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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尘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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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不是我爹生的,我准是个别人口中的完蛋玩意、混不吝、街头巷尾来回窜的烂街老鼠。
但我爹有钱,非常有钱。
我不是那老头子的继承人,我也不想和那帮心思八百转的兄弟斗,我跟老头子说得清楚,你给我钱就行,别的我自己张罗。
老头子老了,但他不缺人孝顺。他不光有钱,他还有权,别人都盯着他手底下那些官儿的空缺,直盯着钱的我就显得格外清奇。
清奇到老头子气到从床上蹦起来抡起拐杖追着我满宅子跑,宅子太大了他又太老了,最后终究是我俩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在一块。
他“啐”了一口,说,“你好歹是老子的种,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说我有出息,出息大着呢。全京都都知道我寻物最好。
“那你就不想着做个差役?”
我说我可受不惯那官场气,也不想天天处理案子,案子这东西自己去找固然可爱,但天天有人找你报案就不可爱了。为了让我的论述更加生动,我给老头子举了严二饼的例子。
严二饼是我养的狸奴,长得也就那样,性格极其恶劣,但我喜欢。
我说爹,你看二饼,自己愿意逮耗子起来,全宅子耗子第二天都能摆我跟前儿,二饼要和我闹脾气起来,我就算是摆天仙宴请他做且,二饼也不带搭理我的,垮起个小猫批脸就跟我横。您就当我是严二饼呗。
我爹更生气了。他有点喘不顺气儿了,我赶紧给他拍拍背,一边嘀咕说您对严二饼也挺好的啊,怎么就对我絮絮叨叨。老爷子一个眼刀过来我也不吱声了。
我嘻嘻哈哈跟老爷子说,还有就是我从心。
老爷子有点迷惑,在手上写了写这两个字,毕竟年纪大了——
我被揍更凶了。
我在宅子里一边逃窜一边喊饶命,我爹体力是真好,追着我跑了三圈。这时候倒是完全看不出来他快完蛋了。
我说爹啊,你消停点。
他突然就有点悲伤了。
我又问大哥二哥干嘛去了,他说老大老二去分割那几片商区的产业了,估计自己一走这家就得散。我也默了默,又问起老四老五,他更难过了,像没吃饭的严二饼,耷拉个脑袋,他说老四老五在跟他政敌(老王头子)笼络关系,虽然老头子也知道他和老王头子关系不和可能会导致党争,对国家影响都不好,但他还是挣不下那口气。
我说你七十八他七十六,你俩老骨头有啥好生气的。这病不会就气出来的吧。
他说十五年前他看我妈眼神不对劲。
这下我也有点生气了,我妈对我是真好,打我也是真疼,我挺喜欢我妈的,虽然我妈是给我爹做小的,但这也不是我妈的错,是双方利益最大化的结果,我也不能说啥。
我说我明天就去揍他。
我十一岁就离家出走过一次,那次运道好,也就被野匪敲碎了几根骨头,说是要讹钱,我说他妈的你傻逼,你要讹钱你倒是剪头发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京都右丞相府,敲骨头算什么。
这野匪当场石化了,他说他家祖祖辈辈做野匪的,都是敲骨头听响儿,看女人就抢,这是传统。
我说你这法子绝对行不通,你家祖祖辈辈都讹不到钱。
他个憨批,摸了摸鼻子,最后还是把错骨锤放下了,问我为啥。我说你讹钱你得带点信物回去啊,不然你口说无凭说你绑了右丞相府的三少爷,人家凭啥信你,你一生气把孩子杀了,那一家人联着官兵不杀你杀谁。
他觉得我说得对,用他那胡桃仁一般大小的脑子仔细想了想觉得我是个聪明人,决定当场引为知己。
我说你小子,杀过人没。
他说没有,刚上岗第一天,业务不太熟练。
我说那你亏了。
他问我为啥子。
我说遇见我,你这是一辈子都别想当野匪了。
我给他掰扯了野匪这个行业的不稳定性和危险性,举例子就用他家里人没一个活过三十岁的。
因为寿命短,所以早上岗早下班,人生毫无追求。这怎么行。
当野匪没前途。
野匪被我忽悠了。
我倒是信他第一天上岗,但也不信他没杀过人,毕竟身上血气虽然弱,也是有的。
忘了说了,我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我继承了点了不得的东西。
我能视因果。
因果这东西也不一定是看出来的,也有可能是闻出来的,或者猜出来的,咳。
这个能力更像是敏锐的观察力感知力什么的,但在道儿上也是有点名气。
我那时候十一岁,正是中二的好时节,所以当野匪问我叫啥的时候,我一边鄙视他冲着右相府三公子的身份绑我,一边连我的身份都不查清楚。
野匪摸摸脑袋说本来想绑你那些个哥哥弟弟来着,哪成想他们出门围着的人都太多,野匪怂了。
我叹口气说怂也挺好的兄弟。
他又问我叫啥。
我说那你叫我杀浮屠吧。这名字就算是我现在看来也是大气潇洒得紧,哪成想那野匪撇撇嘴说你这名字就跟他们匪帮那个老板撞款了。
妈的,真这么巧?我问。
他说真就这么巧小兄弟。
我无语了,这么好个名字都能撞款,难道真得去随机抽几个字作为行走江湖的称号?算了,这江湖不走也罢。
不过我也是好奇野匪的称号或者绰号吧,我也没憋着,直接就问了。
他笑得更憨批了,他说他称号叫柏哒妗嗷。
我暗骂了一声操,说这什么傻逼名字,我可不去江湖办事处摇名字了。
这就是我江湖梦破碎的全过程。
我问他能改名吗?他说不能,就跟最大的营销店■宝一样,注册登记时候叫啥名就不能改了。
我痛骂这种只给自己省事的行为。思来想去侠客梦也就没了。
我想动弹动弹起身回家,结果发现这逼把我骨头敲断了没法走路了。柏哒妗嗷这时候想起来了,问我没事吧。我说当然有事,不过躺会儿就没事了。
我还有个特异功能,我自愈能力比较强。就断骨头这种伤,估计躺一天也就好了。
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和柏哒妗嗷唠嗑,我问他之后还打算当野匪不。他说听我的,我脑子好使。
我寻思来寻思去,我说你就去武馆教教小孩吧。他觉得有点没出息。我当即可就怒了,我说你个呆逼,你知道现在武馆多赚钱吗?就我认识那个马■国,一年能赚好几十两,你当野匪能赚几个钱。
而且教小孩还能被奉为上宾,你当野匪就被剿灭。
他也盘算了一下,觉得我说的非常有道理。
他说妥。他去试试运气。
我说那你等明天先教教我,我看看你怎么宣传一下。
他教了我一套剑法,我挺喜欢。虽然混着太多乡野路子,但很实用。我十分高兴,用我的人情面子请他去京都最大的酒楼痛饮了一顿。
虽然纨绔子弟的标配是千杯不倒,但我才十一岁,所以也就能喝个一百多杯吧。从中午喝到月上梢头,柏哒妗嗷佩服极了,说我真男人,店员也很佩服,赊账的时候瞟了我五六七八眼。
这店员我也认识,我九岁那年离家出走认识的。我让他带我去花街看女人。他虽然带着那种“权贵家孩子就是恶心啊”的眼神盯了我许久,但我加了不少钱。
现在花街管制太严了,十五岁之前是绝对不让去的,只好在大人陪同下一起去了。
不过你放心,我对那些奇怪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我那时候只是年轻易受挫,又被大哥二哥数落了一番罢了。
我想男人总想着要解语花,那说明女人是情商很高的性别,我也想让女人解解语。
我戳戳店员,问他花魁怎么点。他贼鄙视我,但我加了一倍赏钱,就告诉我他听别人说得先请全楼的人吃饭。
我说我请全楼的干嘛,我要请我也就请花魁一个啊。
他说我是小屁孩啥也不懂,我说我这小屁孩付了你二两银子。他没话说了。
店员想在京都买房,距离首付还差百八十两。我说你买那么贵的干嘛,内部消息给你,风口在壹城,现在抄底入两套,十年后你肯定成大富人。到时候你要啥有啥。况且同样价格在壹城买房子肯定比京都大多了,来回你上下班坐飞火流星马三炷香时间也就到酒楼了。
他有点意动,但又怀疑起我的专业素养了。
我说你看现在京都人口是不是太多了,多大个小破地方塞进去八百万人,是不离谱。
他说离谱,那小窄路人挤人马搡马,属实离谱。
我说离谱也没办法,这朝堂形势也不能换个京都啊对不。
他说对,有道理。
我说那你怎么缓解人口压力,是不就得建个陪都,这陪都还得离京都够近也没那么近是吧。你仔细想想壹城扼守寄安关,斜倚着当山,涡水绕着城边走。山清水秀好地方,易守难攻真宝城。
而且周围百里之内只有壹城这一个像模像样的城市,路也是现成的,只需要再拓宽点就完事儿,多得劲。
店员说太妙了。
我说那你打算投壹城这块地皮不,买房子不如买地皮,我也出点钱,现在买地皮价钱低房子贵,因为房子是现成的,地皮还得后开发。等我说那个事下来了,就是你地皮够贵了。你等地皮证下来了再把地皮租给商户,虽然你没房了,但五年后你就能拿到更多的钱。
咱俩五五开。你说怎么样。
店员当然拒绝不了,这条件可太令人心动了。不过他还是决定回家想一想。
我说你在这想也行。
他又呆了,说在这?花楼?
我说咋地你看不起服务行当?
这帽子可太大了,澹台归可担待不起。按服务行当这么算,官老爷的衙门也是服务行当。你服务他的行当。
澹台归是那店员的名字,挺霸气的。
他连说不敢不敢,快请鹫鹜姑娘过来。
姑娘过来了,我让她在纸上写她名字,我以为她叫究物来着,没想到是那么复杂个鹫鹜。
互通名字是礼貌,我也立刻报上了杀浮屠的名字。这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和那野匪帮的头头撞名了,好在那头头也不出名,这姑娘也就没把我扭送到花街管理办事处。
那姑娘显然是新来的,面露着三分怯意又夹着七分媚态,可惜我对这些事一点兴趣也没有,毕竟我才九岁。不过就算是我写传记的现在,我也对男女之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爹有天催婚,说我家里除了我都结婚了,怎么也得有个贴己人儿照顾我,就算暂时不娶名门小姐,也到了收个丫鬟的年纪了。
我说我这名声可烂透了,没哪个女人能瞧得上我的,谁也不想和地痞过日子。两家联姻看的是利益,你嘎嘣脆了我那些哥哥弟弟不可能让我拿到几个铜板,让闺秀嫁过来受罪又是何苦呢。
我爹用看异端的眼神看我,突然压低了声音。■■■,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也有个龙阳君那样的……
我白了他一眼。我说我再说最后一遍,老爹,我就是单纯喜欢打一辈子光棍,哥哥弟弟结婚生子我肯定祝福,这我打包票。我对女人没有意见,我不娶女人不睡女人是因为我不想,没准也有可能不行吧我也没试过。难道我不娶女人就是因为我断袖吗,真不是,我就是不想。在这两种人之间,是有第三种人的,爹。
我从我小挎包里掏出来一摞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我的狗爬字,我叹了口气,本来想让二哥帮忙写一写的。二哥比我大半个月,字却比我好看了不止亿点点,俺服了他,但是他一听完我要干什么之后就无语了,说什么也不帮我忙了。
鹫鹜姑娘啊,那个啥,请你帮个忙,把这二十三张表儿填一下。
她愣了。
我想她可能是被我唐突的提问吓到了,所以我够着我的爪子就把表往她手里送。
在鹫鹜看来,■公子,也就是我杀浮屠,可能真的如坊间传闻一般不太行。不过我才九岁啊什么行不行的,我个人认为这个传闻还是在我十六岁那年拉着一圈花魁写了一晚上诗词之后那帮脑子里诗歌被我榨干的花魁传出去的。毕竟我和鹫鹜老姐后来关系还是挺好的。
我单方面认为我俩关系挺好的。
我这次离家出走的原因一是因为马上要入蒙学了(本来七岁入学,但我实在不想去,我娘又娇惯我,拖由说身体不好推了两年,但爹那边实在糊弄不下去了),二是因为我那俩哥太优秀,总觉得我跟个废物似的(现在我会坦然接受我在普世价值观下是个废物的事实,那时候毕竟还小,心里脆弱)。所以我寻思我得弄点什么证明自己。
我是个废物小少爷,我母亲宅斗大失败,所以我九岁时候就被主母养着了。主母不短我吃喝,但底下人得了意思,把我往废物培养。
每天读的书最多是话本,反倒是二哥看不下去有时候怒其不争地给我塞两本论语,我翻了翻,然后接着看话本了。
主母不可能让我好好学习的,我要逆着茬干,主母能有一千种方法让我死吧。再说这书,可以是主母恩典赐下来的,但绝对不能是她的心尖宝宝二少爷给我一个庶子的。
话说多了,我老被大少爷二少爷笑话,话本里画的都是三教九流的事,我寻思凭什么看不起人家,我杀浮屠今儿就要把三教九流摸透透的。
因为想做点事情,所以我摸到花街去,碍于未弱冠人保护律,我得带着个大人陪着去,所以我抓来了澹台归。
我让鹫鹜把单子填了,问题挺多都是和她们生活息息相关,但又不好在晋江文院发表的事。
但都是那些女人们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客人们的biantai嗜好,花-柳-病的传播情况,恶心的童ji交易……怎么想怎么秃头。
澹台归也呆了。
我想解决这些事,起码让这些事有所改变。
……
我让柏哒妗嗷去找我熟悉的武馆,让他装作去踢馆,比试比试。那老板早就知道我推荐人的风格就是让人先打一架试试水准,行就留下,不行就让人赔钱。
这招可真阴,不过我看人眼光不错,从来只有我从武馆手里划拉介绍费,没有我倒贴武馆钱的道理。
我问澹台归,壹城的地皮怎么样了?他说他盘下来了,有我这种想法的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总之壹城地皮价格稳步上升。
我显然对上涨速度有些不满。但我还是让澹台归稳住别浪,我们能赚翻。他点点头。我说你要是有急用,就少抛售一些,这样变现钱,地价也能变低点。地价太高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他点点头应了。
那年我十一岁,正是踌躇不定的年纪。我想不明白到底要成为一方商贾,还是要成为浪迹天涯的剑客。我什么也想不明白,但也正好什么都可以放手做一做。
我恰好缺一把剑。
我想我若是有把趁手的好剑,就算是天上的弦月,也不如我剑之锋锐。
第一章「前尘旧梦」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