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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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里很拥挤，方方正正的空间里塞满了人，像一个沙丁鱼罐头。
宋时宜按了楼层以后缩进角落，从包里掏出个口罩戴上，然后低头玩着手机。
人群进进出出，厢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终于“叮”一声，到达十五层。
“抱歉借过一下，谢谢。”宋时宜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刚出电梯门，就闻到浓重的消毒水味。眉心一凉，这股刺激的味道让她瞬间变得更加清醒。
快要临近深夜了，医院里依旧灯火通明。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停止运转的地方。
和值班台的小护士打了招呼，宋时宜沿着走廊往深处去，拐过一个弯，走到通道尽头的单人病房门口。
她没有直接进去。
只停在外面，视线透过门上两个巴掌那么大的透明玻璃框，向内望去。
病房里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窗帘、墙壁、床单，一切都是白色的。
床头抵着墙，旁边摆了一台心电监护仪，蓝色、绿色、黄色的波形线条运行平稳。
小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瓷白的花瓶，插了枝粉色康乃馨，为洁白的房间添了色彩和生机。
病床上躺着一个短头发的女性。
她安静地闭着眼，眼角有几道岁月留下的细密纹路，表情安详平和。
如果忽略面上的氧气罩和如今身处的地点，她就像只是陷入沉沉的梦境，睡着了而已。
站着看了一会儿，宋时宜推开门走进去。
脚步声轻缓，仿佛在担心会打扰她的睡眠。
里面的消毒水气息不重，反而有股闻着很舒服、很温暖的味道，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浅淡花香。
宋时宜将贴墙的椅子拉到床边，沉默着坐下。
“妈，我又来看你啦。”她忽然开口，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周曼如的手背。
在记忆里，妈妈一直很爱漂亮，以前都会定期去做医美，将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保养得光洁细腻。可现在，她的肌肤失了光泽，摸上去干干的，手背上也扎满了细细密密的针眼。
但手上的温度依旧没变。
宋时宜垂着头，把脸埋下去，轻轻贴着周曼如的手。
好像从小到大，每一次被妈妈轻柔安抚地摸着脸那样，主动蹭了蹭。
她半阖着眼，声音里带了浓浓的鼻音：“……我好想你。”
你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再温柔地摸摸我的头，然后笑着说：“啊，原来我们阿囡，都长这么大了。”
“我长大了，你都不知道，”宋时宜垫着下巴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哪有你这么当妈妈的。”
她撒娇一样地埋怨着，歪了下脑袋，语调又扬起来：“不过，谁让你有个宽容体贴又大方的女儿呢。如果你醒过来，那我肯定会原谅你的。”
话音落下，病房里一阵沉默，只有空调暖气运作时的微弱轰隆声。
像过往的每一次那样，无人应答。
“……”
宋时宜的嘴嗫嚅着，眼睫颤动着。
她咬住唇，慢慢勾起嘴角，投降般开口：“好吧，又被你看穿了。”
快速眨了眨眼，她笑了一下：“……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
*
在病房里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宋时宜就出来了。
她面色如常，仅有眼眶和鼻尖泛着很浅的红色，不仔细看压根注意不到。
其实她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周曼如现在的模样。
不会笑，不会哭，不会说话，不会动作，完完全全的植物人。
躺了这么多年，重新清醒痊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主治医生好几次看见宋时宜都欲言又止，望向她的眼神里流露着难以掩饰的怜悯。
他肯定在想：好可怜的姑娘，碰上父亲车祸去世、母亲变成植物人的灾祸，年纪轻轻，却和孤儿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还要承担一笔不菲的医疗费用。
就连照顾周曼如多年的护工，提起宋时宜，也要既欣慰又怜惜地叹一口气。
宋时宜却一直没觉得自己有多可怜。
比起父母双亡的惨烈结局，她的妈妈虽然成了植物人，但至少还活着。
她也没有因为背负巨额欠债而穷困潦倒，甚至走入歧途。
相反，她的生活除了亲情以外，一切都很美好。
高薪的工作，交心的朋友，自由的时间……她已经拥有了很多别人可能无法拥有的东西。
……不。
还要将爱情也剔除在外。
搭载电梯下到一楼，走出电梯门就看见那张帅气而熟悉的脸，宋时宜愣了几秒，一阵诧异。
第一反应是“叶知述？”。
第二反应是“他怎么还没走？”。
但脚下步子没停，她自然地从他面前经过，感到一阵凉气，似乎是谁从医院外面带进来的。
出于礼貌，她打了个招呼：“你没回去？”
叶知述的视线从她脸上掠过，避开她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转而说起不相干的事：“很晚了。”
宋时宜：“？”
他又抿着唇，沉默片刻，说：“你叫的车没来。”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冷静，宋时宜轻易就相信了。
“哦，我看看。”她在楼上病房的时候一直没看手机，压根儿不知道司机出了什么事。
点进打车软件，才发现司机在几分钟前取消了订单。
宋时宜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人，他敛着眉，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的动作。
像是在等待什么。
宋时宜觉得有点奇怪。
自己叫的车没来，他就不会自己重新打辆车回去吗？
但她现在情绪不佳，整个人都很疲惫，懒得纠结这点细枝末节的小事，干脆利落地又叫了辆车。没等多久，就有新的司机接单。
宋时宜把手机屏幕在叶知述面前晃了一下，客气道：“我重新打了车，你……？”
“嗯，谢谢。”
对方接话很快，这让宋时宜没问完的话哽在喉口，在舌尖转了转，最后被她吞了回去。
算了。
都是邻居。
最近这段时间的天气捉摸不透，昼夜温差略大。
医院外面气温有些低，夜风裹挟着凉意和水汽扫过宋时宜裸露在外的皮肤，她忍不住细细打了个颤。
出门的时候忘记看温度了，她穿着单薄的短裙和堪堪遮到腰身的牛仔衣，脖颈和腿上生起一层鸡皮疙瘩。
幸好，出租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宋时宜本想加快脚步，快点上车待着，但没等她走出两步，忽然感到肩上一重。
一阵干燥温和的木香，不容置喙地缠上来。
叶知述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屈炀刻意把他落在沙发上的外套拿出来，递到他手上。
现在，这件浅灰色的西装外套落在宋时宜身上。
对她而言有些宽大，还有些长，半个身子被拢在里面，隔绝了周围的凉风。
宋时宜回头一看。
叶知述落在她不到身后半步的距离，靠得很近，那双漆黑眼眸被薄薄一层眼皮挡着，抬起的手臂刚刚放下。
太近了。
宋时宜只这样随意望一眼，就能看见叶知述浓密的睫毛和眼皮上的小痣。
他的眼睛很好看，温润澄澈，清凌凌的。
但大多数时候，里面都藏着冷淡疏离的情绪。
外套上浸满了木香，留得久了，变得沉厚，闻上去像是埋进了深深的木头柜子。
而身后叶知述身上的气味却是崭新的，带着温度的。
两股气味重叠在一起，宋时宜觉得自己仿佛被拖进了高|耸入云的树林，周围全是如出一辙的高大云松，奋力抬头也只能在尖尖树顶的缝隙间看见一小片蓝天。
有点晕。
而且让她无可避免地回忆起，下着秋雨那天，叶知述也是这样为她披上外套的。
掐了下手心，宋时宜捏着衣领把外套从肩膀拿下。
她摆出个微笑：“谢谢，我不冷。”
叶知述垂着头，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往前走。
盯着他的背影，宋时宜撇下嘴角，看了一眼手里的衣服，将它搭在胳膊上，还是没穿。
上了车，没管他的反应，宋时宜直接把外套放到后座。
两人照例没说一句话。
这回的司机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车内连广播都没有开。
安静到连谁的呼吸声更轻都能分辨出来。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进了小区，宋时宜走在前面，偶尔瞟过地上的黑影，看见叶知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两人的影子重叠了一部分。
进了单元楼，电梯正好停在一层。
他们前后脚走进去，宋时宜先给自己按了“16层”，等了两秒，叶知述站在旁边迟迟不动作，她才又按下“17层”。
已经深夜，电梯成了两人的专属直梯，很快停在了16层。
电梯门才刚打开供一人进出的空隙，宋时宜就迫不及待地走出去。
本想头也不回地进家门，但她迟疑片刻，还是回头和叶知述打了个招呼：“今天谢谢你了，有空请你吃饭。”
没点头也没摇头，叶知述用黑漆漆的眼神看着她：“……晚安。”
很轻的一声。
宋时宜装没听到，在电梯门完全合拢之前，礼貌地朝他微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