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奶绿》幼望

4、04

　　在白莎访谈节目里，嘉宾一起针对主持人的情景时常发生，但嘉宾互撕倒是少见。导演组在台下狂喜，节目效果一下拉满，不愁这期的收视率了。

　　录影间内。

　　桑唯脸上带笑，言语却极具攻击性，一改往常温顺乖巧的模样。

　　这让李许辞完全没想到，桑唯一向听话从不抱怨，居然会在节目录制现场说出这种话，他微侧头，探究地看向她。

　　与此同时，桑唯也转头看李许辞，眼神陌生到好像在看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平和地说道，“我知道我与前辈周音芸有差距，但李导，尊重是相互的，找我拍《徒狱》的人，不正是李导吗？”

　　李许辞有些发怔。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桑唯。

　　虽然他们为了掩饰恋爱关系，在公开场合，桑唯也经常装作不在意他，但她不经意的眼神和细节却隐藏不住她的喜欢。但此时，李许辞从她的眼睛里，只看到冷漠和生分，甚至还有……厌恶。

　　白莎见李许辞沉默不语，诘问道，“李导，是您邀请桑唯拍摄《徒狱》？”

　　李许辞抿了抿唇，说道，“桑唯很适合这个角色，我认可她的实力，这部戏拍得也确实精彩。”

　　这句话，他是在为新电影拉票房才说的。

　　见桑唯怔愣了一下子，白莎也没让她放松地问道，“桑唯，你出道以来所有作品都是和李导合作，外界有人评价，李导用谁，谁就能获奖，这点你同意吗？”

　　她微笑，“我今年的工作目标是，摆脱‘辞女郎’的标签，这部电影是我和李导最后一次的合作。”

　　桑唯依旧温温柔地说出重磅猛料。

　　四下皆惊，随后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众所周知，桑唯有今天的成就，全是靠李许辞一手捧出来的，现在她竟然单方面宣布不再和李许辞合作了。

　　导演组恍惚间觉得桑唯像浑身散发光芒的天使，幸福来得太突然，这期节目的爆点多到他们数不过来。

　　李许辞眉眼依然冷清淡薄，视线却一直锁定在桑唯的脸上。

　　之后，白莎又问了几个关于电影的问题，由于录制时间有限，没再去深挖话题，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次的访谈。

　　-
　　化妆间里。

　　桑唯闭着眼坐在化妆镜前，Helen仔细地将卸妆乳涂抹在她的脸上，阿呆也在打理桑唯刚换下的套裙。

　　在Helen卸完眼妆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桑唯以为是去买咖啡的小昕回来了，没多想地道，“请进。”

　　男人走进房间，屋里的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他。

　　桑唯感觉到Helen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困惑地睁开眼，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只见李许辞站在门旁。

　　她原本放松的表情，在见到李许辞的瞬间变得紧绷。

　　往常他们碰面，会先微信联系，但李许辞的联络方式被桑唯拉进黑名单，如果让手下去找她，以桑唯录节目时的态度，也未必愿意见他，思来想去，他鬼使神差般亲自来到了桑唯的化妆间。

　　李许辞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导演，不仅对自己的作品吹毛求疵，圈内也无人不知他那冷僻高慢的性格。平日里不苟言笑，让初见他的人，不由自主地对他有点畏惧。

　　此刻，他就站在房间里，脸色阴晴不定地注视着桑唯。

　　如果是往常，李许辞主动来找桑唯，她一定会非常开心。

　　但现在，她见李许辞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只觉得化妆间里人多，不方便交谈，担心他俩交往过的事弄得人尽皆知。

　　桑唯侧头对屋内的人说道，“Helen、阿呆你们先回吧，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

　　Helen和阿呆在后台听闻了节目录制的途中，桑唯与李许辞导演发生冲突的事，他们也没多想，便应了声，收拾好东西后，带着各自的助理走出了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桑唯和李许辞。

　　桑唯转正身体，面朝镜子里的自己，拿起化妆台上Helen留下的卸妆棉签，动作轻柔地往脸上沾抹，漫不经心地道，“李导，找我有事？”

　　她脱去彩妆的脸，看起来更稚嫩了几分，皮肤白亮到近乎透明，鼻梁高而直，唇呈现自然的樱粉色，神情还保有学生样的灵气与低入世感。

　　李许辞站在一旁，看着镜子里近乎素颜的桑唯，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桑唯大学时期青涩的样子，每次见面时，他都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局促与紧张，以及对视时，少女眼眸里隐隐的欣喜。

　　然而，他的记忆被桑唯如今不带温度的眼神所打破，她将用完的棉签扔进桌沿挂着的垃圾桶，透过镜子眼神无声地询问他。

　　桑唯昨晚向他提出分手，李许辞当是玩笑话，他想着不能惯着她，就同意了。

　　他本以为桑唯会主动求和，但她今天决绝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只过了一晚上，那个崇拜他，无时无刻迁就他，并且视他如生命的女孩就消失了？

　　这不可能。

　　他望着桑唯，半晌后，道，“来我车里说，我送你回去。”

　　李许辞说完，像往常那般不由分说地转身离开。

　　关门声响起后，房间显得异常安静。

　　桑唯独自待在空荡荡的化妆间里，愣了一会，她再次拿起卸妆棉，覆在脸上抹去粉底残留的痕迹。

　　-
　　她走出电梯，看到不远处的车位停着那辆她无比熟悉的黑色轿车，直径走了过去，打开后车门，坐进车厢。

　　李许辞坐在她身旁，车开出蓝方电视台的停车场，向桑唯所住的公寓方向驶去。

　　车内气氛微妙，他们两人坐在后排都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本是直视前方的桑唯，感觉到有东西碰触到她的手臂，侧头一看，李许辞拿着一个深蓝色缎面的小盒子，对她道，“给你的生日礼物。”

　　桑唯接过盒子，打开后看到一对异常精致的月牙耳环，耳环上镶满钻石，在黑色的衬座下，美轮美奂到宛如真的将夜空中散发光辉的月亮收进了盒子里。

　　“这是我让珠宝设计师Francoise为你定制的耳环。”

　　Francoise是桑唯最喜欢的国外珠宝设计师，李许辞倒是把她这个喜好记在了心里。

　　桑唯轻眨了一下眼睛，用手阖上盒子，递还给李许辞。

　　李许辞看着她，问道，“不喜欢吗？”

　　喜欢，不过晚了。

　　她欲言又止，视线下至，闪躲着他的目光，说道，“我公寓里还有一些你的东西，待会儿拿回去吧。”

　　桑唯想和他彻底撇清关系。

　　李许辞很困惑地望着她，他不理解，只是昨晚没陪她过生日，她就把他们三年多的感情弃之不顾了。

　　“这个生日有这么重要吗？”

　　“你知道我为了和你过这个生日，推掉多少工作吗？我提前半个月开始准备，结果你提前十五分钟说不去了，每次都只有你的事情重要，我的工作就无关紧要了？”

　　桑唯将积攒已久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感觉到自己略微的失态，她深吸一口气，平缓住情绪，撇头看向车窗外匆匆掠过的夜景。

　　李许辞眸色黯淡地坐在一旁，不想与桑唯争辩什么，车内再次恢复安静。

　　前排司机老王大气不出一声，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他跟在李许辞身边很多年，出名的嘴严。

　　到国森花园小区这条路，老王开过无数遍，从李许辞为桑唯寻摸公寓那天开始，一直开到桑唯决绝分手这天。

　　三年时间，这条路的风景变化不大，但车里的人却变了。

　　嗡——

　　桑唯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至车内，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屏幕。

　　有20多条未读短信，她点开最近一条短信。

　　[尊敬的贵宾客户，您尾号0888的东行信用卡，当前可用额度0元，如需提升月用额度，请联系您的专属金融顾问，或登录官网www.dbank.com。]

　　这张信用卡好像是她给顾星野的那张，才7个小时，20万就全被他花光了……？

　　桑唯心中纳闷，在车里又不方便联系东行的人。

　　李许辞侧头暗暗地观察发愣的桑唯。

　　车一拐弯，开进小区下面的地下停车场。

　　停好后，她从车里走出，李许辞跟在桑唯身后，一前一后进入直达公寓的电梯。

　　电梯到达三层，他们走到公寓门口，桑唯在密码锁上才输入两个数字。

　　咔哒一声，门忽然开了。

　　一个身高显著的美少年倚在门口，他神情寡淡，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卫衣，性感锁骨一览无余。

　　桑唯心下一惊，看监控那会儿，顾星野不是不在公寓么。

　　虽然她不怕被李许辞知道，他们分手的第二天，公寓就入住一个来路不明的美少年。

　　但李许辞是认识元红的，如果李许辞一怒之下把这件事告诉红姐，或者曝光给媒体，那她肯定免不了被红姐劈头盖脸一顿说。

　　就在她想对策的时候，顾星野转而看向她的旁侧。

　　李许辞上前一步，走到和桑唯并排的位置，目光尖锐似刀地注视着顾星野，沉声质问桑唯，“他是谁？”

　　两人一左一右地把她夹在中间，剑拔弩张的情势下，桑唯调整了下表情，拿出金马影后的水准，从容自若地说道，“他是我表弟顾星野，刚从国外回来，暂住几天。”

　　“表弟？”

　　“嗯，不然呢？”

　　她看李许辞有些不相信，补了句，“他是谁也与你无关，在客厅坐一下，我把东西拿给你。”

　　而后，桑唯自然地往公寓里走，对挡在门口的李许辞语气不善地说道，“让一让。”

　　顾星野站在一旁，唇边满是笑意地欣赏着桑唯精湛的演技。

　　桑唯换好拖鞋，直奔卧室的储藏间，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出李许辞送给她的那些礼物。

　　客厅里仅剩李许辞和顾星野。

　　李许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略带审视地看着眼前的光华少年。

　　李许辞与桑唯交往三年，从未听她提起过自己的亲戚，但以他对桑唯的了解，他相信桑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顾星野外貌出众，美是相通的，如果顾星野与桑唯有血缘关系，他出众的外表似乎也得到解释，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李许辞看他和桑唯年龄相仿的样子，估计差不了一两岁，刚想说些拉近关系的话，却被顾星野的眼神遏制在喉咙里。

　　顾星野的笑容似乎在桑唯转身进卧室的那一刻便消失了。

　　他站靠在吧台前，黑眸浸光，仅是肆意淡漠地俯视着李许辞，就给李许辞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上位者看向下位者的眼神，李许辞只在顶级豪门资本方的身上见过这种特有的神态。

　　李许辞心中觉得有些奇怪，还未来得及细想，桑唯便推着一个28寸大小的行李箱从卧室走了出来。

　　桑唯对李许辞说：“你送我的包包和首饰都在里面，这个行李箱不用还了。”

　　李许辞见她态度坚定，再僵持下去也没有回转的余地，站起身道，“这些东西，你不想要就扔了吧。”

　　“我刚刚找了半天，要扔也是你拿走扔。”

　　桑唯执拗地把行李箱手柄塞进李许辞的手里。

　　他定定看着桑唯，询问道，“你确定？”

　　桑唯知道他话里面暗含的意思，李许辞向来冷血果断，能询问出这句话已经是极按捺性子了，如果她再次拒绝，李许辞会真的离开。

　　她停顿了下，而后，声音洪亮，语气笃定地说道，“确定，快滚。”

　　分手这件事，昨天已尘埃落定，今天还来纠缠什么。

　　李许辞讶然，再没有拖泥带水，拉着行李箱走出门，转身关门前，深深地看了眼屋子里样貌十分适配的两人。

　　这道门，像一条楚河汉界，将李许辞和桑唯分到两边。

　　半晌后，李许辞伸出一只手，阖上门，亲手隔断他们之间的通道。

　　没有言语上的逞能，桑唯心里有些复杂地望着关好的大门。

　　门一关，仿佛三年多经营的感情也彻底关停了。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顾星野走到她身后，紧紧抱住她的腰肢，温热的气息从她耳边传来。

　　“姐姐，我想你了。”

　　桑唯扁了扁嘴，抗拒地掰开他的手，转过身问他，“卡里面的20万你都花了？”

　　“20万？”

　　他眨了眨眼睛，无辜地说道，“不是200万么。”

　　顾星野侧过身，桑唯看到他身后的那条走廊上，摆满顶奢logo的购物袋。

　　桑唯的太阳穴倏地突突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