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颗奶糖》酣春

18、第 18 章

　　除夕夜的傍晚，窗外的天灰蓝中挂了几朵云彩，混着夕阳的橙红逐渐变浓郁。天还早，家里的两老一少围在客厅追剧，少女塌腰窝在沙发里，耳边听电视播放的剧集，手里把玩着手机，吊儿郎当的，做什么都不专心。
　　这时桌角的手机嗡嗡直响，黎岳明屁股半起摸住震动的手机，半眯眼盯着屏幕，迟迟不接，直到他看清了来电人，才慢悠悠按下通话键。
　　“喂，阿姐。”
　　张玲妮侧眸扫了眼，沉默的把控电视的音量，屏幕上出现音量提示，一格格的减少，直至整个影像似是在播默剧一般。
　　“啊？我没看手机啊，一般都不爱玩手机，也不看微信。”黎岳明蹙了蹙眉，站起身时腰间皮带扣着的钥匙哗啦作响，他提了提腰带，继续应声道：“哎，好好，我们现在就准备过去。是哪个饭店几号房来着？”
　　望着他的背影逐渐靠近阳台，黎画想，终究是逃不过每年的饭局。
　　待黎岳明挂了电话回身走近客厅，张玲妮抬头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我姐让我们去吃饭。”黎岳明将手机重新放在桌面上，“赶紧收拾一下。”
　　黎画默默起身，只听身后黎岳明道：“我姐说在微信群里发了通知，嗐。我都不看微信的，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你查查上面有没有写包厢号。”
　　俩老在沙发上研究了会儿，听张玲妮路过她的房门，喊道：“黎画，你赶紧的！别磨蹭了，免得到时候又要挨说！”
　　隔了房门，黎画没应，拖鞋声被房门关闭而截断。
　　很烦躁，她紧闭眼眸深深吸入浊热的空气，试图缓解心中情绪。
　　跟奶奶那家人吃饭，是她最讨厌的事情。小时候觉得他们吃人不吐骨头，现在只是变本加厉罢了。所谓的亲情，真的虚得可笑，可就只是姑妈有钱闲的，每年都搞几次家庭聚会，这不过是黎画看人表演。
　　随手套了件衣裤，披散着长卷发往外走，这时张玲妮已经催了好几遍。
　　客厅空落落，黎岳明已经下去开车等着了，她正在穿鞋，身后传来的声音只往耳廓里钻，“这大过年的，披个头发做什么？多不吉利啊！赶紧给我扎起来！”
　　黎画不搭茬，每年都会被这样讲，说是习惯了，但还是没忍住情绪起波澜。
　　一路往下，张玲妮仍是滔滔不绝，语调尽是嫌弃。若是小时候的她，大概已经失落了。
　　低垂眼眸往车里坐，是老旧的汽车了，座椅上的皮革破旧，燃油时车内嘈杂不断。
　　十分钟的车程，黎画朝车窗外望，是堆满垃圾的垃圾桶，是慢悠悠走的路人，是叫喊声不断的小贩。城市很小，人一直生活在这儿，仿佛能将往后余生都望得一清二楚。
　　黎岳明去停车，她就立在饭店门前等，能够迟一秒进去都是好的。
　　“来啦？！”包厢门随黎岳明扭动把手被打开，迎面是与奶奶同是里座的姑妈。
　　“姑妈姑父好，表哥表嫂好。”黎画客套的完成任务，从小她就被这样教导，每次见到姑妈一家子，奶奶都要在身旁催促着让她喊人，似是她多没规矩。
　　“诶，好。坐吧。”姑妈应声。
　　在座各位不过是倚仗姑妈的存款和积累下来的关系，尽管相处得多不如意，当下自是要摆出一副好相处的模样。
　　圆桌的对面是满头花白、皮肤松弛的奶奶，黎画冷眼看小叔那副孝敬模样，热菜刚上，就迫不及待给老人夹到碗里，顺道还把鱼刺给剔了。
　　流畅的动作让人很难怀疑他是不孝顺的，实则呢？黎画收回视线，沉默地咀嚼碗里的饭菜。
　　从小老人就重男轻女，尤其是生下最后一个儿子，就是分外疼爱小叔。人嘛，这样的关心与疼爱都是有限的，直到逐层递减，三儿一女，到黎岳明身上的关注基本可以说无了，更别说黎画能够得到多少这种老一辈人的关怀。
　　每年的饭局都是这么般，逢场作戏。
　　本就没什么交际的家人聚在一起，冷场是难免的。
　　但总有人试图打马虎眼，抄起气氛来。
　　“哎？！这里的菜挺不错的，比很多的饭店都好吃！”夸张的语气和表情，黎画一脸你没事儿吧的表情，只用余光停留于黎岳明片刻就挪开了。
　　也会有人喜欢抬杠。
　　“呵呵，你吃过几家饭店啊？！你就知道比很多饭店都好吃。”黎育明半挑眉毛反问。
　　黎岳明似是习惯了，倒也不尴尬，“的确是挺不错的。“
　　没人接茬，场面又是一度陷入安静。
　　不远处的小叔搭上表哥聊闲天，时不时搭上他儿子，没少套近乎。他本事也大，八面玲珑还耳听四方，只见他斜眼望向黎岳明，听他道养老金的事儿。
　　黎岳明一生人没存几个钱，能过活就不错。作为家里排行老二，他生在的时代还在推行下乡计划，书读得没其他的兄弟姐妹多。后来从事的工作没有什么五险一金的待遇，就一直都没买医保，可眼看年纪越来越大，小毛病出来就知道惜命了，周围的人都有医保防身，他没有。
　　也不知后来姑妈何时给他买全了，是最近被发现的，准确的说是被黎育明发现的。
　　之前还住在一起，黎育明在家里明里暗里的挤兑他，什么难听讲什么，不过是咽不下姑妈帮大哥不帮他的那口气。
　　一家子里只有外嫁的大女儿最有钱，奶奶都知道指着她养老，何况是这位最小的弟弟，谁不想仗着血缘关系吸一吸大姐的血呢？
　　听着黎岳明的意思，是在想是否要比规定的多交几年，等退休了能把额度提高。
　　“多交几年？你有钱吗你？你有钱交吗？！“黎育明阴阳怪气的，让人听了好不痛快。
　　可作为大姐的，没做到雨露均沾自是不敢说话，姑妈只是在说和，兜起圈子来。
　　“要是真要多交几年，你姑妈肯定是会借钱给你爸的，只是不明面儿说，免得你小叔那家子人嫉妒。“张玲妮没忍住朝黎画低声道，她尽管看不过眼小叔那嚣张的做派，也不去反驳，因为她明白姑妈会更偏向于谁，现在没必要争这口舌之快。
　　黎画将头往后扬了扬，偏开张玲妮的嘴巴，表示并不想听这些。
　　小叔在台面上一脸抬杠的呛完自己大哥，他儿子倒是先听不下去，朝他低吼道：“人家说人家的，你插什么嘴？！“
　　聚餐在混乱的氛围下终于结束，这顿饭依旧是姑妈买单，散伙时大家不过是打个招呼，抬个屁股就往门口走。
　　姑妈还在，各位似是仍是拧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算是聚堆的、和睦的往外走。
　　在饭店的大门停下，这时的天已经铺上一层墨蓝，灰沉沉的，连颗星星都没有。
　　“黎画，扶着点你奶奶。“张玲妮叮嘱道。
　　左侧便是老人，颤颤巍巍的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附近没有路灯，过了饭店就是黑漆一片，黎画就这么走在老人身旁，随着她的速度踱步往前，
　　不知小叔一家都去了哪儿，黎画也没空去找。原本的家就在这附近，走过黑漆的小巷就能到，没法扔下老人一个就坐车回家，黎画和张玲妮只能一左一右的陪着。
　　手机开起闪光灯为老人照亮前面的路。半分钟后，感受到老人自在的抬手握住自己的小臂，她开始整只臂膀都无法动弹，就定在那儿，直至上半身也发僵，快要不知道怎么前进时，老人终于松了手，前方有了光亮，黎画深呼吸后将闪光灯关上。
　　送老人到楼下已经是黎画做过时间过得最漫长的事情了，幸好后来黎岳明到了，他下车将老人送上楼，衬着昏暗的楼梯灯光一路往上，直至拐弯消失。
　　这是黎画自初中后第一次跟老人有亲密接触，是让她潜意识抵触不已的。
　　就像是想起她仍在那个大家庭里，不巧听到二叔与奶奶的对话，二叔说，对黎画好点吧，煲汤了也要记得分她一碗，给小叔他儿子买零食了也记得别藏起来不给她吃。你看你以前对她不好，她都是会记着的，你是想以后她不认你这个奶奶？！
　　说的有道理，可是那样的记忆将永远尘封在她的童年里，人是往前的，时间是流逝的，可这样的记忆是无法被磨灭的。
　　她也不再是那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小孩儿了。
　　待黎岳明下来，将她们娘俩带回家，已经快晚上十点。
　　兜里的手机平均十分钟震一震，直至黎画被张玲妮催促着洗完澡睡觉后，才停歇。
　　因为她回了句，嗯。
　　是临时被安排上的，许鸣轩要携柯藤陪她一起跨年。
　　家里本就没有守岁的习惯，尽管凌晨会被鞭炮噼啪炸裂的声响吵醒，张玲妮仍是免不了催人早早上床睡觉。
　　等到张玲妮熄灯回房间后，她才小心翼翼打开门，跑出去。
　　这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自然是驾轻就熟。
　　河堤扶手上倚了俩人，见她上楼才开始有反应。
　　“你俩好像没睡醒。“黎画一脸嫌弃，错开他们再往上，是长长的河堤走道，周围栽种了被精心修剪过的花草。
　　就这么一说，许鸣轩没忍住跟在身后打了个哈欠，“要是这时候有根烟抽抽就好了。“
　　黎画闻言回过头，方才路过他似是没有再闻到那股极浓的烟草味，只是淡淡的沐浴露味道，还是薄荷的。
　　“没有烟，只有奶茶。“
　　三杯奶茶有些重量，提得她的手指都泛了白。
　　塑料袋的声音哗啦作响，“奶茶挺好的，可比抽烟好多了！”
　　领过柯藤手里的奶茶，许鸣轩不情愿的撇了撇嘴，用吸管戳开后狠狠地吸了一口，嘴里嚼起了颗颗珍珠。
　　“快十二点了，这儿应该能看到烟火吧？”许鸣轩口齿不清，抬手扫了眼腕上的手表。
　　“有件事我不得不说。”黎画靠在石柱护栏上，面朝他们，“为什么不去旭高河堤，要来这儿？！”
　　话未说完，柯藤的眸子发亮了一瞬又忽而暗淡，“看，放烟花了！”
　　黎画往外望去，平静的河映了远处绽放的光亮。
　　回头一怒，“我就说吧！要去旭高河堤看，你俩非得犟着来这儿！人都在旭高河堤放的烟花啊！”
　　许鸣轩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我记着之前哪一年是在这儿放了烟花的……”
　　话虽如此，也免不了黎画一记怒视。
　　最后三人只好衬着远处拍了张照，是疯狂的连拍，天上绽放的烟火在这儿看实在太小，还没摆好表情已经消失了，三人等了又等才拍到的，只是最后在手机了看时，不过是个发亮的圆点罢了。
　　许鸣轩率先发在朋友圈里，配文：跨年！
　　“快快快，点赞去！”许鸣轩拍了拍身边这俩，催促道。
　　也不知怎么今年的许鸣轩特喜欢发这样卡点的朋友圈，像是之前的元旦，或是圣诞，再或是现在，在每个特殊的节日里发一张合照，不知道图个什么。
　　黎画无可奈何，打开朋友圈更新的第一条是柯藤发的，拉下来是许鸣轩发的，这俩跟约好了似的。
　　奶茶喝个见底，三人也衬着月色慢悠悠的往回走，在岔路口挥了手各回各家。
　　耳机塞进耳廓卡死，解锁手机后仍旧停留在方才的微信界面，下排的第三个冒出了个3的红点，点进去一看，是宋煜崎给两人点了赞，在许鸣轩的照片底下评论道：
　　“祝你们新春快乐噢！“
　　嗯，你们……
　　随后又更新了一条，是许鸣轩回复说：“我们可等着你给发红包呢崎哥！“
　　鼻息间忽而突出浊气，黎画嘴角稍稍勾起，摇了摇头。
　　都是群笨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