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尾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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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斐从来就知道她此番涉险是要豁出性命的，这勇气她有。毕竟奉圭神君也曾奋不顾身救过她，有借有偿，很公平。
她任意妄为铸成大错，被天宫传唤时她不害怕，被判处极刑她也不怕，可为什么惊堂木落下时她感到有点委屈呢？
或许是因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至始自终都不曾为她动摇过吧。
言斐才修了几百年道行，雷刑加上剔骨之痛，哪里是她能承受得了的，就算是上仙在此也仅是堪堪能保住性命罢。往通魔界幸得生还，可她注定还是要命丧于此。
此判决一下，除了哽咽的上生，围观众仙无不感佩奉圭神君铁血手腕依旧，秉公任直，不偏袒不帮私，真乃仙职楷模。
……
到了行刑之日，将引雷云之力，天宫半境都是灰蒙蒙的。
刑天神君高大昂藏的身躯往轮回台那么一戳，看着就压力倍增。
言斐孤零零跪着，等待即将到来的雷刑，眼中早已失去往日神采。
执行前，奉圭从云头跃下，与刑天一阵耳语。
“你！”刑天闻言瞪大了眼睛，旋即皱眉。
奉圭淡淡道：“没有规定说不能吧，你就说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倒也确实没有明文禁止，只是从未开过先例……
刑天摸着下巴考虑良久。
“行吧。”
算了，看在千年来一起修炼的份上，便送他个人情。
刑天如是想。
刑天先是支了个仙障罩住言斐，雷刑不比其他，施展起来噼里啪啦乱的很，恐伤着人。
然后另一只手起势召雷云压顶，在仙障上开了个小洞，凝雷成线，直射其中。
而就在这瞬息之间，奉圭化作点星咻地飞入仙障。
道道天雷顷刻落下，仙障内电光四射，噼啪炸响。
言斐仰头看向抵住洞口的奉圭，他犹如天神降世一般将她牢牢护着，眼眶蓦地湿润。
原来他也有心，也有情，也会对她柔软心肠。
奉圭扛着愈来愈激烈的天雷，温柔地低首，对望无声，但用眼睛告诉她——
公正裁决是他的职责，冲进雷云则是他的真心。
*
道德天尊居所——三十六天中之太清境。
奉圭衣衫被天雷劈的破落，发肤灼疮，形容潦倒。双腿宛如灌铅般一步一步腾挪至三十六天太清境。
道德天尊正躺在地上逍遥饮酒，见到爱徒眯缝着眼，两腮酡红，醉醺醺地打招呼：“呦，今儿是你来给我送酒？”堂堂天尊像个酒糟老头。
奉圭见怪不怪，上前作揖：“师尊，弟子今日前来请罪。”
道德天尊闻言眼睛噌地放光，语气难掩兴奋：“你做了什么好事？”
“弟子代人受刑，特来请罚。”字字掷地有声。
道德天尊这才一骨碌爬起来，脸上的醉意顷刻消失，正了正身形，仔细打量狼狈的奉圭。
代承雷刑的奉圭旧伤刚愈，又添新伤，大伤元气，少说散了半身道行。
“为那小谎话精？”道德天尊一眼看穿。
“是。所有罪责，弟子愿一力承担。”
道德天尊没所谓地摆摆手，不耐烦道：“就这小事儿，行了行了，本尊赦你无罪，走吧走吧。”说着捡起酒葫芦牛饮起来。
奉圭躬身不动。
道德天尊嫌弃地分他一个眼神，仿佛在说：臭小子你打扰我喝酒了，识相快滚。
奉圭像个不会看眼色的木头，直直杵在原地眼睛都不眨。
过了一刻。
道德天尊给磨得没脾气了，撒开酒葫芦，打了个酒嗝儿，瘫坐在太师椅上懒声道：“有话说，有屁放。”
酒葫芦骨碌骨碌滚到角落，酒液从葫芦口源源不断地流出，登时满室酒香。
他了解这个徒弟，他若一直晾着，他能站到洪荒尽头。
奉圭终于动了动，他开口道：“师尊，当年您为我斩断七情，可徒儿……”
道德天尊心虚地咳了两下，回忆起当年往事——
「那时奉圭有个至交好友名唤举弈，其人善射，在仙魔大战时为了在远距离更精准的命中魔族，曾私下服用符水增强目力。
可这符水有副作用，击溃魔族后举弈时常发狂，不仅伤害他人还会自残，在九重天闹出诸多事端。
后经天庭决议，将举弈控制起来审判他的罪行。
当时奉圭已经执掌律法，看到挚友如此一时心软，在从重判处和从轻判处的天平中倾向了轻的一方。
没几百年被关押的举弈就放了出来，可是他的毛病越来越严重，直到出现幻觉将两个守宫仙娥当魔族杀了，终酿大祸。
清醒后，举弈便自尽了。
奉圭为此自责不已，前来找师尊请罪。师徒俩聊着聊着奉圭就觉得此事全然是他感情用事之过，若当初他狠心重判，举弈终生都会在监牢里度过，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惨案，举弈和无辜的人都不会死。
故而奉圭恳求师尊斩断他的七情，让他以后断案无情。
道德天尊允了，亲手抽了他的情根，并令他去历一个心无牵挂，了却情念的了无劫，这才有了后面的凡间事。」
思及此，道德天尊耙了耙乱糟糟的白发，含混道：“当年为师抽的不是你的情根，而是通灵一魄。”
通灵一魄——神仙通达人性的一缕神识，是飞升上神的必要神格之一。
“什么？”奉圭没有听清，或者说是不敢听清。
道德天尊只好清清嗓子再重复一遍。
“通灵一魄……”奉圭喃喃道。
也就是说这三百年来他并非真的无情，而是以为自己无情……
“为师将你的通灵一魄扔到下界点化成精，你下凡历的情劫也不是了无劫而是对应飞升仙位的大道天劫。”语音落下，字字浩渺，恍若隔世。
言下之意，言斐就是他的通灵一魄，也是他的一道劫数。
道德天尊坐姿散漫但目光陡然清明：“凡人有句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神仙亦是如此。徒儿啊，你要理清的从来不是七情，而是被挟的心境。”
摇着太师椅，道德天尊语重心长：“孰人无情，孰人无过，不必苛求，顺心而为。等你明白了这个道理，才算是历完了你的劫。”言毕，鼾声渐起……
*
四年后。
瑶仙台云头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神仙，只听高个儿神仙问：“确定无误？”
矮个儿神仙谄媚躬身：“上神放心，小仙亲手查的命格，错不了。”
高个儿神仙颔首，纵身飞下通往凡尘的瑶仙台。
矮个儿神仙遥望他下凡的英武身姿自言自语道：“再世轮回总该结个善缘了。”
……
奉圭下到凡界化作一个公子模样，直奔司命给的地址而去。
街拐角有个小堂口，进去后可以听到许多幼童吵闹戏耍，这是凡间救济孤幼的民办机构。
正是午时，小萝卜头们排排坐用着午膳。
奉圭一排一排地看过去，像在找些什么。
见到来人形迹可疑，管事婆婆迎上：“这位公子，您有何事啊？”
“我来找人。”
管事婆婆瞧奉圭气度矜贵，活脱脱一个富家公子，倒也不像人贩，说话便也十分客气：“找人？我们这儿只有弃养的孤儿，没有您要找的人。”
奉圭沉吟片刻换了个说法：“我想领养个孩子。”
年纪轻轻的不自己生养跑到这来领养，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婆婆狐疑地向下打量，嘴角下撇，眼中满满同情。
正要回话，角落里两个有小萝卜头突然吵嚷起来。
小男孩儿指着小女孩哇哇乱哭：“阿嬷，小檀偷吃我碗里的肉。”
小女孩梗着脖子嗓门更大：“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罢了还朝小男孩儿做了个鬼脸。
婆婆放下和奉圭的谈话正要过去调节，奉圭突然一个健步冲过去抱起小女孩，神奇的是小女孩并没有因为怕生而挣扎，反倒顺势搂住奉圭的颈项，居高临下地冲小男孩接着吐舌头。
婆婆意会：“公子您这是相中了小檀？”继而相劝：“这孩子爱撒谎，说了也不听管教，难养着咧，要不换一个？”
奉圭眉梢带笑，尔后看向小女孩手腕上的旃檀念珠，温声道：“我要找的就是小谎话精。”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尾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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