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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番外 古代篇 ...

  •   犀利的鞭子扬起一层雪尘,院子外整齐待发的官兵蜂拥而至——
      林少伟和苏子在一秒钟的定格后,彼此空洞的对望着,直到官兵将苏子拉走,林少伟攥紧的拳头只是收了一收——

      “等等。”林少伟突然喊到。
      薛潜站在门口,把手一摆,官兵停了下来。“等等,听听林大人有什么话要说?”
      林少伟慢慢转过身,那眉宇之间的霸气和杀气令薛潜不自觉也皱紧了眉头,为什么突然感觉到了一个陌生人的气息?
      林少伟还没有开口,倒是苏子先开了口。
      “这位——不是薛副将么?难不成是苏园派你来接我回去?”

      薛潜看看似乎懵懂不知的苏子,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林少伟,不知道这对夫妻又在搞什么花样。半响,林少伟也开口说:“没听见她问你话么?”
      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尤其是你,苏子,都快死的人了,怎么还一幅飘飘欲仙的样子?!
      薛潜眼镜一瞟,手一摆,“带走。”
      “慢!”
      林少伟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把拉住苏子的手腕,苏子微微一皱眉,“放开。”
      “你还是我林家的人,你只不过被我下堂了,我还没有休你。”
      “可我已经被你下堂了。”
      苏子和林少伟说完之后,两个人仍有些恍惚的对望着彼此,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似乎一切都那样合情合理——

      在林大少的观念中,这是在祭祖的时候,她一身红袍不守祖训,他一时气急挥鞭而至。
      在苏半仙的观念中,这是她准备自尽的前夕,她正盘算着苏家的人什么时候来为她收尸,结果先来了薛副将。
      可是总好像有什么不对似的。
      苏子和林大少的眼睛同时向下扫去,停留在苏子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两个人猛地抬头互视,同时惊呼:
      “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林大人,你别忘了,苏家是犯了毒害皇族的大罪,从上到下都要发配,主犯之女更是要处斩!有了身孕也不能例外!”
      林少伟猛地瞪了薛潜一眼,“你说什么?”
      苏子也嘴唇颤抖着不说话。
      两个人都是头疼欲裂,似乎他们忘记了什么——他们忘记了什么呢?那似乎是他们都拼命想要回忆起来的岁月,可惜它就如指缝间的珍珠,如丝线般滑落——

      只有那隆起的肚子在记载着时间的流逝。
      他们忘记了彼此最美好的时光,只是四目交汇的时候,林少伟不知为何会产生那样一种感觉,感觉他已经深爱上面前的这个女人。
      而苏子,不知为何,竟然会感觉到,自己被爱着。
      而面前站着的,明明是伤她最深的男人,林少伟。

      *****************************************************

      穿越是一场玩笑。
      穿越古代,现代人的他们融合了古代的性格。
      穿越现代,古代人的他们融合了现代的记忆。

      一开始便是极度混乱的世界,这是一个他们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懂的世界。
      他们就像是最蹩脚的零件,机械仍旧在转动,一切似乎都很完好,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摩擦的星火最后会酿成灾难。
      他们是林家当家人和苏家二小姐,以他们的单薄之身,来到这陌生又熟悉的未来世界,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林少伟和苏子的记忆。
      而那记忆,让他们甜蜜而又痛苦,那是两个相爱的人,走到了绝爱的边缘。
      正如林大少和苏二小姐一样。

      灵魂深处有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在教着他们一切,五百年间,有太多他们不能一夜接受的事情,而那根植在他们脑中的记忆,却以最快的速度在滋润这份空白。
      他们脱胎换骨。
      他们再世为人。
      他不再肩负着保护火种的重任,他成了无事一身轻的学者,在三尺讲台上讲述着他不敢妄想的人类的隐秘。
      她不再是那个被封建社会的枷锁禁锢的不能呼吸的女人,她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经理,在事业之中找到了生存的价值和意义。
      这里没有苏林两家,没有语嫣长孙,没有余韶可。这里他们是自由的。
      这里没有男尊女卑,妻妾成群。这里他们是平等的。
      这里他们可以孕育新的生命,“雌激素缺乏”五个字苏子其实不甚明白,但是三个月后的检查结果证明了一切——

      那一天阳光如此美好,她喜极而泣,在他的肩头。
      那是林大少第一次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拥抱着她。
      “我感谢老天在我轻生的前一秒赐予我重生。”
      “是我要感谢老天,我险些失去了你。”

      苏二小姐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过的很长很久,但是几个月后的身体检查却让她面对一个她无法理解又很容易理解的事实:
      先天性心脏病。

      古代的记忆翻涌而至,年少时就常常胸闷气短,心口疼痛。
      现代的记忆及时提醒着她,心脏病是孕妇杀手,百分之九十的孕妇高危病例是出自心脏病和肝脏病。
      “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不知道为何,苏子总有那样一种感觉,那感觉就和她第一次见到金钗就有些许惆怅一样,女人的直觉往往很可怕。“相公,我想留下他,他让我相信,在我生命里曾经有过美好。”
      林少伟做了一次大胆的赌注,有雄厚的资金,先进的科学手段,他相信她会挺过这一关。
      还有一样,那就是先人的祝福。

      在预产期来到的时候,林少伟带着苏子回了平遥林家大院,那是他们穿越而来的起点。
      他们都不会想到,五百年前同一地点,正有一个决心同死的男人再次举起了下堂鞭——

      他们不会知道自己会穿越回去。
      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一切。
      他们也不会记得现代社会的一切。

      那最美好的时光被抽空,剩下四目交会时的些许踌躇,和一个他们改变了过程却改变不了结果的故事——

      苏家灭亡了,林家胜利了。
      家族有了长孙,嫡族继续兴旺。
      下堂鞭究竟是挥动了一次还是两次林少伟已经无心考究,纷繁复杂的故事在他的耳边周旋,而这一年之中发生的中中,分明不是他做的。

      我究竟在哪里,我究竟做了什么?

      那似乎是一个他出来就无法再回去的瑰丽梦幻,这个梦幻的出口,那个大红袍子的女人同样的迷茫。
      却同样清醒。
      无论他们忘记的是什么,那曾经是他们彼此最美好的时光。

      ************************************************

      十年之后。

      安乐王郁郁而终,皇族举行了规模不小的安葬仪式。
      这位身份成谜的御商之子,虽然娶了三妻四妾,却没有一儿半女。而他身边那些“党羽”,在这十年间也渐渐被朝廷暗中蚕食消灭,蒸发的不留痕迹。
      这就是十年前林少伟大殿之上给皇帝讲授的宝贵一课。
      只是断然拒绝官位的林少伟,再也没能讲出相同的金科玉律,他又变回了一个普通商人。

      人们说,他开天眼触犯天条,上苍收回了他的能力。
      林少伟再没能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他甚至很少说话,也很少走出为安城。唯有每年妻子的祭日,他会带着唯一的小妾若伊和他唯一的儿子林念苏上京拜祭。
      苏园早已成为薛家的府邸,还保留着只有天井的屋子。
      薛潜住在里面很惬意,他已经官至二品,享尽荣华。

      十年来,林少伟从未打听段瑞和语嫣、姚斌和余韶可的消息。他们的故事他都不记得了——
      那是一段空白。
      他总觉得自己该记得一些事情的吧——
      一些和林家大院无关的事。
      甚至是和这个时代无关的事。
      兴许是和苏子有关么?
      为何每次来祭拜她,他总是能眼前一闪而过她明媚的笑容,而那笑脸,仿佛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

      这一年,林念苏满了十岁了,林少伟牵着儿子的手,来祭拜他本无血缘关系的大娘,却意外见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在纷纷细雨中举着一把红伞,苍白又瑰丽。
      林少伟不认得她。若伊分辨了好久,最终从她有些凉意的笑容里,追忆起了她过去的模样。

      “苏管家。”
      若伊轻声唤着。
      “您也还魂来看望你家小姐了么——”
      林少伟没有说话,任由若伊问着,他已经习惯了不说话。
      太多的事情他不记得了。
      而他也不想记得。
      他的那片空白,只能留给苏子。

      “我听说林老爷患病,已经很多年了,过去的事都不记得了。”苏晓收起红纸伞,让雨水湿润着,“我相公说,这是郁结成病,脑子是很奇妙的,有时候一些太悲惨的事情,你不想记得,它就真的忘记了。苏子能让林老爷变成这样,也是她的幸福了。”
      林少伟看着这个女人,嘴唇抖了一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不记得这个女人。

      “你不是鬼。”若伊终于说了一句,看着苏晓点了点头,听着她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不是鬼,是阎王爷的半个使者。你的错事,薛潜的债,我早就替你们还了。”
      “这是什么意思?”
      苏晓眼神落在林念苏身上。
      “若伊,这件事兴许到死你也不会知道。而你最好不要知道——你就像那盆盆栽,富贵,带刺,却没有任何价值。你是林家最后留下来的女人,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苏晓说完后,悄然转身,若伊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林少伟,握紧了念苏的手。

      这个孩子是薛潜的。
      他不是林家的。
      而自从苏子被官兵捉走,林少伟就变成了一具行尸——
      一去十年,她门前的红灯笼从未被提起,她是林家最后的小妾。
      最后的。

      **********************************************

      身边歌舞升平,薛潜却无心听曲。
      又是苏子的祭日了,每到此时,他总会有些不安。
      十年前那个女人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说,我死了没有关系,请你放过我的孩子——
      可是苏家的后代如何能留?
      他用苏子刚刚产下的婴儿,换来了自己的前途。
      自从如同被诅咒,十年来不能行房,尚无子嗣,而且身体越来越虚弱。
      那一定是苏子的冤魂在讨债。

      苏子是死于产后郁结,薛潜一直如此安慰自己。
      下了最后杀手的是陛下,薛潜一直如此麻痹自己。
      一去十年,醉生梦死。
      那日苏子看着他,仿佛又回到苏园的日子,她叫着他薛副将,而不是薛大人——
      她不是林夫人,而是苏二小姐。
      他却没能完成这个将死的女人最后的心愿。

      揉了揉太阳穴,薛潜颓唐的散了宾客。有些微醉的走在苏园,感觉每一个阴森的堡垒都将他禁闭在外——
      月华之中,翩翩走来了他遥远记忆中的鬼魂。
      那样清晰。

      “苏晓?”薛潜笑了,“我还以为今晚上门来找我的会是苏子,或者她的孩子。”
      “还记得我背后的那道疤痕么?”苏晓打量着薛潜,“薛大人,听说您过不了几天就会升为一品大员,实现您的宏图伟业。”
      “你——你不是鬼?”
      薛潜这才有几分清醒。
      “让我来提醒你吧,薛大人。我背上这一刀,是替苏子挨的。”苏晓冷冷的说,“你还记得么?当年你离开苏园要去镇守边疆,你不甘心就这么毫无作为的离开京城,想要杀了当时偏偏要下嫁林家的苏子邀功——”
      薛潜看着苏晓。
      “当时替她挡了一刀的黑衣人,是你么?”
      “是我。”
      “我的同伴?!是你——”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同伴。”苏晓冷笑道,“否则十年前,你就不会想杀我灭口了,薛大人。”
      “你是想这个时候跳出来参我一本?苏家早已是叛党,苏子最后也是一死,我早些杀她,晚些杀她,又有谁会在意?而你么——我顶多是救助不力罢了。”
      “救助不力?如果不是为了保住你自己的耳朵,恐怕你早就拔刀了吧。”苏晓将一把已经生锈的剪刀扔在薛潜面前,“当年我替苏子挡刀,后来她请郎中救我——这世上,恩怨分明,环环相报——薛大人,唯有您可以跳出这个怪圈,真是稀奇。”

      “你——”薛潜脸色青了,“我就知道事有蹊跷,是不是你——”
      “大人也有难言之隐么?没错,给你下药叫你十年来不能行房的正是我。”苏晓居高临下的笑着,“当然,也要倚仗我家相公的妙方。”
      “你你你你——”
      “大人不必如此惊讶,您当初来找郎中开不能留有子嗣的药,下给林子茂吃。我们只不过多配了一些,也让您尝尝。”
      “混账!”
      “其实大人,您也不是没有过儿子的。”

      苏晓嘴角露出最深的寒意,背上的疤痕镌刻着永恒的疼痛,和疼痛之外关于午后阳光的美好。
      “您的儿子,就在十年前的今天,被您亲手送上宫处死了。”
      ……
      “这么巧,苏子早产,和若伊同时生下了儿子。我们交换了一下这两个孩子——如今在林家大院活得滋润的男孩,就是苏子的儿子。而您亲手害死的,就是你和若伊的孩子。也是你唯一的孩子。”

      薛潜面色如土,一口气不上不下,苏晓叹了口气说,“大人,林子茂死的真惨,没有子嗣,郁郁而终。其实药也是三分毒,吃多伤身。大人您——是不是也快随着林子茂去了?”
      慢慢逼近这个微醉而虚弱的男人,苏晓一手捂住他的口,一手将他推攘到井边,伏在他耳边说:
      井水很凉呢,不知道你见不见得到良辰。

      恩怨终有时,不是不到,时辰未到。

      **********************************************************

      我想我也许是老了。
      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当念苏问起我苏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我险些答不出来。
      念苏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顺理成章的成了林大少。
      而我这个林老爷,也因为年老智昏,把家业都交给他打理了——

      我是一天天老了。
      我不记得太多事情,我的世界仿佛就是在举起下堂鞭的那一刻停止的。
      我看见她的背影,大红影子绰绰,那样漂亮。

      我分明记得那是个晴天,地面上的微尘浮着。
      可不知为何鞭子落了下去,就变成了雪天。

      他们告诉我,老爷,您老糊涂了,那是两次下堂啊——中间隔了一年——
      可我的一年,到哪里去了呢?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来了很多人,走了很多人,我也都记不得了。
      我只是仿佛记得苏子的脸,笑得很明媚。

      都说人死前这辈子的光景都会在眼前回闪。
      苏子死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我不知道她记不记得那一年的时光了——
      她许是记得的。
      听说她死的很平静,还留给我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
      我到了现在也没有听懂。

      她说。

      老公,我死于心脏衰竭,我不是自杀。我从没有放弃爱你。
      I love you.

      最后几个音节我记得那声调,却始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想也许我死的时候,白光之前的最后一瞬,就会明白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番外 古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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