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总，我们能不能不离婚？》江雪辰

12、欺骗其二

　　一个人的一生会经历多少次欺骗呢？

　　安叙今年不过29岁，甚至还暂时性地失去了十岁，就算他今年20岁。

　　在他之前20岁的人生中，可以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活在被欺骗当中，这些欺骗大多来自他的家庭。
　　而等他好不容易从家庭的欺骗挣脱出来，却又一脚踏入另一个骗局当中。

　　“为什么？”安叙坐在副驾驶上，轻声问。

　　此时此刻，安叙觉得相信了周亭翊真得忘记他了的自己简直是愚蠢又可笑。

　　周亭翊没答话。

　　人都有自我保护机制，安叙为了别让自己输得太狼狈，居然想着如果周亭翊说他是从宋爷爷那里听说的，他没准也能相信。

　　可事实上，他与宋年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宋年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事随便往外说的人。

　　周亭翊回应安叙的是无边沉默。

　　“你觉得戏弄我很有意思是吗，周亭翊？”
　　“....”
　　“失忆的我更有趣了是吧？”
　　“....”

　　沉默，还是沉默。

　　“也对，将别人玩弄于掌心是你一贯的风格，”安叙声音越来越冷，他下了最后通牒，“到此为止吧周亭翊，我不想再陪你玩下去了。”

　　话音未落，安叙打开车门下车，车门被大力关上的前一秒，安叙终于听到周亭翊轻飘飘说了一句“好啊”。

　　···

　　孙旻听到门铃声的时候正在跟孙赫吵架，内容是孙赫居然把他回国的消息告诉了他那个古板的臭老爸。

　　“你等着，我一会儿再跟你算账....”孙旻警告地扬扬拳头。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不情愿地喊了一声“谁啊”，门外没人应答，于是他只好去看猫眼，然后就从猫眼里看到了安叙面色冷凝的脸，一句“我的妈呀”脱口而出。

　　“怎么了？是谁啊？”同孙旻长着同一张脸但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孙赫探头出来问，下一秒门开了，他听到孙旻几乎是变了个腔调，与刚才跟他吵架时完全不同。

　　“叙啊，你怎么来了~？”

　　安叙没急着进门，而是先往屋内看了一眼。

　　孙旻看出安叙的意图，解释道：“你进来吧，家里只有孙赫那臭小子在。”

　　听到是孙赫，安叙有几分犹豫，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进门。

　　安叙进门换好鞋，刚拐到客厅就看到了孙赫。
　　他点头跟孙赫打招呼，孙赫也点点头。

　　“你不用搭理那臭小子，臭小子就知道跟老古板告状。”孙旻气呼呼。

　　孙赫是孙旻的孪生弟弟，两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完全不同，孙旻性格活泼，大方单纯，孙赫少言寡语，心思很多。

　　孙旻给安叙倒了杯水，安叙抿了一口想开口说话，孙旻却先打断了他，对孙赫道：“你先回去吧。”

　　孙赫没多问，站起身直接离开了。

　　从安叙进门到孙赫离开，两人也没说一句话。

　　“好了你说吧。”孙旻拉了张矮凳坐到安叙对面，说道。

　　安叙听着门外孙赫渐渐弱下去的脚步声，说道：“不用避开他的。”

　　“那可不行，”孙旻义正辞严，“你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而且八成跟周亭翊有关，我可不能让孙赫去告密，这臭小子最喜欢打小报告。”

　　孙家两兄弟不仅性格不同，交朋友的品味也大不一样。
　　哥哥孙旻同安叙是大学室友，自然成为了朋友，弟弟孙赫虽然跟安叙他们不是同学，但他跟周亭翊一样都喜欢赛车，便由车友变成了朋友。

　　现在的安叙记忆停留在十年前，也就是他上大三时。
　　这时他知道孙旻有个双胞胎弟弟，也知道这个弟弟跟周亭翊是朋友，但因为他跟周亭翊水火不容，所以他对孙赫的了解仅来自于孙旻的口述。

　　“哎呀先不管他，你先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安叙双手捧着装水的玻璃杯，低头看着玻璃杯中微微荡漾的水面，沉默半晌，然后才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低声道：“我记得你跟我提起过你认识几位律师？”

　　孙旻点点头，眼睛突然亮了：“你想离婚？”

　　安叙没答话，而是问道：“可以先预约咨询一下吗？到下周一之前我都有时间。”

　　“当然没问题！”孙旻显得格外激动，双手一拍，“恭喜你终于愿意从这桩离谱的婚姻中解脱了！”

　　晚上安叙回到别墅，见到宋年，宋年接过安叙为安舒一家人买的礼物，询问道：“小少爷怎么自己先回来了？周先生呢？”

　　安叙听到“周先生”三个字眼睛也没抬，干巴巴说了一句“不知道”，便借口玩累了要回卧室。

　　“对了少爷，”宋年对于安叙突如其来的冷淡态度感到有些疑惑，但他没来得及深思，因为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
　　他叫住安叙，安叙站在楼梯上转过身，垂眸看向楼下的宋年，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宋年看出安叙心情不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明天上午警察会过来做调查。”

　　“好，知道了。”
　　安叙语调平直，像个无机质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宋年心里惴惴，但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一脸担忧地目送安叙一路回房间。

　　然而宋年的担忧远不止于此。

　　晚上将近九点，别墅的另一位主人周亭翊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

　　他撑着玄关的鞋柜换好拖鞋，走进客厅的步子缓慢又懒散。

　　宋年走上前想扶，却被周亭翊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宋爷爷还没休息啊？”
　　周亭翊一边说一边去厨房冰箱里拿了瓶牛奶，整个人因为酒精变得懒洋洋的。

　　“是啊...还有点事情没做完，一会儿就睡了...”明明是挺轻松的氛围，宋年却不知该怎么接话。
　　以宋年的视角来看，周亭翊并不如安叙那样一看就心情不好，他反而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但周身的气场却比平时低了好几十度，压得人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实在与他平日里带给他人的如沐春风判若两人。

　　“那您早点休息吧，早睡对身体好，”周亭翊拎着他喝了一半的牛奶，用拇指轻轻擦了一下唇角，这一擦却仿佛将存在于他唇角的笑都擦去了，“我先回房间了。”
　　“哎哎好，谢谢周先生关心。”
　　宋年道完谢，又将警察要来家里调查这件事见缝插针说了，在得到周亭翊的点头应允后，悄悄松了口气。

　　周亭翊转身上楼，但身体转了一半又转回来了，他垂眸看向蹲在宋年脚边傻乎乎看着他的佩奇，招了招手。

　　佩奇屁颠屁颠跑过去，仰着头看周亭翊。

　　周亭翊蹲下身，漂亮的手在佩奇头顶揉了两把。

　　“你想跟我过还是想跟你爸过？”

　　佩奇歪歪头：？

　　他听不懂周亭翊在说什么，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舔了周亭翊的指尖一下。

　　周亭翊似乎被逗笑了，但那笑只在唇角停留了不到一秒，又很快消失于无形。

　　他拍了拍佩奇的小脑袋，低声道：“你还是跟着你爸吧...”

　　说完，他也不顾佩奇反应，转身便上了楼。

　　在一边旁观了整段对话的宋年心中的担忧逐渐放大——如果一个人出问题还好说，两个人起不对劲，那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到了第二天，警察准时上门。

　　安叙被宋年从书房叫出来时，周亭翊已经跟两位警察聊起来了。

　　见到安叙下楼，沙发上聊得正欢的三人同时扭头看过来，安叙的视线在两位警察身上转一圈，最终轻飘飘落在周亭翊脸上，又很快移开。

　　“您好，安叙先生，我们是B市公安局交警队的，我是徐峰，他是刘景，这次我们来就是做一个结案调查，简单询问几件事。”那两位警察敬了个礼，率先做了自我介绍。

　　“两位好，辛苦你们跑这一趟。”安叙依次与他们握手，绕过茶几去唯一空着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这个位置刚好与周亭翊所在的单人沙发面对面，但安叙从走过去到坐下没再看周亭翊一眼。

　　两位警察先是按照流程询问了安叙和周亭翊两人的基本信息，而后开始询问一些与事故有关的问题。

　　“我们知道两位现在的情况，也看到了医学检查报告，所以两位尽管放轻松回答，能想起来的就说，想不起来的也不强求，身体还是第一位的。”徐警官剑眉星目，看看安叙又看看周亭翊，朗声道。

　　安叙：“好的。”
　　周亭翊：“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好，先谢谢你们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另一位刘警官拿出本子和笔而后问道，“请问两位5月4号那天是一起出门的吗？”

　　安叙点点头，实际上他不记得，但何洛书是这样告诉他的。

　　坐在安叙对面的周亭翊出声应是，也没多说别的。

　　“那两位还记的当天的路况吗？或者是路上有什么见闻？”

　　这个问题超出了安叙的了解范畴，他只能摇头。

　　“抱歉，这些我实在是不记得了，没办法给你们提供有用的信息。”周亭翊道。

　　安叙微微侧目。

　　“没关系的周先生，这些我们其实都了解，只是需要听到两位当事人的说法。”徐警官安慰道。

　　刘警官在他的本子上写了几笔，接着又问了两个问题，安叙都不知道，只能默默摇头，周亭翊情况要比安叙好一点，但他似乎也只是模模糊糊有印象，与其说是记得，不如说只是一种即视感。

　　所有问题问完，刘警官将本子合上，徐警官看了看分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安叙和周亭翊，笑道：“基本上就这些问题，感谢两位的配合，接下来我们会出具事故认定书和证明书，然后进行结案，到时候还需要两位的配合。”

　　安叙：“好的。”
　　周亭翊：“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那我们就先走了，两位继续养伤吧，祝早日康复。”徐警官笑呵呵站起身，再次与安叙跟周亭翊握了手，接着便和刘警官一起离开。

　　宋年去门口送，客厅里只剩下安叙跟周亭翊，还有兀自趴在窝里玩球的佩奇。

　　整个客厅都很安静，安叙觉得有些喘不上气，站起身想回书房，却突然被周亭翊叫住。

　　安叙脚步顿住，但他完全不想理会周亭翊，脚步停了那么一下后又立刻动起来。

　　“安叙。”周亭翊又叫了一声。

　　安叙停下来，但没回话。

　　“我之后会很忙，所以——”
　　“不必了，”安叙率先打断周亭翊的话，声音冷淡，“你忙不忙跟我没关系。”
　　安叙说完便想走，但身后的周亭翊突然笑了一声，安叙额角一跳。

　　“——拜托你好好照顾佩奇，我没别的意思。”

　　安叙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蜷曲，又放开。

　　“不牢你费心。”

　　拖鞋与木质楼梯相触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很快，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

　　撑着下巴独自坐在客厅里的周亭翊盯着对面空荡荡的单人沙发，最终轻轻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