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千》无瑕居主

23、火焰莲花

　　（宋 元丰五年永乐城）
　　“九爷，这边请。”赵祈之的随身侍从恭敬地领着路。赵佖不明白为什么深更半夜的皇兄突然叫人秘密地找自己去，而且似乎是极为隐秘的事情，所以连通报也没有，让他悄悄地跟着自己的随从出来。
　　撩开了账帘子，赵佖懒洋洋地道：“这深夜里的，到底为了什么事那么谨慎？”
　　“先坐下吧。”赵佖进了赵祈之的军帐内才发现赵祈之已经退下了所有的侍从，一个人坐在正中间的几案前。连一个侍卫都没有留，想来是很重要的事了，不方便让别人知道。
　　赵佖拉开了他边上的椅子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杯茶。热气腾然而上，氤氲了双眼，感觉到有些微醺。他悠闲地用被盖拨弄着茶叶，安静地等待着赵祈之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时辰之前，有个党项族的刺客行刺我。”赵祈之优雅地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尊贵。
　　“于是被你解决了？”好像没有任何意外，赵佖笃定地笑着道，“我可不信有人能伤到我们大宋朝中武功第一的豫惠王。能让你那么紧张的半夜叫我来，说明那刺客身份很不一般，想必你也查到了是谁。”
　　“李莲词。西夏梁太后最疼爱的小女儿。”赵祈之轻叹了口气，淡淡地道，“她的武功委实不弱，一剑格杀了我数十侍卫。若不是我亲自擒之，恐怕明天起外头就会传闻大宋的士兵还不如一个女子。”
　　“很厉害啊……”赵佖微笑着喝了口茶感叹，“然后呢？”
　　“然后我就秘密召见你，问问你的意思。”赵祈之淡淡地道，“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理？”
　　赵佖把杯盏放回几案上，拿出了一把绣金边的执扇，“啪——”地一声展开：“一个刺客，应当处死以防后患。可这刺客身份不同，既然是西夏的小公主，那就可以利用一番。”他微眯起双眼，幽幽地补充道，“这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赵祈之怔了怔，额前的一缕碎发自然地垂落了下来遮了眼，他优雅地一笑：“你太胡闹了。”
　　“胡闹？” 赵佖轻笑了一声，站了起来。慢慢踱步到了架子边拿过了一个卷轴，“唰——”地一下扯断了上面束着的锦缎，把那卷轴横甩在了几案上铺开。那卷轴展开后赫然是一张地图！
　　“永乐城下夏军驻守三十万，虎视眈眈地望着我们。父王让那懦弱的徐禧任守军的总将，而他在做什么？以五十万兵列阵城下！此时正是突袭夏军的好时机，我们完全用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而他却害怕却在退缩！说什么以守为攻！守，放弃最好的进攻机会去守？！” 赵佖颤抖着用扇柄指着地图上的“永乐城”三个字，恨不得把那三个字穿出个孔。他语气不复先前的温和，转而凌厉，“祈之，我和你带兵无往不胜，而此时为何父王突然让我们成为一个懦将的副手，你可甘心？”
　　他不再称呼他为皇兄，而是直唤其名，祈之。
　　赵祈之握住杯盏的手微微颤抖，目光落在了不知何处，长长的睫毛在颊上投射了淡淡的影。他的语气依然如水般淡漠，云淡风轻地道：“我不甘心。”
　　“父王缠绵病榻数年，平定夏州一直是他的夙愿。可这节骨眼上，他却偏偏听了小人之言，众口烁黄金！这册封太子的事早已搬上了朝政，可是，我们两个从小都是最优秀的，这太子的位置非你即我！可父王却突然册封了你我两个王爷！什么豫惠王，吴荣穆王！说的好听我们两个有了所有皇子中最高的地位，但我们却和太子之位永别了！永乐城之战若是败了，我们两个回汴京后，便什么都不是了！而这一仗，却是不得不败了！” 赵佖感觉到一阵绝望的晕眩，扶住了椅子才勉强支撑住颤抖的身子。
　　若这一战败了，该是汴京城内多少人做梦都希望的啊……
　　从小便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两人，不论武还是文，皆是众皇子中无可比拟的奇才。从小就是沐浴着赞誉声长大的他们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个几乎没有悬念的太子之位，竟然会和他们失之交臂！
　　两人都沉默了，他们明白，是有人想把他们从那个位置拉下来！
　　“祈之，回汴京后，我可以什么都不是，但你不可以。” 赵佖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这个天下，绝对不能拱手让给别人！只能是你的！”
　　“大逆不道。”说这四个字的时候，赵祈之只是淡淡地一笑，语气略带宠溺地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可先逼我们的人，不正是同根生的皇兄们吗？” 赵佖冷冷地道，“何况，在帝王家哪有什么亲情可言，即使是父王，也在把我们逼上绝路不是吗？！”
　　“若是有旁人听到了的话，你当诛。”赵祈之淡漠地看着赵佖，摇了摇头，“这个时候的你，让我觉得很害怕。”
　　赵佖怔了怔，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了。缓过了神之后，目光落在远处，柔声道：“我只是想让我们得到该得的一切，这个朝廷对我们不公，父王也对我们不公。”
　　赵祈之浅浅一笑，抿了口茶：“如果父王知道平时那个比谁都爱笑爱闹的小皇子竟是这样一个那么有野心的狼子，该是多么伤心的啊。”语气中只是淡淡的略带宠溺。
　　对于这个手足，他向来都是由着他的，即使是大逆不道的事，也不会责怪他。若是他落入了修罗道，为兄的必会随他一起！
　　赵佖“啪——”地一声展开执扇，忽然露出一抹微笑，倘若和先前那个眼神凌厉如刃的判若两人。他柔声道：“那个小公主现在在哪里？”
　　“想见她吗？”赵祈之仿佛料到了他会这么做，淡淡地笑着道，“我带你去见他。”
　　一曲终了，红衫女子收了尾音，而余音缭绕于梁上，仿佛久久不愿离开。闻者皆被此乐所惑，此曲只因天上有，人生又能得几回？
　　“原来你也擅汉乐。”不知什么时候，赵佖已经坐在了一张刻绘着金线蟒纹红木椅上，托着脑袋安静地聆听着。而那女子显然因为太过专注，并没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她警觉地把双手反扣在了紫檀木琴的弦上，这一扣并非寻常，指间却是夹带了三分真气，只要面前的人稍显杀意，她便可以双手一拨以乐为剑，震人心脉，令其七窍出血而亡。
　　“我自小学习汉文，学习宋人的文化，区区一曲即兴而已，怎入得了王爷的耳？”声音如是冷漠如冰，不带一丝的感情。
　　赵佖感觉到了她一举一动蓄势待发的杀气，也知道她猜到了他的身份，却只是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姑娘可是李莲词？一曲□□花弹得甚好，醉了人，只是不应景。”
　　李莲词一袭红衫胜火，却不显半分的妖娆。那一身极尽奢华的打扮，在她身上却是脱尘般的风韵。瓷白无暇的凝脂吹弹可破，而那一双眸子，竟是如同琥珀般的茶褐色，妖冶而摄魄。
　　而此便是夏州最美丽的女子了吧，李莲词。即使是阅美女无数的赵佖也不由地感觉到一丝微醺，为这女子的风韵，也为这女子的神曲。
　　而李莲词抬眸望见了赵佖，竟也微微一惊。那种仿佛能够侵入五脏六腑般的风华绝代，仿佛只为了面前的那人，世间万事皆不可换其颠倒众生的一笑。若三月春风抚柳，轻轻拂动了心底的涟漪。
　　极尽风韵的李莲词，风华绝代的赵佖。仿佛有些什么就是那样的冥冥注定，即使连相遇，都美得叫人舍不得眨眼。那样的相合相契，天作地和。像是月老的偏爱，让这最契合的一对，那样平凡而美丽的相遇。
　　“亡国之曲，为何不应景？唱的是宋曲，亡的也是宋国。”李莲词笑若桃花，仿佛带了万千风韵，直摄人心魄。而这冰冷的一句话，却是带极了幸灾乐祸和骄傲。
　　“这是南北朝的陈后主之曲，并非宋曲。” 赵佖微笑着道，“若是弹了□□花便能亡宋，姑娘只便弹就是。若是不能的话，姑娘也不必停下，仅仅一曲而已，不足为亡宋，却是让在下欣赏到天籁，何乐而不为？”
　　李莲词被他一激，顿时指间的三分真气无法控制的乱流，硬是冲回了自己的心脉。嘴角沁出了一丝血，蜿蜒而下，她恨恨地道：“好一个赵佖，好一个赵祈之！母后果真说的没错，宋国若是没了你们两个，早是我大夏的附属之国！我倒是太小瞧了你们，竟不听兄长劝告来此行刺，只怪我走过了帐子，若是先杀了你这个武功稍弱的赵佖，怎会给宋军第一将赵祈之擒住？！”
　　看到她嘴角的血渍，赵佖心口微微一震，但却别过了身子：“在下无意伤害李姑娘。等永乐城之战结束，必会安全护送李姑娘安全回去。只是武功稍弱的评价，请李姑娘还是收回吧。我虽不及祈之，但也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弱。”
　　“你不杀我？也不需要我做些什么？”李莲词咳嗽了几声，捂住了胸口，恨恨地道，“我不信宋人会如此仁慈！何况是一贯以手段著称的吴荣穆王赵佖！”
　　赵佖微微一笑：“这天下再如何纷纷扰扰，又和李姑娘何关？铁马冰河的日子，不适合你，也不适合宋国和夏国的百姓。赵佖无能，无法阻止战争，只希望能再少一些的人不受痛苦罢了。而李姑娘却是应该宝马香车万人簇拥的贵公主，不该做出夜袭敌阵这等愚蠢的事。若不是碰到心肠软的祈之，李姑娘你的下场不知当如何了。”
　　“而这场仗，只让我们酣战淋漓地去一搏就足够了。如果你非要说是手段的话，我承认，原本我确实有利用你的想法。而现在，没有了。我只想快点结束这一战，然后送你回家。” 赵佖负手而立，嘴角的微笑依然挂在那里，却如何也温暖不再。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想过要和这个小公主谈条件的，可为什么，现在心里坚信的东西，却仿佛给泼乱了，了无头绪。而想让她安全，让她平安，让她快乐的想法，却如潮水般的涌了上来。
　　为什么在看到她那样充满恨意的眼神，仿佛要把宋国所有人燃为灰烬的眼神，竟是让他动摇了起来。那样美丽的女子，若一只扑火的流萤，惨烈而华美的教人心疼。好像在那双若琥珀般的褐色双眸之中，那样愤怒和仇恨所缠绕的美丽之中，他竟然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你……”李莲词双手扣在琴弦上，不住地颤抖着，她咬咬牙，只要她一动手，眼前的人就会死，她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他，杀了大夏的祸害！而为什么，她却如何都无法横下心去拨动琴弦？
　　明明是传闻中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子，可偏偏为什么做出那么奇怪的事。竟没有像她预料中的那样利用她，而是说……
　　送她回家？

作者有话说

　　从这一章开始，是三年前发生的事情，是一段类似番外的故事。是赵祈之和姬公子所说的关于九陌和莲词三年前的恩怨故事，三年前的九陌还是原名，赵佖。大家看到赵佖这个名字，可不要认不出是九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