄澈干净，这时常常会却不知会从哪里冒出什么怪物或者逃亡的流浪者。
　　冬季总是最难熬的季节，他们会发了疯地掠夺和杀戮过路的生物，只为求得生存的机会。
　　什么时候能发现有幸存者的痕迹呢？
　　他们往往会在车辙经常压过的地方插上一根根木桩，每隔几十公分插一根，顺着道路一直插下去。
　　这时你总能在道路两旁十几公里处偶然发现一个小土窝，或者是一幢小土房，运气好的就能发现流浪者的聚集地，加入他们获得团体的温暖。
　　小型和中型的基地却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吸引幸存者，他们会在自己基地附近方圆一百公里内、甚至几百公里内进行统一地搜查和清除。
　　直到确定毫无危险之后，会在最外围的边界线拉起高高的通电铁丝网，设立军事岗哨日夜职守。
　　像ESH人类基地这样由国家提前修建的大型基地，他们根本不会使用这样落后笨拙的防御方法。
　　而是利用地底提前储备好的资源，修建高高的围墙和钢铁堡垒，打造坚不可摧的国家级防御工事，同时树立起应对各类辐射等的电磁防御网。
　　他们的地下基地同样有着牢固的地下防御工程，往往会比地上基地的面积大上四五倍。
　　地下的资源源源不断的生产和加工，像运输机一样供给地上基地的消耗和扩张，简直就像诞生了一个新的国家。
　　迟冽以前骑着摩托穿梭在这些地方时，无数次地庆幸自己有一个还算强大的基地，也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如果在这种环境中逃亡流浪，会是什么结果。
　　他已经太过幸运。
　　引擎的轰鸣声还是让他睁开了双眼，迟冽坐直身体活动了下脖颈，身上制服的束缚感就让他难受的紧。
　　“醒了？”左辛舟道。
　　“嗯，昨天没睡好。”迟冽不适应地一连解开三条上衣顶端的绑绳，这才扭扭脖子舒了口气。
　　左辛舟向后扔过去一瓶水和一个对讲机：“穿不惯没关系，不过有了装备还是比没有的强。清醒一下，看看这两份地图有没有问题。”
　　迟冽拿起卷着的地图纸，一份是机器印制的高清地图，上面已探索出来的地方都标注了名称和等高线图，各种数值一应俱尽，只是涵盖范围不大。
　　另一份是人工绘制，只有寥寥几个名称和一些弯弯曲曲的路线图，但范围却大了两倍不止。
　　“虽然我不知道你去过哪些地方，但以ESH基地为中心，你觉得这份地图上标注的地方误差大吗？”
　　迟冽一眼扫过去，暗自欣赏着大基地的技术能力和物资水平果真不同。
　　破晓基地也算是亚欧大陆数一数二的大基地，可地图这种东西还是靠他们在野外自己摸索画出来的，不详细还要受罚。
　　“程队长也常出野外任务，我在野外就是逃命，自然是比不上他专业。他觉得如何就如何。”
　　左辛舟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再追问。
　　昨晚本来上报给姜云的名单只有迟冽和唐书两人，不知程行从哪冒出来，非要也跟着他们去，美名其曰自己经验丰富，比起两个低等异能者，能更好地贴身保护评判官。
　　程行知道左辛舟想进行血统训练的事，虽然在基地里禁止进行，但到了野外便是天高皇帝远，有他盯梢，总归是能让左辛舟放开手去做的。
　　“我既选了你，你的意见也是重要的，不用担心程队长怎么想、怎么做。”左辛舟耐心道。
　　“我知道了。”
　　“喂？辛舟，唐书想和迟冽说句话。”
　　程行看着副驾驶上那个又害怕又兴奋的少年无奈扶额：“我管不了他！他非要和迟冽说话才肯老实待着，你让迟冽出个声，不然这小子快闹腾死我了！”
　　唐书已经抢过了对讲机：“喂？！喂！那个…评判官不好意思哈！我就是太兴奋了，但是我和程队长也不熟，所以就想和迟哥聊聊天，缓解缓解压力！”
　　程行一边开车，一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动作，这是不熟悉的人能做的事吗？！
　　迟冽也打开了对讲机，语气严肃：“你以为我们出来旅游吗？和程队长好好学点东西，不然我警告你，到了野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行这才得意地抢回对讲机：“听见了吧？你小子赶紧老实待着，好好背手册！诶那个迟冽，谢了哈，告诉辛舟开路注意安全。”
　　唐书被训得老实了，才萎然缩回副驾驶坐好，拿着《野外生存手册》翻起来。
　　热闹真的会让孤独的人感到温暖，可又和平安夜那晚绚烂的烟花不同，似乎这两辆车里的暖意更甚。
　　左辛舟听着后面传来的对话，飘忽不定的瞳孔渐渐定格在远方那群灰色的飞鸟。
　　两个多小时后，一行人已经抵达距离ESH地上基地80公里远的一处前线哨所。
　　这处哨所虽然不是距离基地最远的哨所，却是第一个传回求援视频的。
　　视频中哨所遭到了源源不断的异兽攻击，单体威胁不大，数量却多到难以应付。
　　哨所现任的指挥官肖成今早刚接到了基地指挥中心的通知，连忙找了仅剩的三四个随他驻守哨所的文职人员站在门口，眼巴巴地迎接他们到来。
　　“评判官！你们终于来了！”还不等他们下车，肖成就激动地走上前，双手微颤着扶住车门。
　　他一身军式制服早已磨损严重，面庞黝黑沧桑，右眼处还挂了彩，一道斜长的爪痕清晰可见。
　　而身后那几个文职人员也没好到哪去，虽没受伤，但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ESH地上基地野外M2哨所现任指挥官肖成，携四名幸存人员向您报到！”他立刻后退两步站直身体，标准地行了个军礼。
　　左辛舟也带人回了礼，这才和肖成并肩疾步走进哨所内。
　　“姜领导者很痛心M2哨所的人员伤亡和资源损失，但地上基地事务繁忙，近期也遭受了几起袭击，刚缓口气就让我来看看你们。”
　　他尽量放缓语速，把姜云嘱咐的话带到，不至于引起前线人员的不满。
　　肖成点点头，苦笑道：“姜领导者的心意我们自然明白，基地能让评判官您百忙之中亲自前来查看情况，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看他们寒暄，迟冽想起在路上看过的那几份视频，他倒没有觉得异兽的变化有太大异常，自己在野外遇到的怪物比这厉害的要多得多。
　　但左辛舟意外的坚持却让所有人觉得，这是一件不容忽视的大问题，包括姜云。
　　肖成曾是跟在程行手下出过几次任务的军官，自从调任野外前线哨所后就很少和他见面，此时看到程行，也是难掩激动的上前拥抱。
　　程行惋惜地拍拍他的肩：“老肖，你辛苦了。”
　　肖成摆摆手，让那几个文职人员去倒水、拿文件，自己带着他们往哨所的指挥室去：“比起牺牲了的弟兄，我不算什么。”
　　“前任指挥官卡维尔于六天前的最后一次袭击中牺牲，我作为副指挥官临时顶替，将求援信号发回基地。”
　　肖成把文职人员递来的文件一一分发给他们，面色沉重道：“算上卡维尔牺牲的那次，我们哨所两个多月来一共遭遇过四次严重异兽袭击，在哨所建成以来几乎很少遇到如此严重的袭击。”
　　“就算有成群结队的异兽出现，依靠哨所的武器和异能者都能应对。万万不至于到出现大量伤亡的情况。”
　　左辛舟翻看着那些文件，少部分是崭新的纸张刚打印出来不久的，而大部分都是沾染着污渍和血迹，看得出来或多或少是有人精心保护过，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M2哨所在地上基地建成一两个月后就矗立在此，负责地上基地野外区域最近防线的警戒任务。
　　虽然武力配置不像高一级别的指挥所那么强，但作为第一批哨所，基本配置了两到三名高级或超常血统的异能者，和十几名中低等异能者或人类特战士兵。
　　加上热武器的持有量，应对野外同等级的异兽应该不成问题。
　　文职人员们坐在肖成身后，均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淡漠神情，他们都是毫无异能的普通人，只有肖成是唯一的高级异能者。
　　作为亚欧大陆第一大的基地，在两个多月里仅因为异兽袭击就损失了这样多的异能者和士兵，若不是姜云隐瞒下来，这样的战报在基地里会引起轩然大波，闹得人心惶惶。
　　“袭击异兽种类多为飞行类，包括变异蝙蝠、鸟类和昆虫，但最为致命的一次，也就是六天前，袭击异兽是一只蜥首蛇身的爬行类异兽，不知从何而来，仅出现十几分钟就毁坏了哨所大半建筑，直接造成超常血统异能者，也就是指挥官卡维尔的死亡。”
　　左辛舟总结了文件里最重要的内容，喃喃道。
　　“我有个问题。”迟冽坐在左辛舟身后举起手，“为什么这样凶猛的异兽在进攻十几分钟后就选择了撤退？而且带走了其余的异兽，是武器和异能伤害到它，还是其他原因没有让它继续攻击？请肖指挥官解释一下，这一点文件里没有说明。”
　　他一出声就引得众人目光都朝他看去，程行有些不满地蹙眉，刚想说他的身份直接提问指挥官不合规矩，但见左辛舟没反对，也就低下头继续思考。
　　肖成疲惫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无奈，他叹了口气：“这个问题我们也想知道答案，如果我能提前知道它为什么会撤退，也许卡维尔就不会死。”
　　“但上报给基地、给姜领导者的报告里总不能这样写吧，经历这么多次的袭击和这样异能强大的人员配置，难道一点规律都没有总结出来？”
　　唐书悄悄拉了拉迟冽的衣角，迟冽当然知道自己这骤然的发问很唐突。
　　但一打进到这个哨所以来，他的直觉就觉得不对劲，真实情况往往没有这么简单。
　　肖成没有回答，反而是他身后的一个文职人员站起身来，面色潮红地反驳：“你说的倒轻巧！你有没有亲身体验过我们面对过的情况？”
　　“那么大、那么多的异兽突然就来了，刮风、下雨、雷暴，它们专挑那样的日子袭击，一次又一次，我们刚修缮好一点又来了！我们能录下来视频传回去给你们看都算是幸运！还有什么时间研究它们？”
　　左辛舟瞥了他一眼，迟冽知道现在自己该闭嘴了，只佯装悻悻地移开目光。
　　左辛舟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请你们放心，我的下属没有质疑你们能力的意思，既然我来了，哨所便不会再遇到袭击。接下来几天请你们好好休息，由我来接管哨所，肖指挥官协助。”
　　肖成也站起身来，用力地同左辛舟握手，随即吩咐文职人员们交接手中任务，然后各自回宿舍暂歇几天。
　　程行带着唐书去松快气氛，陪同他们一起出去，顺便看看哨所的布置和修缮工作怎么样了。
　　肖成把一串钥匙递给了左辛舟，然后告诉他哨所的轮岗口号，也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指挥室，让左辛舟熟悉一下。
　　迟冽一直跟在左辛舟身后未动半分，就连唐书想拉他一起出去聊聊天、跟文职人员道个歉也不理会。
　　他只站在原地，打量着这屋内的一切。
　　“你想说什么？”
　　自从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左辛舟就松懈下来，在屋里四处走动，随心翻着他能看到的一切，语气也变得干脆。
　　迟冽耸耸肩：“言多必失，我刚刚可是知道错了。”
　　左辛舟仍是不正眼瞧他，只嗤笑一声，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一个柜子，上面标着卡维尔的名字。
　　迟冽走过来同他一起看去，两人驻足在这柜子前良久，心里都有了猜测。
　　因为里面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