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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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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半月,初遇疑似主角的那点兴奋劲儿,早就合着难耐的暑热一起闹得人心烦。梅香着实把调查宿嘉良的事放在了心上,可能还带着点对天命的不服气,动员了多方情报网。
每天一清早,我必然能从桌上找到一张事无巨细的清单,活像跟踪狂似的,就差没把宿状元的内裤颜色爆出来了。
虽然府里他做什么外人看不见,可一旦出了府,就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暗地里瞧着他。看着看着,我倒对他有点佩服起来了,被这样密切的关注,竟然一件作风败坏的事也没干过。
不寻花问柳,不仗势欺人,不磕药(文人里很兴这一套,配些乱七八糟的散来吃),不赌博。一周的安排就是上朝、回家、再上朝、再回家,好不容易便装出府一次,竟然只是去茶楼喝个茶,还只要了两块点心。
作为一个新晋的风光无两的宠臣,这未免也太佛系了。跟现代的宅男不一样,这种古代读书人,心里应当是憋着傲气的啊,他既辛苦考上了状元,总应该发挥一下满腹才华。
不然,就是韬光养晦。
可是,状元能出风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毕竟每年都有一个,如果不趁机做出点成绩,又会泯然于众。
连我这种屁民都明白的道理,宿嘉良不可能不懂。
透着张张绢纸,我只觉得这人身上的浓雾越来越厚,叫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嗐,也许人家根本没想什么,吃喝不愁,每天喝喝茶看看风景也挺乐的。过度解读最害人。
这种情报重复率高,也没营养,我连看了几天的,就吩咐手下人,像“宿嘉良上朝了”“宿嘉良回府了”这种事,就别再特地写出来了,也不用很关注。
“要是他哪天不上朝了,那时再来报告。”
人类的本能就是看热闹,以耽美文里攻的体力,宿嘉良如果是受,那第二天必然是出不了屋的,最次也得一瘸一拐、行动不便。
单留心这点,就明白剧情感情线大致发展到哪里了。
安排完宿嘉良这边,我陶醉在自己过人的智慧中不能自已时,万万想不到,另一个不速之客,将彻底改变我现在平静的生活。
……
事情要从一次普通的商业竞争说起。
酷暑之下,即便是京城,除了卖水果凉茶的,其他的行业也都不怎么景气。青楼也是如此,你若是大汗淋漓心浮气躁地,一准也犯起性冷淡,熄了找姑娘的心思。
总体生意减少了,同行之间抢客的招数便越来越多、越来越狠。
天上人间虽是京城最大的妓院,却不是唯一一个,还有两、三家比我们楼规模小许多的。它们能存在的原因,当然不是大资本家托拉斯主义者系统大发善心,而是因为它们提供了我们没有的服务。
为了尽量多的得到积分,规避这个世界的法则和因果,天上人间里美女如云、却没有小倌。梅香劝过我好几次,我都当没听到,左耳进右耳出。
其后果就是,有了积分,站稳脚跟倒花了不少时间,以系统的经营手段,本不应该遇到困难。
这个世界的同性恋爱比例远远高于现实世界,不能满足客人的需求,收入就会减少。
话虽如此,同行们也翻不起多大风浪,硬件软件实力都差上一截,只靠着小倌馆维持生意,我还不至于会对这样的“对手”产生危机感。
见招拆招便是。
推出的相应策略有两个,一是兑换了不知哪个未来世界的高科技空调,装在飞船上用的空气循环系统,放在这里绝对够用了,把便携式端口装在隐蔽的地方,微微吹出一些冷风来,在这种天气下就已格外凉爽。
外观上的伪装,就是从藏冰室内取了数块巨冰出来。事实上,那几块破冰,压根管不了这么大的楼。
要不是今年格外闷热,恐怕一积分要掰成三瓣花的统扒皮一辈子也狠不下心来这么装修店面。
二一个,就是调动下人的艺术细胞。
来这儿的都是些实打实的俗人,但唯独俗人才最爱附庸风雅,装成坦坦荡荡的君子。
白玫瑰、云素、琴溪、画言她们几个,都是迎合这种需要做出来的人设。知书达礼、谈吐文雅,白玫瑰更是得了个名动京城的名号,不少公子哥都拿着大把的金子、银子,但求一见。
可要是真君子,干什么要拿钱买姑娘呢?
听人弹琴,多半听得也不是琴声。既然如此,那就解放生产力,不累得大家手指抽筋了。
楼里最高一层单独腾出来,是我的住所。我从中挑了一间离卧房最远的,摆上了俩高音质音响,又换了好些古典音乐碟片,中西并举。什么肖邦莫扎特梁祝茉莉花的,从营业开始播放,中间还得停几次,做出“弹累了中场休息”的感觉。
穿越者常做的剽窃抄袭,这些年来我还从未做过。看在我还算遵纪守法的份上,音乐家们晚上可别托梦来找我。
双管齐下,效果立竿见影。
每天迎来送往、熙熙攘攘,一到晚上,楼里就灯火辉煌,照得一条街都亮如白昼。
偶有几个人摇头晃脑、做出一番唬人的音乐品评后,便旁敲侧击地问是哪位姑娘奏出此等仙乐。
白玫瑰她们知情识趣,推杯换盏之间,只说是新请了个个性阴沉还恃才傲物的琴师。
本就意不在赏乐的客人们,一听这个,也就打消了见一见的念头。
一连几天相安无事,我绷紧的警戒心也就渐渐松弛下来,甚至还有种愚弄草包的得意感。
万万没想到,放音乐这种小事,竟招来了一场大风波。
……
五月十五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我像往常一样设置好播放时间与列表循环播放,就急急地锁好了门。
先不提被人看见的问题,光是要让底层也听到那点儿似有若无的音乐,音量也得开得超大,待在它旁边震得人耳朵疼。
我收好钥匙,就捂着耳朵,一溜小跑回房打游戏。
还没打完一张地图,就听一阵脚步声急促地由远及近,而后就是“咚咚咚”的敲门声,我一个翻身下了床、麻利地把掌机藏到枕头底下。
“怎么了怎么了?”
一开门,就看到梅香花容失色的脸,她惊慌地一指身后:
“您快些撤去仙法,别让它响了,有、有个道士在楼下捣乱,非要见琴师一面。”
“……道士?”
“我看他说得头头是道,恐怕来者不善……这可怎么办?”
梅香当我那是仙法,怕道士看出其中门道,可我心里知道那玩意儿是高科技产物,压根不是什么术法。
“别慌,你去稳住那道士,别让他在前厅闹,将他引去后院,之后我来想办法。”
……
于是,我单刀赴会,与那道士厮杀了三天三夜,祭出法宝无数,一时间是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牛鼻子老道,吃我一箭。”
我手拿射日弓,眼中精光四射,头发根根竖立、金光灿灿,神采内蕴,造化神秀,俨然天神般响当当的汉子。
系统戴着片薄薄的单片眼镜,上面数据流荧光不断闪烁,目瞪口呆、满面崇拜:
“这、这是,战斗力十、五十、二百……五百万?竟然是战斗力五百万?”
——这些,自然都是不可能的。
我当然没有傻呵呵地一个人行动,而是在系统的身后带路,挑了个阴暗的角落,两人缩在石门后,鬼鬼祟祟地朝中庭望去。
按系统的意见,是他堂堂正正地出去摆平。我则害怕他脑袋转不过弯,把人杀了或者泄了我们的底。
今夜恰逢每月十五,正是月亮最圆的时候,又是个晴天,万里无云,明亮的月光落在人身上时,就跟穿了件银子做的衣服似的,泛着股不似凡人的虚幻感。
那个人站在庭院中间的空地上,仰头望着月亮。等待时给人的印象格外的安静,一点也不像梅香口中的“闹事道士”。正相反,那呆呆地凝望天空的姿态,就如同新出世的婴孩般迷茫。
从我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有光线阻碍,面容看不太真切,只那皮肤白得过分。他一身素色蓝灰道袍,衣服与其身量相比略有些宽松,更显得身材削瘦,活像个病痨鬼,放在现代,就是典型的电线杆身板,不免让人有几分轻视。
但他背后赫然是一柄长度两米有余的巨剑,即使他本身身高就很高,那剑依然只能斜斜地背着,不知用什么方法,牢牢地固定在他背上。别提那时不时闪过的黝黑寒光,证明这剑用料上等,就算只是实木块儿,这么大的一个,身虚体弱的也绝对不会背得这么轻松。
“……嗯?这人……怎……?”
系统突然小声嘀咕道,语气中有几分纳闷。我正想问他发现了什么,那道士便有了动静,转过身来正对着我们躲藏的方向,朗声道:
“阁下既然到了,请出来一见,有什么疑惑,何不直接与贫道相询呢?”
清越冷彻的嗓音,有如珠翠玉石相碰一般。
我惊得下巴快要掉到地上去了,我和系统离得这么近,都没听清他讲什么。这隔了得有三十米往上……而且听小道士的意思,貌似还听全了他说的是啥,不然怎么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地问问题呢。
应该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系统身体紧绷,薄唇微抿,一手在我身前作势挡了挡、意思是叫我一会儿躲在这里不要动弹,左脚前移,就要出去,被我眼疾手快地一把薅住。
他立刻大皱眉头,跟大人教训不听话的小孩一样,目光不善地看着我。我用口型做出“莫慌,猥琐发育”的解释后,就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
“道长说出来相见,恕难从命。在下虽是孑然一身,可也爱惜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