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和道士的往事》馒帝

38、第 38 章

　　师父的怀抱甚暖，抱得我出了一身薄汗。我只得把舌头伸出来，稍微地散一下热，顺便观赏天边的晚霞。
　　只见远处绿光一闪，我一溜烟地从师父的怀里窜出来，给自己变了一身黑袍子，施施然坐在师父对面。
　　来的果然是青衍。
　　他踏水而来，含笑问道：“主上与上使这一路安好？”
　　我急急问道：“可是天界又来生事？”
　　青衍笑道：“倒是不曾，只是属下挂心主上和上使，特来随侍。”
　　我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挥挥手。他自飘去船尾，将身形隐去。
　　他能如此识趣，我不爽之余，倒也生出一丝满意，便即站起身来，站在船头看风景。
　　船头风大，却是视野开阔。却见当年贫瘠之地，如今渐次都有了绿意，地上阡陌纵横，是众妖奋力开凿的沟渠。见我的船行过来，无数的妖众远远地对我顶礼膜拜，又或是歌功颂德：“主上安好！”“主上妖灵永驻，寿与天齐！”
　　师父任我揽着，迎风笑道：“螭修，你以一己之力，福及此地生灵，实是一件大大的功业。”
　　我意气风发地站在船头，笑应道：“恩！”
　　师父叹道：“其实当年……他们自称上承天道，但如此祸延妖界，残害妖灵，岂不有违上天好生之德？”
　　师父不但温柔美丽，更难得一片悲天悯妖之心，我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忽然手上一痛。师父俊脸微红，斥道：“有人。”
　　我委曲地看着他，高声叫道：“青衍！”
　　青衍道：“属下在。”
　　我道：“送我们回宫。”
　　青衍欠身道：“是。”
　　他跃到空中化作本体，再缓缓潜入江中。我们的船如同被一只手温柔地托着，缓缓逆流行去，两岸青山往回倾倒，暮色又深了一层。
　　师父为人拘泥得紧，坚决不肯陪我去船舱小憩。我只好拖着疲惫的身躯，百无聊赖地趴在船头看风景，却听得两声凄厉的鸣叫，把我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却见天边掠过两只鲜红的羽灵。
　　自来良辰与春宵，都是短的，天边明暗了几次，我们的船剧烈地晃动起来，打着转顺流而下，却原来是青衍从水中跃起来。只见他素手一劈，竟凌空将一道击向我们头顶的闪电生生砸歪，那闪电余怒未息，远远地把山坡砸了个小坑。
　　我使个法儿将船定住，走到船头观战。
　　只见青衍静立岸边，表情凝重，右手处却绿衫尽染，显是被血液浸透。
　　我挠了挠头，想叫他退开我来，天上却开始风云变幻。只见这天空如同煮开的水一般，褶皱堆起又涌开，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扯，撕啦啦扯开一条大口子。那口子越来越大，更从里面飞出很多火云，染红了半边天空。青衍飞身跃起，却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斜斜地坠向天边。无数火云争先恐后地从裂缝中挤出来，身后轰隆隆发出巨大的吼声，竟是一个喷着火的巨大圆状物，张牙舞爪地扭着身子往下挤压。
　　我双手推出一道水墙，还未近身，就叫那火球“嗤啦啦”蒸成了白烟。火光四射，四处鬼哭狼嚎，我从船上跃起，甫一接近，便听得我全身龙鳞劈啪作响，委实非比寻常。只听得身后两声惊呼，两道水箭射到，我身上的热汽又重了几层，手指处更全不似自己的，我伸手去拨那火球，那球动也不动。我全身似被煮熟一般，龙须也被引了火，但我情知此事非同小可，便不撒手，只抓住它下方一个齿轮状物体奋力一推，那火球来势竟缓。我精神一震，立刻扬起后爪狠狠踢下，这个挤进半边身子的物体发出一声惨嚎，竟叫我踢回去了。一连串长长的惨呼从结界之外传来，
　　我精神大震，潜入水底，又从水中冒了头来，化作本体四处巡游，喷出一些小股的水箭灭火。青衍飞身上来修补结界。地上的小妖们捧着各种容器出来，大声欢呼。
　　小船无风自动，我靠在师父身上，青衍在半空中随护。
　　师父笑叹道：“你又逞能……”从我衣袖中拉出我的前爪，我见躲不过去，只得任他探视，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已变成焦碳。我抬头，却见师父脸上映出一行清泪。
　　我手忙脚乱地替师父拭去，笑道：“我还以为当年我在炽焰寒冰洞修炼破印之时，师父已将眼泪都流尽了呢。想是沙子迷了眼。”
　　我被师父狠狠地撂下，忍着鳞片的丝丝抽痛直打哆嗦。单看背影，师父自是仙风道骨得紧了，但他脸上被我横七竖八抹了许多黑手印，竟不擦一擦，就这么负手而立，却有几分可笑。
　　我被包裹在一片暖融融的气息中，这气息勾起我的烫伤，将我内外焦灼。我却忍不住勾起嘴角。其实有这么片刻，人生已不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