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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1章 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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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羊皮刻成的万国图被陆惠香铺在小矮桌上,她举着灯座,为李司南照着亮。
“往西千余里,有漠中城邦百座,其乌素府乃是骁虎军主帅驻扎之地。”李司南仰起头,自言自语道,“乌素是骁虎军主帅待的地方,绥泉是灵雀军主帅待的地方,广宁是长鹰主帅待的地方,那苍狼呢?”
“苍狼在海州郡。”陆惠香接道。
“海州?”李司南还未曾听说过此地。
“海州在京梁东面,地处海崖边。苍狼军在那里修筑船港,养水兵,据说那里的人都通晓水性,打起仗来也与咱们长鹰不同。”陆惠香解释道。
“有什么不同?”李司南迷茫地看着她。
陆惠香笑了笑:“这还是从前家父走马贩运时,给我讲的。他说人家苍狼军的将士都会驭船下海,甚至还有不少人能够使用螺舟,在水下奇袭。只是可惜,开国之初,苍狼将军的那几头狼被高祖皇帝以水军无需猛兽之名留在了宫中圈养,要不然,没准到了海州郡还能见到那传说中的三狼。”
“那现在呢?”李司南问道,“三狼没了,难道五虎百雀也都没了吗?”
陆惠香思考了片刻,答道:“据我所知,开国以来,除去咱们长鹰的鹰之外,苍狼军的狼、骁虎军的虎,还有灵雀军的百雀都已逐渐遗失,仅仅成了一个镌刻在盔甲上的图腾。”
李司南眨了眨眼睛,她记起,在北境这地方,常常有人会说:“鹰就是大俞的气数。”
有鹰就有北境,有北境才有大俞,倘若没有鹰……
李司南心思一转,倘若没有鹰,那大俞的气数也该尽了。
“既然只有长鹰还在养鹰,皇帝为什么不重视长鹰?”李司南直白地问道。
陆惠香慌忙捂住李司南的嘴:“郡主,这话可不能乱说。”
李司南一知半解,沉闷地想了许久,也没有弄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她支着头看那万国图,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广宁的地标上。
和乌素、绥泉、海州相比,草原下的广宁没什么特别之处,绥泉落于深山,海州落于崖角,乌素落于荒漠,都是万里国土中最偏远的地方。在绥泉,有瓦底小国骚扰;在海州,有弥丘寇匪侵袭;在乌素,有沙罕城邦做歹。一如在广宁,有鞑克铁骑叛乱。可是,又为什么只有广宁的鹰才是大俞的气数呢?
“我要去问问道长。”李司南把羊皮图一卷,起身往外面跑。
陆惠香急忙叫道:“郡主,今日一早道长就下山化缘了,您……”
陆惠香的声音飘散在空中,李司南早就跑得没影了,只落下一阵风,把桌上的烛台吹得摇摇欲坠。
玄冲的住处在太清宫后的西山,那里不比李司南住的别院,周遭简陋,看上去颇有些清苦不堪。
李司南抱着羊皮图,敲了半天的门,里面也无人应答。她探头探脑地从窗户口往里看,屋中也是一片黑暗。
这几日有来有往,李司南已不似开始时那样惧怕玄冲了。她也不见外,屋里没人便要溜到后院去看看。
老道长居所讲究环境清幽,屋外房檐下不点灯,廊间也没有侍从,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萧萧索索。
李司南有些害怕,但她一向胆子大,绕过前院,轻车熟路地钻进了房后的那片竹林,据说玄冲喜欢在此地练剑。
眼下夜色正浓,竹林间一阵晚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李司南隐约觉得头顶好似掠过什么东西,可待等她抬头去望,却又只有婆娑的叶影。
“道长?”李司南轻声叫道。
林间幽静青邃,这一声在其中弯弯绕绕地飘去,半晌也无人回应。
李司南呼了一口气,打算原路折返了。
可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竹竿断裂的声音,紧接着,噼里啪啦连片作响,仿佛是一串鞭炮,直炸到李司南耳边。
小姑娘吓了一跳,她仓皇回头,就见一道苍鹰卷着凌厉的风,向自己扑面袭来。
“啊!”李司南尖叫出声。
她抛下羊皮图,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可还没跑出去两步,她便觉得衣领一紧,随即整个人凌空腾起。
李司南张大了嘴,可呼救声却卡在喉咙口,她拼命挣扎,抬手揪住了自己的前襟。
竹叶随风摇曳,长竹晃动成影。眼前、头顶、身后是利爪划过的凉意,此时一片黑羽落在李司南的脸旁,她方才意识到,将自己拖拽而起的是苍鹰。
不止是一只苍鹰,是数只苍鹰,它们在朗朗月色下盘旋,从林间擦过,呼啸着向山峰展翅。
李司南一咬牙,狠命扯开前襟的衣裳,撕拉一声,对襟烂了大半,她向下一沉,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索性这鹰还没来得及飞高,李司南落在一片软泥地上。她晕头转向地爬起,仰头一看,就见数道黑影从上掠过。而远处竟有一座无字石碑默默伫立,那是什么?
这难道是长鹰军的鹰?李司南睁大双眼,屏住了呼吸。可是,长鹰军不是只寻回来了一只鹰吗?
这些谜团由不得李司南来思考,她拖着破烂的衣裳,慌不择路地绕回了房前。
不知过了多久,竹林间才算平静。
李司南喘了两口气,魂不守舍地走回自己的别院。
陆惠香正在门前等候:“郡主?”
李司南见到她,不自然地拢了拢衣服:“去给我找件干净的对襟来。”
陆惠香看着她,支吾地问道:“郡主,您这是……”
李司南定了定心神,开口道:“我摔了一跤,把衣裳刮破了。”
陆惠香抿住嘴,不敢再多问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李司南一改以往一有机会就要往外跑的性子,安安稳稳地坐在屋中念了好几天的书,直到玄冲回太清宫前来拜见时,她才肯从屋里钻出来。
“听惠香姑娘说,郡主有事找贫道?”玄冲为李司南倒了一杯茶,笑着问道。
李司南端庄稳重地一点头:“前几日是有问题想要和道长谈一谈。”
“说来听听。”玄冲和善道。
李司南一扬头:“现在没有问题了,我也不想谈了。”
“哦?”玄冲笑了笑,“郡主为何突然没有问题了?”
“因为我自己想明白了,不需要问道长了。”李司南说道。
“那郡主不妨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贫道听听,贫道来帮郡主瞧瞧郡主想的对不对,如何?”玄冲循循善诱道。
“不必了,我现在不想说。”李司南把头扭到一边,固执起来。
玄冲笑了两声,从袖笼里摸出了个什么东西,铺在了李司南的面前:“郡主是不是想问这个?”
李司南瞥了一眼自己面前的东西,顿时装不下去了,因为那是她丢在房后竹林里的万国图。
“郡主,贫道记得,这是当初贫道送您解闷用的吧?”玄冲眉梢一挑,“可不知怎么,就落在了我屋子的后面,郡主,您清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李司南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玄冲笑了:“郡主去找过贫道?还找到了房后?”
“我以为道长您会在那里……”李司南小声道。
“巧了,贫道在竹林中时,郡主不在,郡主在时,贫道不在。”玄冲轻轻一点那万国图,“只看到一卷羊皮。”
李司南额头一跳,她心知玄冲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看到苍鹰。
“我确实有问题要问道长!”她沉了口气,豁出去道。
玄冲毫不惊讶:“但说无妨。”
“道长,您给我的万国图上,标注了东西南北四面大军的驻地,苍狼将军驻守东海十郡中的海州郡,骁虎将军驻守西域沙邦城中的乌素府,灵雀将军驻守南疆十六城中的绥泉府,长鹰将军则在广宁府。”李司南指了指羊皮卷,“而在多年战事之中,开国之初的五虎三狼百雀已遗失,只剩图腾。但长鹰军的九鹰却一直流传至五年前,如今又被原将军寻回一只,算是绵延不绝了。北境的人都讲,鹰是大俞的气数,鹰没有了,大俞也气数尽了。可是,为什么陛下并不重视长鹰军,甚至还……”
“甚至还暗暗打压,想方设法散去这最后的鹰,你想问的是这个,对吗?”玄冲淡淡道,“又或是想问,为什么只有鹰能留存至今,而非五虎三狼百雀?”
李司南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为什么?”
玄冲捋着长须,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当初高祖从发迹时,身边只有原家家祖原启将军一人。高祖是读书人,而将军则是齐国藩王,能扶持高祖,并在功成名就之后隐退江湖,实数罕见。而后来追随高祖的三位将军,则是由原将军收服,或归顺的前朝猛将,虽掌握了南疆巫蛊养兽之术,但到底是外人。
“因此,高祖便与原启将军约定,四位将军只封将不封侯,并在三代以内,想方设法遣散五虎三狼百雀,以巩固皇位,同时也是为了保下原启将军和他的后代。”
“保下原启将军和他的后代?”李司南支着头,疑惑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将军犯了什么错事吗?”
玄冲摇了摇头:“原启将军一生为国为民,无妻无子,连接任者都是从自己的胞弟处过继的,哪会犯下什么错事呢?只是总有功高震主的微词,将来保不齐哪一天,就会落下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高祖不忍啊。”
“所以高祖只留下了苍鹰,只允许苍鹰绵延万代,而其他三面都不过是长鹰军的拱卫,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也是当初原傅隋将军殒命关外后,陛下还允许他的子女接任将位的原因,对吗?”李司南急切地问道。
玄冲没有回答,而是接着说:“对于皇帝来说,鹰不过为长鹰军的象征罢了,这么多年来,皇位更替,官海浮沉,或许当权者早已忘了当初高祖的那一番苦心了。倘若真有人对长鹰军下狠手,便是那人彻底抛下祖训,而大俞恐怕也国将不国了。”
李司南愣愣地坐着,玄冲说得不算隐晦,但她却没能明白其中真意。
“我还有一事不懂。”李司南蹙着眉道,“原家出身南疆,可高祖偏偏让原家把守离南疆最远的北境,这又是为什么?”
“这个啊,似乎是原启将军向高祖求的,说要原家守卫大俞北境永生永世。”玄冲看着李司南迷茫的眼神,宽和一笑。
“所以原将军不会放手北境,更不会任由大俞垮塌的。”李司南兀自说道。
玄冲一怔,随后朗声笑道:“对,对,那位小原将军怎么会任人宰割呢?”
说罢,老道长起身,将杯中茶水饮尽,哼着小调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