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游戏》逍遥四弦

3、第 3 章

　　“你这方案不行，说多少遍了不行！这都什么啊？啊？大脑共享，你以为你的大脑是电脑啊？这么容易就共享？”
　　徐洋暴跳如雷的冲着一个新来的实习生怒吼，随手抓起一个茶杯掼在地上。实习生深深地低着头，脸上架的黑框眼镜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只有手指在微微发抖。
　　于途看着前面的鸡飞狗跳，慢慢走过去，伸手拍拍徐洋的肩膀。
　　徐洋转过头，正准备骂是哪个不长眼的，看见于途的一瞬间硬生生收了嘴里的话，扯出一个笑容，看起来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新来的实习生，笨得很，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
　　实习生的头更低了。
　　于途一瞬不瞬的看着徐洋，然后慢慢的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啊？你刚毕业那会儿也没好到哪去，天天让我帮你打掩护。”
　　徐洋脸红了一下，捅了捅于途：“哎，有人在这呢，给我留点面子。”
　　说完转向实习生：“你，拿回去重做，要是再不行，自己找申总说去吧。”然后怒气冲冲的走了。
　　于途一直等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慢慢蹲下身。
　　那个实习生平静的眼睛从黑框眼镜下露出来，迥异于他发抖的手。
　　于途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那个实习生却像才反应过来似的，眼泪唰唰唰往下流。但是眼睛里藏着一丝不可置信。
　　他抬眼望向于途。
　　*
　　于途领着北宇进了门。
　　随手把领带松开，扔在沙发上，于途转身看向北宇，眼睛里浮现了一丝玩味：“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是机器？”
　　一直低着头的北宇抬起了头。
　　“不会。”他慢慢的开口：“判断真假，这是我的能力。”
　　于途一直绷紧的肌肉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果然，他想，每个记忆解封者都有自己的能力。
　　这也是他从记忆里得知的，不过那段记忆残缺的极其严重，他只知道这种能力好像是古代人类的天赋，而他的是控制情感。
　　悲伤、愤怒、喜悦、痛苦......这些他没有的情感。
　　只要他发动能力，对方就无法违抗。
　　当然，只是人类的情感。机器人没有感情，自然谈不上控制，这也是他刚刚用来试探北宇的手段。因为后来的机器人根本不了解这件事，哪怕是申行也不能完全确定，所以他才模棱两可的告诉于途机器没有感情，提示他的能力可能与情感有关。所以，在北宇说出他的能力时，于途就确定了他人类的身份。
　　“所以你刚刚......”
　　“我刚刚对徐洋使用了判断真假的能力。”
　　“结果？”
　　“他所表现出来的状态，与他内心状态的相符判定，为假。”
　　沉默了一会，北宇解释道：“我的能力不是直接地判断话语的真假，而是通过对比一个人表现出来的状态，和他内心真实状态是否相符来确定真假，就像计算机里的‘与’逻辑符一样，大概与我之前程序员的身份有关。”说着又低下了头：“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人类。”
　　于途并不意外。
　　因为他也向徐洋发动了自己的能力。结果却证明他没有情感。
　　徐洋是机器。
　　于途沉默着。机器对于人的模仿度确实很高，他想。但是过去的几年间，他也能察觉到不对劲，就是那种与他几乎一样的情感不对位，和他们动作偶尔的凝滞。在恢复记忆以后，于途明白那大概率是因为他们模仿的对象所剩不多了，所以导致他们无法获得充足的资源学习。
　　但是，徐洋从来没有让于途察觉到任何异样，就好像他真的是人类一样。
　　甚至，他比于途更像人类。
　　生气时会暴跳如雷，窘迫时会脸红，插科打诨时会放声大笑。
　　如果不是于途的情感控制和北宇的判断真假能力的话，他就被徐洋骗过去了。
　　看来，古代人类确实有些智慧，于途想，最起码知道多留存一些拥有判断能力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这个全是机器的世界上做好伪装，看破伪装。
　　*
　　这是一个机器的时代。
　　但是从这座城市的外表，完全看不出来这一点。
　　于途穿着深灰色的大衣，慢慢地在城市的街头走着。
　　而且，于途抬手戴上帽子，挡住迎面而来的秋风，有四季变化，有冷暖交替。
　　他想起最初走进这家公司的自己。
　　如果不是他知道真相，会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人类城市，和古代人类的城市相比，只是技术更加发达了，污水垃圾直接通过管道传向污染治理中心集中处理，一些会造成有毒气体排放的工厂直接被迁出了城市，所以环境比古代好了不少。不过，他想，其实现代的人类也没有什么垃圾需要处理。
　　于途踩踩地面。
　　他已经安排北宇去找其他记忆解封的人类了。比起他，北宇只是一个新来的实习生，不会打草惊蛇，而且北宇的能力更加有效。最重要的是，于途垂下眼睛，他突然发现他已经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到徐洋的场景。徐洋跟了他那么多年，恐怕从一开始就抱有目的。
　　风刮过他的皮肤，微微的刺痛让于途回了神，他沉默的看着行人零落的街道。
　　根据他的记忆，机器们的能量来源，就是铺设在地底的上万根电缆，直接通到每家每户供电。每天夜里，还会有机器聚在一起充电狂欢。
　　类似于古代人类的深夜派对吧，同样都是进食，没有什么区别。
　　说来也怪。他漫不经心的踢了一下人行道的台阶，高强度玻璃材质上清晰可见的倒映出他的样子。
　　明明技术已经如此发达，应用最广的能量来源，却还是电能。要知道连古代人类都发现了核能的存在。包括污染治理中心，也是沿用古代人类的建筑和治理方式。
　　当然，关于污染治理中心的一切信息，他都只是从他父亲的书和他残缺不全的记忆中获取。他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或者，更准确地说，没有人去过那里。
　　“那里被装配了现在最发达的监控设备和攻击武器，不论是真的人，还是伪装成人的机器，只要靠近半公里之内，立刻会被物理规律抹杀。”
　　申行的声音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荡。
　　被物理规律抹杀。这就是古代人类所触及的边界——宇宙规律。
　　确实是最好的武器。于途想。
　　不可控制，不可违抗。
　　只不过，正因为不可控制，所以就无法被控制，无法被任何东西所用，不论是人还是机器。
　　看来，古代人类仅仅是找到了一个契合于这个规律的地方，而不是掌握了用法。
　　这也就解释了污染治理中心为什么至今没有被改动。
　　被宇宙规律保护的地方，任何其他的保护都是多余的，也是狂妄的。
　　机器比古代人类更懂得这一点。或者说，机器学习到了这古代人类后知后觉的一点。
　　于途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头顶舒朗的天空，朝污染治理中心的方向随意地摆了摆手。
　　那是古代人类初次见面表示友好的方式。
　　于途知道，即使这个世界真的由机器主宰，对他也没什么区别。生存或死亡，对他来讲并不是一个问题。他没有情感，不管是对人类，还是机器。
　　只不过，于途放下手转身，毫不犹豫的迈开步子，朝公司的方向走去。
　　对于自身所在物种的延续，是自然刻在每个生命体每一寸血肉里的规律，是动物幼崽见到的第一张脸，是代码师敲下的第一行程序。
　　对于途来说，是同样的不可违逆。
　　*
　　刚一进公司大门，于途就被匆匆走过的北宇撞了一下。
　　他朝着低头连声道歉的北宇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将手插进兜里。
　　他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纸。纸上有用笔戳出来的细小孔洞，排列成他和北宇商量好的密文，翻译过来是——
　　“今晚你家”
　　于途将纸揉烂，随手扬了出去。
　　*
　　“找到多少人了？”于途起身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三个。”北宇接在手里，抿了一口以后继续说：“警卫室的王安民，能力是搏击，创世时代是自由拳手；文印室的乐瑶，能力是速记，创世时代是世界超忆比赛最后一届冠军。”
　　于途朝后仰倒靠住沙发：“攻击，记忆，判断，能力还挺全的。那最后一个呢？”
　　北宇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一个，‘格林’计划的总负责人，徐源，能力是计算恶意值，创世时代是环保工作者。”
　　“......是徐洋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