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1980》世界末日红旗手

2、地狱1980

　　.

　　她看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衣物，她问：“你打算就这样一直关着我吗？”
　　那是件形同睡衣的轻薄纱裙，穿了跟没穿并没有太大区别。黎错将裙子披上她肩胛，“你又在想什么。”

　　“带我出去吧。”她掉转过头望向她，“哪怕只是散散步。我会很听话，很听话...”

　　黎错比她高出许多，上位者般的审视从不费力。而相反的，她得踮起脚尖、小心翼翼，以一种肯牺牲一切的低姿态去博取她几分垂怜。

　　她松开了攥住裙角的手，她让自己一丝、不、挂地曝晒在黎错的眼皮底下。尽管这样已经无数次，但黎错从不拒绝，她也没理由拒绝。于黎错而言，新鲜的是她眼里的企图，以及为达成企图所作出的臣服。而她对欣赏一次野心的幻灭有着永不倦怠的耐力。

　　还能怎么样呢。

　　游京一点点亲着她的唇角。

　　不会有过多的迟疑的。果然，黎错转瞬将她压在了那张贵妃椅上。

　　银丝眼镜掉落在地，少了镜片的阻隔，黎错的眼眸显得更加深邃浓稠，她轻咬着那粒饱满的唇珠：“你就是知道该怎么取悦我，不是吗？”

　　黎错的声音向来很低，并非刻意为之，而是一贯如此。没有拖腔带调的悬浮的风情，也没有任何矫饰的语气，始终处于同一频率的声线，或许会因为陷在情、欲的泥沼而变得喑哑。一如此刻。

　　她说不出话。
　　黎错的动作也向来很入骨髓。
　　她那双常年浸泡在各种生物试剂里的手，似乎因此而沾染了非凡的药力，总是令她心智飘忽又糜烂。

　　黎错额角泌出薄汗，她虎口抵着她下巴，音色里藏着戾气：“说你是我的。说你只属于我。”
　　当然了，当然。
　　“我是你的。”她被黎错弄出了眼泪，喉间是快感没过顶峰带来的窒息，但她还是继续说：“我属于你，只属于你...”

　　她听见黎错发出一声低低的满足的喟叹。

　　紧接着她被拦腰抱起。
　　黎错近乎发狂地吻着她的脖颈。

　　在外，黎错是个很体面的人，风度翩翩谈吐不俗，和下流狂、暴没半点关系。似乎只有在这间房子里，在这种时刻，那些体面才会纷纷破碎，化身成最怪异的野兽。

　　游京放任她对自己为所欲为。反正那些淤伤都会以奇迹般的速度消失，就仿佛从没存在过。

　　痛已经不能让她保持清醒了。过了很久她才发现那缕飘散在半空的残魂，来自时间之外的记忆以一种幽灵的方式呈现。而下一秒，那些歇斯底里的声音便有如黑压压的蝗虫，争先恐后倾巢而出——

　　“你的眼睛很美。”
　　“不，不要！我求你——”
　　“游小姐，今天的早餐是咖喱鸡肉皮塔饼。”
　　“但你不应该染红色的头发。”
　　“有没有人？！救命啊！”
　　“我跟你说啊，永远别打麻醉，小心医生强、奸、你。”
　　“你看，放弃挣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你到底想怎么样？”
　　“嘘。”
　　“我会让你变得完美。”
　　......

　　黎错是被一阵刺痛惊醒的。她从迷乱中睁开眼睛，看见她略带惶恐的脸。她的拳头抵在自己的侧颈上，紧紧握着她看不见的利器。

　　只在一瞬间。
　　她的眼神暗下来。

　　游京明白必须争分夺秒，她正要将那根鱼骨往她脖颈里推，狠狠刺穿她的动脉，可反应过来的黎错动作迅捷，一把就扼住她的手腕。

　　黎错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丝毫不怜惜会把她的指骨折断。
　　她从她的掌心里捏起那根用来行刺她的、散发着腥臭味的鱼骨，低沉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危险：“这就是你的计划？”

　　游京猛地推翻她，连滚带爬地扑向地面上的餐盘。

　　指腹即将够上餐盘的边缘，头皮传来一阵针锥似的刺痛。黎错卷起衣服三下五除二系好，又扯过她的头发，在她的尖叫声中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够了。”

　　唯一的机会在眼睁睁地远去，游京显得很歇斯底里。

　　正是这种丑态毕现的歇斯底里刺中了她眼球。黎错像对付一条乱咬人的疯狗那样钳制住她的牙口，忍着怒意道：“我对你不好吗？不知好歹的东西。”

　　说完她扯着她的一条胳膊，将她往那扇镜子面前拖。

　　黎错蹲下身，摁住她的脸强迫她直视：“睁大眼睛看清楚你现在什么样，再好好想想你从前又是什么样，一个靠性、虐游戏为生的妓、女，甚至连路都走不了的瘸子。”

　　“是我给了你行走的自由，一具完整甚至是完美的身体，为什么你就不能有一丁点、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感激？嗯？”

　　镜子里是幅扭曲的面容，在她手掌的绝对控制下就像张要撕裂的面具。游京哭不出声音。

　　“够了，我再也不要忍受你的无理取闹，你必须得到足够的教训，直到你学会什么叫做听话为止。”

　　闻言，游京立马慌了，她忙不迭抱住她的腿乞求：“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向你保证——”

　　黎错置若罔闻，又开始粗暴地拖动她的身体。

　　等待着她的是一个不见天日的棺椁。
　　在那里，漆黑与封闭将把她推向恐惧的深渊，堕入噩梦的怀抱，无休止地折磨她到失去神志和气力。

　　游京嚎叫着：“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就是不要把我关进去，黎错！”

　　“是啊，哭吧，使劲哭，就好像你的眼泪能对我起作用一样。”

　　侧颈上的鲜血流下来，像道猩红的刀疤，她无所察觉，又用力掰开游京抻住门框的手。在将她推进地狱般的黑渊之前，黎错平静地望着她：“你应该知道，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就要真的相信...是你自己毁掉的，游京。”

　　她伸出手——

　　“黎错！！！”

　　地狱笑着迎接她尖叫的坠落。

　　.

　　我知道我在呼吸我没有疯
　　我知道我在呼吸我没有疯
　　我知道我在呼吸我没有疯
　　...

　　游京抱着脑袋，她感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夜里凝视着她，像刀尖上的反光。低低的絮语和窃笑无孔不入，使她颅内震荡两耳嗡鸣。未知的东西压迫着她神经，她分辨不清是何种感觉，但很显然用恐惧来形容都不足以。

　　她用温热的血液作为提神剂。在指甲一遍遍地划破手臂内侧后，意识却依然天旋地转。她看见着火的房子，看见雄蜂酒吧，看见自己的双腿像地面上的春笋那样，一次次被斩断，又一次次鲜血淋漓地破土而出。

　　她看见一小团的光亮。

　　她像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那样匍匐着爬过去，眼球险些被那束光灼伤。那束光来自一个外太空般的洞口，她冒着失明的危险低下头去，沉进那反常的灿白里...

　　一个长满红头发的脑袋趴在桌子上。桌面一堆白色粉末被分成细细的三条，脑袋的主人摁住一侧鼻翼，猛吸——她销魂地仰起头。

　　面前的化妆镜呈现出一张消瘦、疲惫、挂满各种眉钉鼻环唇环堪称一团糟的脸。

　　“你他妈悠着点。”桃乐走进来，“我可不想翻垃圾堆到处找你的尸体。”
　　游京悠悠地道：“垃圾堆就是我的最终归宿。所以不管怎么样你都避免不了翻垃圾堆的命运。”
　　“上帝保佑我。”

　　桃乐捏起刮刀又将那粉末分了分，随即俯下头畅快地吸走了一溜。她一屁股摔到椅子上，和游京一起飘飘然地望着天旋地转的吊顶。

　　桃乐：“爽歪歪。”
　　游京：“怎么，睡到你那个律师了？”
　　桃乐翻个白眼：“别提了。”
　　游京：“???”

　　桃乐咬牙切齿：“他是个死基、佬！约好一块儿喝酒，老娘抛媚眼抛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就差脱光衣服坐他腿上了，结果呢？他不接招也就算了，还他妈的和吧仔眉来眼去！我说怎么看怎么的不对劲，中途说要去趟洗手间，半天不回来老娘还以为他掉茅坑了，顺路去找，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好啊！我说他吃奶油号角怎么张大嘴就一整个吞下去了，敢情是这么锻炼出来的！”

　　游京发出一阵爆笑。

　　桃乐激愤地挥舞着拳头：“我恨同性恋！”

　　“嗯？”
　　“当然，除了你。”

　　游京坐起身开始化妆：“早跟你说了他不是直的，还不信。就冲他那种脸蛋和身段，说不定吃过的‘奶油号角’比你都还多呢。”

　　桃乐捂着脸：“啊啊——”
　　“人家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喜欢他的温柔体贴嘛呜呜呜...”
　　“那你可以装个假极把去糙他啊，你会不会爱上这种感觉说不准，但他一定爱。”
　　“唔，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游京笑了下，又提醒她：“九点了。”
　　桃乐：“约的是几点？”
　　“十点半。”
　　“哪儿？”
　　“四区。”

　　于是她很快换好衣服，坐下来开始烫头发夹睫毛。化完妆后游京看着镜子里的两人，不失公允地点评道：“你就像个五毛钱的妓、女。”

　　桃乐嗯一声：“你就像个悲惨的脱、衣舞娘。”

　　两人相视而笑：

　　“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