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夫》中东妖

1、第一章

　　孟嫦站在河边，仰头，望着挂满红符的树。
　　树枝繁错遮天，一轮圆月被树影映得斑驳。
　　今天是元月十五，莲花灯一盏一盏，从承载着无数思念的人们手中放出，顺着河流，渐渐远去。
　　花市灯如昼。
　　她和他约好，要在这九曲桥上见面。

　　*

　　天空反常地飘落起小雨，游人纷纷起身去亭内避雨。
　　孟嫦抬头看天，任由雨水糊了眼。
　　和他初遇那晚，是在楚馆章台之所。
　　他正在屏风后与妓子风流快活，却误以为她也是里面人，待她轻佻。

　　*

　　第二次再遇，是他上门来提亲。
　　他作一揖礼，媒婆挤上前来喜笑颜开，明示身后的丰厚彩礼。
　　于夕阳下，他站在门廊外，对她诉说衷肠。

　　*

　　第三次再遇，他对她百般呵护。她亦明白，他是看中了她的家世。但他生得好看，叫她看着赏心悦目。
　　利用也罢，自己开心就好，无妨。

　　第四次，他们结婚第二日。他拐进隔壁亲戚家，家里有一个女儿，绿鬓朱颜。
　　白天她在门口亲眼所见，两人隔着人海眉来眼去。
　　下有种猪，上有种马。
　　没关系，男人么，有妾室，出去偷腥，正常。
　　她能忍。

　　第五次，她坐在家中，却见他领来一个女子，正是与他日日苟合之人，信誓旦旦说要纳她为妾。
　　是了，妻子无论亡在，丈夫都只能纳妾，不可扶为正室。
　　这是社会常识，律法所定。
　　话毕，他却附在女子耳边轻声：在我心里，你就是妻。
　　那女子看到她，一脸惶恐。
　　为什么？她不就是待在一个地方太久，显得没有人气儿了么？
　　那晚，风很大，迷人眼。她被吹得东倒西歪，鼻腔里尽是呛人的香味。
　　那妾室的房间，似乎也不安生，依稀听见喘息和呻-吟声。

　　翌日一早，风止。
　　天空放晴。她不禁想起那一日。
　　成婚当夜，他与她共饮合卺酒，与她嬉闹。
　　她被他抱到床上，他覆身上来。
　　使劲摇呀摇，她大汗淋漓，他面色潮红，瞳孔紧缩。
　　后来，她没力气，逐渐睡去了。
　　再睁眼，阳光好生刺眼，她本以为没那么容易起身，没想到轻盈似风。

　　*

　　她前阵丧父丧母，家中并无男丁，亲戚都来抢夺家产。
　　她不想白白就这样任人欺辱，也不想学秦淮八艳柳如是，愤恨之下亲手了结自己性命。
　　她需要一个男人。一个愿意为忠犬，且皮相不错的男人。
　　那个男人，为人倜傥，略有小才，算个秀才，常年流连于楚馆章台。
　　父母相中，她亦无悔。

　　……

　　房内传出一声惊叫，拉回她的思绪。午后，仵作再来验尸，却是直摇头。
　　他被捕快带走。
　　她又看见，隔壁亲戚探头探脑的模样，见屋内空无一人，得意一笑，挥挥手，让自家傻儿子堂而皇之入室。

　　*

　　圆月西落。
　　一对男女嬉笑着从旁走过，谈论着前些日子发生的事。
　　说那西市孟家的上门女婿又放回来了，亲戚因为无中生有，被抓。
　　而那明明“毒死”的妾室又复活过来，方才觉得鸠占鹊巢不好，决心离去。
　　当真再无人见到过她。
　　突然瞪大眼，像是看见了孟嫦。脸色骤变，埋头匆匆离去。

　　孟嫦伸手捏雨，玩得意兴阑珊。
　　是了，他不会来了。他被她亲手杀死了。
　　雨未止，孟嫦轻轻踮脚，似一缕烟飘过河岸。虚无的倩影，逐渐消失在灯火中。
　　下次，七月十五再来吧。

　　*

　　西市。
　　人人津津乐道：明明消失的孟家上门女婿，重新回到了孟宅。
　　他未再纳妾，而是终日守着祠堂，不吃不喝，沉湎其中。
　　一日，门未关起，有人路过，见女婿正在祠堂内，细心擦拭着名为孟嫦的牌位。
　　嘴中低喃：如今，只有我与我作陪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