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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117章 玉碎 ...

  •   海州郡昌西门上,两个守备小兵正躲在屋檐下偷闲,此时雨下得正大,二人被浇得昏昏沉沉。
      “是不是有马蹄声?”一人掀起眼皮问道。
      “哪来的马蹄声?将军眼下都快要到京梁了。”另一人翻了个身,咕哝道。
      支着耳朵听地的小兵皱起了眉,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同伴,大声道:“真的有马蹄声!”
      另一人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爬起:“难道真是将军回来了?”
      突然,不远处轰隆一声巨响,大雨滂沱中,一股浓烈的猛火从林里窜起,紧接着,一纵骑兵在其中列队而出,为首之人拉弓搭箭,借着火势格挡,一箭射向城头旌旗。
      “啊!”那守城的小兵惊叫起来,“是敌袭!”
      “什么狗屁敌袭?你看清没?那是长鹰军的图腾!”另一人喊道。
      登时,城上的小兵愣住了,他越过浓烟,看到了那在半空招展的军旗,旗上“原”字烈动,正是长鹰大军。
      “怎么,怎么会?”那小兵喃喃道。
      “城上苍狼军的弟兄们听好了!”城下有人怒喊,“谋反作乱,与贼寇沆瀣一气,乃是叛国之罪!尔等速速归降,我当不予追究,倘若负隅顽抗,必将受杀头之过!”
      城上有胆大的人探头去看,只见一身披黑甲的武将立于城下,这武将面貌狰狞,半张脸上都布满了烫伤疤,宛如九重狱来的鬼见愁。
      “啊!”那小兵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怎么回事?长鹰军怎么来了?”城上有人窃窃私语。
      “到底开不开城门归降?”蔡昇不耐烦道,“你家将军邹玄,抛下气节骨气,犯上作乱,竟与弥丘人狼狈为奸!我家将军体恤下属,深知尔等心向大俞,若是肯受降归顺,定不会治你们的罪!”
      “不如就降了吧,”城上有老兵说道,“邹将军抛下咱们,带着主力攻打京畿,谁知他现在是生是死?如今长鹰军能打来,怕是说明南面战况不好,咱们也算弃暗投明!”
      “可是……”又有人犹豫,“可是咱们当初是跟着白家打过海寇的,苍狼军到了邹将军的手里,咱们就是邹将军的人,如此一来……”
      “邹将军背叛大俞,其罪当诛!你我都是大俞忠臣,可不能受他连累,我降!”有人高声喊道。
      蔡昇在城下咂了咂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一天前,原奉率兵与滞留在东海境内的苍狼余部周旋,甩开了追击不舍得弥丘大军。他将麾下将士一分为二,由肖立、岳秀峦统领五万人马北上,奇袭渤户。由他与蔡昇、宋河率兵继续往东,从海州切断南下的苍狼军粮草。
      眼下,原奉将大部队留在海州郡外十里亭,令蔡昇只带三十人,在郡府外的林中造势。
      海州郡内无主帅,兵心民心涣散,蔡昇那等笨嘴拙舌的人还没背完原奉教他的那套词,守备军士们便打开了昌西门。
      这日晚间,踏着沉沉暮色,原奉带着手下三万长鹰大军入海州,改旗易帜,卸了苍狼兵权。

      “将军,库存都已清点出来,弥丘人的粮草果真就堆积在深泉港中。”宋河冒雨钻进内帐,兴奋道。
      原奉站在沙盘前,给自己那盏空漏了好几个月的胡灯接满竹油:“多吗?”
      “不算多,其中已有不少粮草受潮,但若是就此地源源不绝地往南边输送,可以维持南下大军三月粮草无虑。”宋河回答。
      “三月,”原奉冷声道,“他们怕是算准了,京梁撑不过三月。”
      “现在呢?”宋河问道,“咱们要告知京梁,如今已拿下海州郡吗?”
      “不,”原奉摇头,“南下是我擅作主张,此事不能声扬,现下南北通讯全断,若是轻易放出消息,一定会打草惊蛇,先不要……”
      “将军!”原奉的话没说完,何今匆忙跑来,他站在帐外高喊道,“一路弥丘大军往海州郡来,前哨回报,只有不到五里,他们便能行至咱们营帐边了!”
      “好,”原奉挎上鹰隼,提起长剑,“既然他们要来,那咱们就打个瓮中捉鳖。”

      天色已然全黑,暮雨稍停,城外尽是坑洼泥地。
      一列弥丘先遣兵已停在了海州郡城外,伍长伸头看去,只见城头漆黑,不见一丝光亮。
      “难道信报有误?长鹰军没有往东来?”李谏士坐在马上,自言自语道。
      “回禀谏臣,地上水泥凌乱,没有发现马蹄踪迹。”有哨兵来报。
      李谏士摸着下巴上的两撇小胡子,沉吟起来。
      “或许真的是信报有误,不然,长鹰军为何会莫名深入敌后,他们难道不怕咱们忽地折返,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吗?”先遣兵部将说道。
      李谏士摇头:“不可轻下结论,原奉此人诡计多端,善用兵,我们未曾和他打过交道,眼下若是轻举妄动,恐落入他的圈套。”
      “那咱们……”先遣兵部将疑虑。
      “在城外安营,不得……”
      哗!李谏士尚未吩咐完,林中突然惊起一众丛鸟,乌央成片向弥丘大军扑来。
      “谏臣!”部将叫道。
      李谏士呼吸一滞,他再回头望向城楼,只见城头上火把燃燃,那灼目的光将旌旗上的图腾映照得栩栩如生,宛如长鹰腾空。
      “杀!”有震天响的喊声从弥丘大军的身后响起。
      “谏臣,咱们中了埋伏!”部将焦急道。
      不等李谏士下令,他便打出了迎敌的号令,调转马头,要向后杀去。
      可谁知就在此时,城上有猛火油裹着巨石滚滚而下,顷刻之间,昌西门外的山林便陷入连片的火海之中。
      趁着火势,海州郡两侧有骑兵斜出,直冲李谏士而去。李谏士瞪大了双眼,他看见为首之人腰佩鹰隼,手挽铜胎铁背弓,那闪着寒光的箭尖直冲自己的眉心。
      “不要!”李谏士惊呼一声,跌落下马。

      一夜兵戈相交,海州郡外血流成河,弥丘大军损失惨重,不得已,退居三十里地外。
      宋河揪着被俘的李谏士,兴致勃勃地穿过中军大营,来到原奉帐前:“将军,人我送来了!”
      蔡昇叼着一根野草,顶着满脸的硝黑,凑到近前:“这老头儿也忒矮了吧!”
      李谏士披头散发,腰板却挺得笔直:“这位将军,说话不可无礼。”
      “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蔡昇叉着腰叫道,“去,小宋,给这老头儿扒干净了绑到篝火前,让各位兄弟们都瞧瞧,弥丘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祈阳?”原奉钻出营帐,不咸不淡地叫道。
      蔡昇立马收起了方才颐指气使的模样,赔笑道:“我开玩笑呢,将军。”
      原奉挥了挥手,示意蔡昇、宋河回帐内等候。待人都走了,他看向李谏士,神色冷冽:“听说你是李衮手下的谋士?”
      李谏士虽被五花大绑,但依旧彬彬有礼:“正是。”
      “你见过邹玄?”原奉又问。
      “见过。”李谏士回答。
      “他是经你劝说,才领兵造反的?”原奉道。
      李谏士淡淡一笑:“将军,邹将军乐意造反,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邹玄不是贪生怕死的鼠辈,我了解他。”原奉平静道。
      “是吗?”李谏士笑了起来,“我怎么记得原将军你与邹将军一直都有过节?若不是邹将军娶了……”
      “县主?”原奉突然一凛,他错步上前,一把掐住了李谏士的脖颈,“你们拿什么要挟邹玄了?”
      李谏士不气反笑,他叹道:“原将军,你们中原人还真喜欢掐人脖子说话。”
      “本将军在问你,你们拿什么要挟邹玄了?”原奉狠声道。
      李谏士笑得明媚:“将军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是华康县主,是原怀宁,是苍狼将军邹玄的发妻,也是她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原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松开手,失措地后退了几步。
      “原将军,其实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的,不如……”
      “蔡祈阳!”原奉叫道。
      蔡昇从内帐中探出头:“将军?”
      “去,把此人扒光了绑到篝火前,让营里的兄弟们都看看,弥丘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原奉说完,摔下门帘,进了军帐。
      蔡昇摸了摸后脑勺,赶忙追上原奉:“将军,您怎么又转了心性?”
      原奉没答话,似要闷着头往里走。可还不等蔡昇伸手拉他,原奉身子就是一晃。
      “将军!”蔡昇吓得魂飞魄散,他抬手一接,只觉原奉浑身烫得惊人。
      “别吵,”原奉按了按额头,想要推开蔡昇,可身上却使不出力气,他低声道,“别声张,别让旁人知道。”
      蔡昇火急火燎地喊来宋河,两人本想问问原奉到底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可就听已然神志不清的原奉吐出几个字:“去,去找县主。”

      “县主,您一定要坚持住啊!”月枫、月杏贴在原怀宁耳边,哭着喊道。
      原怀宁歪在李司南的怀中,眼神涣散,她缓缓拉住了李司南的衣角:“小殿下……”
      “我在,我在。”李司南忍住鼻酸,俯身应道。
      原怀宁笑了一下,声音轻细:“我要死了。”
      “阿姐,不许说胡话。”李司南打断了她。
      “县主,您怎么会死呢?”月枫含泪叫道,“郎中一直守着您呢,公主殿下还找来了宫里给诸位妃嫔接生的稳婆,您不会死的。”
      苏戎站在门外,他咬着牙关,双目赤红。
      那日从城外接回原怀宁时,她本有生产之兆,可弥丘人所下之毒已渗透肌理,原怀宁的命已危在旦夕。
      城里的郎中、宫里的太医皆束手无策,眼下既保不了大人,也保不了孩子。
      “不要,不要告诉长公主殿下,好吗?”原怀宁望向李司南,艰难道。
      李司南挤出了一个笑容:“阿姐,你马上就要回府了,长公主在屋里等你呢,她备了一大桌酒菜,就等着你回去了。”
      “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原怀宁无声道。
      黑血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下溢出,染湿了床褥,也染湿了李司南的裙襟。原怀宁抬起手,看到了自己指缝间的血渍,不由垂泪。
      “我的孩子,他还没有见过这天地,这人间,他就要和我一起离开了……”原怀宁张了张嘴,几乎无法发声。
      “殿下……”月枫、月杏无助地看向李司南。
      李司南闭了闭双眼,搂紧了原怀宁:“阿姐,对不起……”
      原怀宁本已失焦的眼中蓦地闪过一束光,她挣扎起来,一把拽住跪在一旁的郎中:“剖开我的肚子,取出孩子,求你了,求你了!”
      郎中惊惧后退:“县主,不可啊,这……”
      “我知道,我知道可以,”原怀宁抓住李司南,“小殿下,你也知道,我的孩子可以活下来,对吗?”
      “阿姐,你……”李司南颤声道,“你不要这样。”
      “求你了,小殿下,我不想带着他一起死,求你了……”原怀宁的脸色变得潮红,她快要不行了。
      李司南托着原怀宁的肩颈,把人轻轻地放到了床上,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低头对跪在自己腿边的郎中道:“去吧,满足她的愿望。”
      “殿下?”屋中所有人都望向了李司南。
      李司南没有答话,她拖着那一身染满了黑血的衣裙,如提线人偶般僵硬地走向门口。
      “殿下。”不知过了多久,苏戎哑声叫道。
      “长公主的人来问过了吗?”李司南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苏戎点头:“问了三次,都被属下搪塞过去了。”
      “现在去回殿下,”李司南失神道,“就说,华康县主殁了。”
      “什么?不可啊!”苏戎红着眼叫道。
      哇!屋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清脆、爽亮,又充满活力。
      苏戎抬起头,不管不顾地冲进屋中,他呆立在床前,看到了满床的黑血和床上开膛破肚的人。
      “殿下?”仅剩最后一口气的原怀宁转过头,看向在门外逆光而站的李司南,她轻声道,“告诉崇令,他的玉佩,我弄丢了。”
      轰隆隆!城外一阵巨响。
      有人在院中高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攻城了!敌军来袭了!”
      李司南怆然回头,越过院墙,她望见了一缕徐徐升起的硝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8章 第117章 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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