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柒月爱奶茶

1、第一章

　　二零一四年六月下旬，高考成绩放榜的第二天，盛林中学不同于以往课间时分的喧嚣吵闹，也不同于平时校服少年们来来往往的蓝白交错，只有校门两旁随风摇曳香樟树的静谧与几栋漆红色教学楼矗立的庄严。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暖射到深棕色的老墙上留下斑驳的树影，树叶稀稀疏疏，仍然在风中摇曳，摇曳的是旧旅途的结束，摇曳的是新征程的开始。

　　夏天，大抵就是这样吧，既是烈日炎炎，又是蝉鸣声声。

　　教学办公楼走廊一侧的办公室门口，有不少查到高考分数后等着填报志愿的毕业生们，有的正在和老师商量着自己的志愿填报方向，有的和旁边的同学正讨论着。

　　“程涵，想好了吧，你的分数去南大是没有问题的。”

　　“老师，我不准备报南大了，我已经想好我要报什么了。”

　　“我记得你的理想大学一直是南京大学啊，而且你知道你也为了这个目标辛苦了三年，这也是目前你这个分数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是正是因为有一个人我才能有机会实现这个梦想，而现在我明白我这个梦想也有他的一部分，我想继续带着这梦想去我想去的地方。老师，我知道您一直以来对我的期望很大，未来我也依然会不断努力的，我想填报北京的学校。”

　　“北京？”

　　其实关于上南大和北京学校这个问题程涵和父母已经在家里争论过好久了，父母是希望她能够去上南大，一是在南方上学离家近些，二是自己多年来目标实现了怕她不去以后会遗憾。但最后拗不过她就只能让刘老师给她做一下思想工作了，但没想到老刘苦口婆心地劝说也无济于事。最后程涵毅然决然在第一志愿上填了北外。

　　填好志愿提交后，走出计算机教室，还是想最后在盛林的每一个熟悉的角落都走一走，才想起看看自己调至好一段时间静音的手机。

　　显示屏上是好几条消息——三个大字“蔡铭川”映入眼帘，这个高二参加物理奥赛就能够获得金牌保送北大的大神。

　　“志愿填好了吗？”“反复确认一下，不要弄错。”

　　程涵看了一眼，真的发现这人有时候话比她那闺蜜还多，回复了一个“填好了已经提交了”就发过去了。下一秒他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怎么一直不回短信啊，我听林书悦说你今天去了学校，是忙志愿的事吧。”

　　“刚刚填完出来了。”“我都看到了分数不错的，你报了哪个学校？”

　　“北京的大学。”

　　“北京大学？”

　　“你这乱说什么啊，我可和你不同蔡学神，我要是报了北大可不是拿我填志愿的事开玩笑嘛。”

　　“程涵以你的实力就算没上北大，你也一直是个有目标有方向的人，只要你想做就一定可以做到。不过既然是在北京，我们还是在一起的。”

　　“别误会了谁想跟你一起，我是觉得去北京上大学是个不错的选择。”

　　“行，我知道。”

　　在学校的最后一天，突然感慨时间过得很快，感慨着这三年的高中生活竟然带着无数波澜以一个夏天的开始结束。记得有人说过，夏天在六月是最特别的，因为它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意味着一个梦想的开始。这三年的刻苦努力也总算没有白费，那张成绩单虽然说不是非常完美，但也让人足够满意。回忆起三年前那个同样的夏天，与现在的心境甚是不同。

　　回忆如潮，涌现心头。

　　“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又听了我几个同事的推荐，听说盛林中学还是不错的，你的中考分数也能进入重点班，这所学校又在市里，离家也不远。待会我们就去看看。”程涵妈妈刚出差回来，便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自从中考成绩出来后，程涵便一直纠结着上哪一个高中，因为这个分数不高也不低，想去的学校去不了，本该去的学校又不想去。江越市一中是当地的一所示范性高中，这个成绩也能够考进这所学校的重点班，程涵的同学大多数都是本地人，也会去读市一中。

　　盛林是近几年来新修办的一所私立学校，校环境与设施都比作为老校区的市一中好几倍，毕竟是交了很贵的学费。可能也是许多人说盛林在师资力量和教学设备方面还是不错的，这一年来学校的宣传力度也在逐渐加大，形象和名声也比较良好，所以不少家长送孩子去盛林上学。可程涵一直想去的是省重点实验，但由于考试时心态不稳，无奈没有考上。

　　但是哪对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成才，程涵的家庭虽然算不上富裕，但她爸妈认为在教育上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两个人前前后后商量了几次下来，还是决定花昂贵的学费送程涵去私立学校上高中。

　　想起前几天在母校门口遇一个好久没有见面的小学同学孟叙，两人寒暄了几句，程涵才知道孟叙父母在初二那一年把户口迁到老家了，老家这几年城市发展得比较好，他父母正准备让他去老家那边上高中然后考大学，以后他就很少回江越市这边了。听到这个事，程涵也突然明白自己父母的苦心了，这也是希望自己能够在好的环境下学习。

　　不过那天之后，程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和爸妈去了一趟盛林之后，就昏昏噩噩地交了学费、报了名，但脑海记得最清晰的就是那报名处的老师要求交自己的中考准考证。当准考证交上去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自己不能在别的学校报名，只能选择这个学校。直到半年以后，一年以后，程涵都还记得那一刻，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她都在想：如果当初那一刻我后悔了，我的选择会再次有所不同吗？人生就是这样，每一个阶段都在做不同的选择题，选择了就是选择了，便难以再改变。

　　后来，在江越市一中网上报名录取时间截止后，程涵发了一条信息给林书悦，那个和她是初中同班同学、三年来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我去了盛林。”

　　“我的天，程涵，你可以呀，这么大的事情你现在才告诉我。”

　　“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我们见面的时候再说嘛。”

　　对于程涵来说，中考完那个暑假很短很短，短得让她一部连续电视剧没有看完、一本长篇小说没有看完，短得让她还来不及告别旧的时光。那个暑假又有些燥热，炙烤着一颗不安而又急躁的心，还好，在这期间有林书悦和顾年这两个最好的朋友陪着她。

　　“说吧，你为什么要去盛林？”林书悦坐在奶茶吧里，没好气地“指责”着对面的程涵，嘴里还时不时地吸着手里的珍珠奶茶。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选择哪里上高中，我爸妈其实也希望我在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下学习，以后考上个好的大学，我可能也觉得他们花那么多学费让我去盛林中学，也是对我一个比较高的期望吧。”

　　“行吧，只是我以为我们都会去市一中的，说不定还能够又在一个班呢。”顾年也确实很惊讶程涵这种不爱说话又不爱社交的性格，竟然不选择和熟悉的同学们在一个学校上学，而是跑去适应盛林有一群所有陌生面孔的新环境。看着这两个最好朋友对自己去盛林上学的反应，程涵心里也很明白他们的想法。

　　“好了，咱们又不是不能见面，这盛林中学距离市一中又不是很远的，放假了只要咱们有空都可以出来聚会的，有时间就打电话发消息。”

　　“当然了，你别以为没和我们在同一个学校你就想甩掉我们，你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别总是憋在心里，尽管告诉我和顾年，改改你那个倔倔的性格。”

　　“行了我知道了，我的书悦姐姐。”

　　如果说程涵的性格是内向不爱说话，那么林书悦一定是活泼开朗又热情似火，这两个本以为从来没有交集的人，竟然会因为喜欢上同一部动漫而成为了朋友，所以说啊，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那么的奇妙，有时候你在不经意间就会遇见一个你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人，而年少时期的友谊最为珍贵，以至于往后余生里所有青春的回忆都是动人的。

　　可是，总有一段路我们终要自己学会一个人独立奔跑啊。

　　后来，是这年夏天的末尾。

　　在盛林中学上过学的人都知道，这个学校是全封闭管理式的学校，学校在各方面的管理都比较严格，为了让新生们提前适应新学校的生活，盛林的学生们整整比其他公立学校的学生提前了十天去学校报到，通知的是先上半个月的预习高中课，再组织军训。

　　程涵提前几天就准备好了住校的行李，早早地来到学校报到。在校门口与父母道别后，一个人就需要提着重重的行李箱去进行着相应的流程：到老师那里登记、找宿舍、熟悉学校路线。毕竟接下来需要自己一个人做的事情很多。

　　在盛林的第一节班会就让程涵切身体会到了新环境下的局促不安，宿舍里的其他五个女生都相互认识，还有同班的大部分同学在初中时都是同班同学，这让一个性格内向的人在进入新班级后很难适应。

　　在宿舍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尝试着和其他的室友打招呼，希望自己这样是一个新的开始。通过和室友们的对话，程涵才知道原来自己所在这个重点班当中，将近三分之二的同学都是从盛林中学的初中本部直接升到高中部重点班的，而且他们大多数都不是本地人，是小学毕业后直接通过考试进入、并且学杂费减免的优秀学生。这样一种局面突然让程涵觉得自己才是一个新生，对学校的一切不了解，是需要真正去适应新环境的人。

　　在班主任老师进教室之前，同学们陆续进入教室，因为程涵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已经有了自己熟悉的玩伴，所以当她一进入教室看到一堆陌生的面孔之后，她决定径直走到教室靠窗倒数第三排那个还暂时没有人坐的位置。

　　“好了，我看该来的都来了，今天是你们作为新生入校的第一天，从本部升上来的同学呢基本上都是认识我的，但还是有一些同学是从其他学校考进盛林的，我姓李，以后咱们高一（3）班就由我来带了，希望大家能够配合好我，咱们都能够共同进步。”其实在进盛林之前，程涵就听说过李芸琼，这个差不多四十岁的老师原来是盛林中学行政部的主任，这一年也从主任直升到了学校的副校长，与此同时她从行政部调来分管教学，来带这一届的重点班级。李芸琼向来处事雷厉风行，在整个高中部没有那个学生不认识她。

　　“报告。”一声报告打断了李芸琼的滔滔不绝，是谁那么大胆，不知道李校长是最讨厌迟到的学生吗？顿时，讲台下面所有人的目光从讲台正中央转到教室门口。

　　程涵本来正低着头认真地在自己小本子上记录，抬头看见门口一个挺拔的身影，那俊秀得过分的五官让人难以移开眼，却也看得出一脸困倦，好像是刚睡醒，男孩穿着蓝白相间却又宽松肥大的的校服，一只手半插在裤兜里，确是不同寻常的好看。整张脸除了那明显的黑眼圈以外似乎找不到什么瑕疵，特别是那一双眉眼，慵懒之中又带着有少年的桀骜。

　　“第一次开班会就迟到了，为什么别的同学都能按时到达教室，你为什么就不可以呢？连现在这种小事都不能按时，将来你又能按时做什么？”这下惹毛李校长了，第一天就迟到。

　　那时候的程涵就在想，如果李老师知道当初这个第一次被她当着全班同学面指责过的男孩，后来出乎意料的光芒四射，她大抵会后悔她当时说的话吧。

　　但好像被老师指责的这位同学丝毫没有什么羞愧之意。“对不起啊老师，在宿舍里睡过了。”语气懒懒的，仿佛犯错的人不是自己。“我看你不是本部升上来的同学吧，叫什么名字？” “蔡铭川。” 李校长看了看手中的班级进校成绩名单，满意地点了点头。“哦行吧下不为例，自己找个空位赶紧坐下来。”

　　许多年后少女永远难忘那天阳光照耀在男孩流畅轮廓线条时的模样，说自己名字时磁性悦耳的声音。

　　单肩随意背着那黑色的书包，蔡铭川向讲台下扫了一眼，不紧不徐地走下右边仅剩的倒数第三排位置，看见靠窗扎着个高马尾辫的女孩，握着手中的笔认认真真写字的模样，一脸倔强，心里面觉得好笑。斜挎在肩上的书包随手平摊在不大不小的桌箱里面，长腿抵在桌角，嘴角微提，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这周围的一切。

　　那时候，阳光温暖，年少时期是憧憬，是梦想，是懵懵懂懂的青春期里的心事。

　　以夏季结束，又以夏季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