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雨前宁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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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渐亮起来了，遥远宇宙中恒星的光芒，穿透了亘古不变、浓重繁厚的云雾大气，淅淅沥沥落下几滴来，照映在岩山上。
破败沉默的商船泛起不安的气氛，委顿在硬邦邦的大石上，迎来了数日以来头一次稍有明亮的早晨。
但这须臾的天光似乎并没有让人心生出丝毫安慰和温暖，反而令原本隐匿在暗处的张扬棱角暴露无遗，不由得察觉出一丝荒诞的清醒感。
野尔德姆眼下泛着疲惫的青黑，短短一夜之间似乎周遭的世界已然天旋地转、天翻地覆——
——却唯独将他落在了曾经。
——落在了原地。
那晚的工作安排是按照野尔德姆惯常的分配方式，轮机部的众人早已有了绝佳的默契，努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到“商船之盾”的职责，在未知的意外迫降下保障船员们甚至船本身的安全。
身为轮机方资历和能力顶尖的一把手和二把手，轮机长野尔德姆以及大管轮阿西卡分别肩负起了最重要的职责，率领各自的下属机工们进行巡逻工作和修护工作。
若说起轮机方在整个商船之中负责的定位，可以通过几个分支出来的大任务来了解一二。
机长下属三大管轮一共分有四项任务，分别是：修护船体、救援救生、测量统计、设备管理。
其中有一部分是需要与甲板部和科研部合作兼顾，一部分是需要委派下属支援联络。
唯独“修护船体”此工作，却是极为重要、除去轮机方再没有其他部门可以胜任的、也是轮机方整个工作的核心。
大管轮阿西卡以及其下属娜多汉的机工单位是全权负责这部分作业的人员。野尔德姆一向对此十分放心，将工作安排好后，便吩咐着下属开始巡逻。
彼时众人还未曾获知贝壳对犯人的目击证词，所以船上的作业还是以修护为主，众人也不约而同保持着对犯人“重伤”的猜想，巡逻的目的更多是防范意外的进攻。
毕竟刚在这样一颗可视度极低、资源窘迫的星球迫降，对于是否存在灾害、是否存在生命体和毒气等都是无法确定的，总之谨慎一些总没错。
“轮机长，二队那边也已经开始巡逻了，现在排班一切正常，都是按工作计划进行。”
野尔德姆大步走在巡逻路径上，双眼敏锐如鹰隼，扫过一切可能暗藏的危险，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做的好，让他们加强警惕，毕竟现在情况不明，而且由于迫降的缘故，多数通讯器都损坏和失灵了。”
说到这里，一旁汇报工作的机工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建议道：“轮机长，没有通讯器的话传达命令很不方便，在科研部那边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先指派几个人专门作为传讯工吧。”
野尔德姆同意的点头：“我也有这个打算。但是传讯工一定要嘴巴严实，而且要选能信得过的。”
说罢野尔德姆脚步一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转过头将视线落在右后方紧跟着自己身材瘦小的水手长身上。
这位高高壮壮的机工长眼神一亮，大手轻拍拍那小年轻的肩膀。
“这个传讯工的工作交给你我是最放心的，小哑巴。”
商船底层些的工人水手们大多数都是无可奈何出来讨生活的，受过许多苦难，也差不多孑然一身。
他们几乎全都经历过类似厄流区的洗礼，也早已主动舍弃，或被剥夺、遗忘了名字。
这样的人们之间互相称呼都是靠起外号。
就像小哑巴，他其实是会说话的，只不过不善言辞并且其本人说话的次数着实稀少，所以被起了“哑”之一字。
而对于少年来说，这三个字也已然就是他的名字，而不是旁人的侮辱言语。
听见机工长的委任决断，小哑巴眼里盛着夺目的光彩，表情认真严肃的点头。
“是！”
野尔德姆听见他的答复心中也忍不住升起斗志，保护同伴的信念更加坚定。
“你所需其他传讯下属的委任权也交于你，请务必选择可信之人，这个工作就拜托了！”
“请放心！”
小哑巴挺着胸膛掷地有声。
“我一定会办好。”
野尔德姆粲然一笑，转身继续巡逻，脚步起落间浑身鼓动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时间很快在认真的巡逻之中过去了。
当天色完全浓重下来之时，船中多数忙碌的人们都逐渐回了休息的地方，负责守夜的零星几人过来倒班，整个驻扎地都安静了许多。
野尔德姆差不多结束了今天的巡逻任务，但是夜晚的危险并不会因为他的休息而跟着消失。
所以谨慎的轮机长决定自己带着几个夜班人员再四处走走，特别是伤员密集的地方。
目前最后一处需要巡逻的地方，便是三管轮古枷工作的室外棚子。
轮机方的几位首领个性鲜明，彼此和睦，并且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都十分可靠。在这里工作的感觉是和在科研部人少又冷冰冰、在甲板部平稳规律的感觉完全不同的。
由于领头人野尔德姆的为人不拘一格并且知人善用，他手下又浪又皮的阿西卡、睿智懒散的卡尔尼、以及沉稳内敛的古枷都有非常大的自由度。
只要他们的行动和目标和野尔德姆的原则一致，那么他们就会是最忠心最稳固的下属团队。
三管轮古枷在轮机方主要负责救援救生方面的任务，他的团队整体氛围就是少说多做，跟随在野尔德姆身边的小哑巴便是古枷下属的一名水手长。
此时的救生棚里刚安稳好两名新发现并救援成功的伤者，他们的状况还有些危险，所以古枷决定先守着他们一晚上。
即便已经迫降五日，但三管轮负责的搜救工作依旧没有停止过，飞船的破落和塌陷的位置还有许多，并且困难度高的地方也未曾探索。
初步估计被压在下面的人还有不下四十。
可能更多也说不定。
古枷不敢懈怠，此时大块头、棕发、长相周正的男人正在棚子里点起一盏烛灯，他的眼神虽小却专注，里面映照出那火苗跳动的样子。
就连他下巴那块可怖的烧伤都在暖和的烛光下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动作很轻很稳当的坐在瘸腿的椅子上，借着这一抹亮色在商船废墟的图纸上比比划划，标注出明天需要救援的地方，并且推测伤员有可能所在的位置。
当一切完成之后，古枷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从怀里翻出一个小本子写起了日记。
凹凸星历××年×月×日，荒星，应该是晴但看起来很阴的天：
今天工作我们发现了九名伤员，是最近收获最大的一次。
其中四名情况不错已经转移去医疗棚；两名严重伤员需要照拂所以我贴身看顾；还有三名人员似乎被困石窟窿下。由于所在的石板情况复杂，似乎承重倾斜，需要天亮之后仔细操作，所以目前已经为这三人从裂缝里送入了食物和水，希望他们可以再坚持一下，明天一定会将他们带出来。
另外，今日阿西卡工作时偷懒了三次，还弄坏了两次机器，已经记录上。希望他明天可以向我忏悔弄坏我浇花的水壶，虽然我知道他不会，但是我还是很希望。希望娜多汉能多管管她的兄长兼长官，而不是惯着他。
今天卡尔尼偷偷找我抱怨了五次阿西卡勾走了娜多汉干活，似乎有偷懒的嫌疑。我觉得卡尔尼似乎过于关注娜多汉，但是我没有证据，我不乱说。
今天老大似乎和船护长聊天了，不止聊天还被大声的感谢了，这是老大第一次在工作内容以外和非轮机方的女孩子说话，是一件历史性的奇迹，已记录上。
今天老大又和乔伊斯大副吵架了，可是我总感觉他们关系不错，是错觉吗。
今天席姆达似乎又秃了一点，从上面看头皮有一点白嫩，当我想摸的时候被小哑巴给打了，我决定下次要去摸摸看小哑巴的脑袋。
最后，非常感谢高高野医生和他的助手嘉由子小姐帮我处理伤员，他们非常的可靠，还会主动和我说话，我很开心。
我还是想吐槽一句，高高野医生今天和我提起了七次自己在科研部的妹妹野高高，我感觉他似乎有一些妹控，但是他不承认，我就假装相信了。
以上。
“古枷！”
野尔德姆的声音突然从棚子外面传进来，把偷偷写坏话的古枷吓了一个激灵，手忙脚乱收拾起了小日记本塞进怀里。
抬头一看，发现野尔德姆正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从门外探进一张大脸来，惊讶的看他塞日记。
！！！！！
古枷毛都炸了！但可惜他的脸似乎长的过于板正，即便被如此抓包外表也一副淡定的样子。
他站起身来顿住一会儿，决定转移话题。
“老大，有伤员在休息，请小声一些。”
野尔德姆也没当回事，示意他出棚子谈话。
于是二人移步到室外，野尔德姆让手下在周边巡逻。
“工作进行还顺利吗？”
一没了外人，野尔德姆和古枷相处起来就自在了不少。
古枷对工作的态度一直是十分认真的，于是事无巨细的汇报了一番近日的工作经历，甚至还说了一些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当然，也没落下告阿西卡的状。
从远处看来，两个大块头的家伙在空地上凑在一起悄悄话的场面真是说不清的诡异。
野尔德姆一听阿西卡偷懒的次数被古枷盯得这么死，就忍不住头顶冒冷汗。
感觉他那挚友似乎已经把古枷给得罪死了啊…
轮机长对阿西卡的交友问题感到了深深的忧虑，于是这次他也明智的选择转移话题。
“…咳咳，古枷…最近你有发现什么陌生的伤患出现吗？我在巡逻时得调查那个不知所踪的逃生舱驾驶员。”
古枷可没有那么好糊弄，但是这个话题确实有些重要，所以还是认真考虑了一番。
不过他也偷偷决定了回去之后在小本本上写：老大似乎在包庇阿西卡，但是让他忏悔弄坏我水壶这件事的执念是不会消灭的！
“伤患吗？我并不是认识商船全部人员的，但是这五天我没发现过异样。”
古枷的直觉很准，听他这么说野尔德姆也放心了一些。估计那个逃生舱里的家伙已经死在了某个角落吧，毕竟已经过去三天了，重伤是很难挺这么久的。
或者那个逃生舱里可能根本就没有人？这一切只是事故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就在这时，古枷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白色拖把头的狼狈少年，心里直觉性的绷紧了一下。
他蹙着眉头说道：“要说起不对劲…咱们船里有一名年纪很小的少年这次就重伤了，而且他在船里是最底层的人员，我觉得他可能有问题。”
野尔德姆也打起精神：“少年？哪里让你觉得违和了吗？”
古枷仔细回忆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些地方。
“也说不上觉得有问题吧，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但是问题也就在这里，他似乎很能吃苦——甚至是能吃苦过头了。我听高高野医生说，他这次好像是重伤，直接昏倒在了案发当场。但是我在工人医疗棚遇见他时，那小孩似乎百无聊赖的样子，并不像是一名被重伤病痛折磨的人。”
“那种伤势，大人都要有意志力去忍耐，何况他还是孩子？”
野尔德姆听到这里也觉出不对，但他突然灵光一现。
“你说的那孩子是不是拖把头，白发，大概不到十岁的样子？”
古枷说是。
于是野尔德姆拍胸脯道：“安心吧，这个小孩和阿西卡很熟的！我这不省心的老友似乎颇为喜欢他，被我碰见的时候还给我介绍了一嘴。”
“我记得…对，叫帕洛斯。”
野尔德姆思索到。
“可能阿西卡看不过他受伤，偷偷给他喝了点止痛和加速愈合的东西吧。至于治疗的仪器，阿西卡肯定不会给他用的，毕竟资源珍贵，谁也不知道以后哪个重要的高层会出意外用上，这回就连船护长都没主动提仪器的事，选择让兄长缓慢治疗了。”
听到这儿古枷也放下了疑心，但他随即也认真的看着野尔德姆。
“毕竟和我直觉相关，老大虽然放下疑心，可是以后也请多注意他，如果这孩子当真心怀鬼胎，非常有可能会蒙骗阿西卡。”
——毕竟是那个自来熟笨蛋。
野尔德姆无奈叹气，随即认真点头：“我会的。”
“不过你也别想太多，阿西卡也不完全识人不清，别看他总做虎事儿，但是有时候还是很可靠的。”
古枷都想翻白眼了。
——说你偏心你还不信，这不就妥妥的双标现场。
“…唉，我知道我对阿西卡有点心软，算了，刚刚那句话就当没听见吧。还有什么发现吗？”
野尔德姆揉揉眉心，感觉自己老大的威严都被磨没了。
“还有那个电子员，我许久许久以前就不太喜欢他，似乎心术不正的样子…”
古枷继续掰手指悉数新想起来的小直觉。
“席姆达也是，讨人厌…”
——滴滴！您有新消息！
还没说完，古枷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也亮起一块白光。
通讯？！！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什么，把那通讯点开来。
手表一样的通讯器上空，立时便上浮起一个界面，上面是一则凹凸通用文传来的讯息。
［十五分钟后，商船的各部门高层至会议室集合开会。——船长礼卿里尔］
野尔德姆看着几行字定下心神。
“我就觉得该开会了，毕竟这五天一直在等。”
古枷点头。
“不过咱们轮机部情况特殊，实在抽不开身，这次会议恐怕到不齐。出一个代表吧，让管文职的卡尔尼去参加。”
野尔德姆很快下了决定，转头对古枷说：“现在整个轮机部就你和娜多汉的通讯器还能用对吧，她应该也得到通知了。问她卡尔尼在不在，还有其他没通讯器的人，记得通知一下。”
随即轮机长又顿了一下，犹豫的问了句：“你知道飞船还有谁通讯器没坏吗…啊不…就…就乔伊斯，他是不是没接到通知？”
古枷死鱼眼：“他通讯器保管的很好，连个裂纹都没有。老大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滴滴！您有新消息！
［亲爱的三管轮阁下，麻烦代为转告我那某位管不好通讯器的宿敌，让他记得向船长请假之后再选择翘会议。非常感谢。——大副乔伊斯］
古枷死鱼眼加倍。
——看吧，我就说你们关系好，还狡辩！
我果然早就威严尽失了吧。
野尔德姆生无可恋。
…
…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雨前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