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说她想做女帝》谦谦意

48、回程（5）

　　“啊——”惊叫声忽地响起，很快又戛然而止，但在一片寂静中十分引人注目。

　　温兰秀守在房门外，一动不动，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叫声传来的方向，藏在衣袖下的手却反复握拳又松开。

　　房间里没什么大动静，但窸窸窣窣的挣扎声和被捂了嘴后的细碎声音不断。温松平他们还没过来，屋外除了那些默不作声的婢女，只有她一个人在。

　　温兰秀听着屋里的声音，脑海中浮现出可能的画面，她不自觉地轻轻颤栗着，冷汗从额头滑落，顺着睫毛落下来，像是泪水。

　　终于，她听不下去，带着破釜沉舟的架势猛得推开门。想象中的画面并未出现，映入眼帘的是被连人带被子五花大绑、不停在地上蠕动的年轻男子。

　　温兰秀神情一滞。

　　再看看坐在一旁、根本没换衣服的五公主，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什么也不辩解，直接跪下了。

　　事情败露，前路尽毁，她反倒觉得如释重负。

　　这会儿，温兰秀跪在地上，整个人出奇的安静。她并不打算辩解什么，也不打算求情，她自幼长在后宅，哪里会不明白这些阴私。

　　一眼看见她就知道，父亲的谋算被五公主轻而易举地解决掉了。胆敢算计公主，他们家也完了。父亲一倒，她也不会是什么知府之女，保不准直接就从贵女成了阶下囚。

　　母亲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也要被牵累。想到母亲和年幼的妹妹，温兰秀心底忽然生出恨意，却不是对五公主，而且对温松平的。

　　拿到纸条时温兰秀就知道，作为那个明面上将五公主领过来更衣的人，无论父亲的计划成功与否，她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父亲是故意叫她来的，失败了全家都要陪葬，成功了双方各取所需，只消推出她这颗有分量些的棋子，便可让五公主消气。

　　即便知道又如何呢？她不敢违背，只能照做。可尘埃落定的此刻，温兰秀却忍不住，暗暗生出恨意来。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知府不当，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得罪五公主？为什么做这种决定的是父亲，被牺牲的却是她？

　　“温小姐怎么忽然把门开了？”楚熙饶有兴致地问她，“这么短的时间，他可成不了事。”

　　半盏茶时间都没有，冬天衣服穿得厚，真要做些什么，这点时间都不够脱衣服的。

　　“此等手段太龌龊了，臣女没法说服自己，只这么看着。”温兰秀破罐子破摔，坦言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理应先君臣后父子。臣女却不敢违背父亲，冒犯公主，不求公主宽恕，但求降罪。”

　　本朝以儒学治国，讲究“天地君亲师”，但凡跟皇帝沾点关系的都不可轻视。哪怕是关系远些的皇室宗亲也不可小觑，更何况是正儿八经的公主。

　　公主作为帝王之女，在皇帝面前要自称“儿臣”，在臣子面前却是“君”。君为臣纲，温兰秀本该以五公主为先，她没做到，便是罪。

　　除此之外，她问心无愧。

　　“你倒是和你那个爹有些不同。”楚熙想到刚见面时温松平那通话，极其中肯地评价道，“说说吧，你那父亲闹这么一出，还想做什么。”

　　“臣女也不知道。”温兰秀十分坦然，“他一向瞧不起女流之辈，不会与臣女说这些事。”

　　温兰秀自幼便知道来自父亲的这份轻视，她也曾试图在父亲面前展露自己的才能，但毫无作用。女子在他眼中，几乎就是见识短浅的代名词。

　　哪怕母亲几度感叹她的聪慧，可惜她生而为女，父亲也不以为然。他瞧不起女子，自然也瞧不起母亲，只是囿于母亲家世，不敢表露罢了。

　　反正温松平没来，温兰秀索性将知道的都说了。哪怕不得父亲重视，她也是嫡女，知道的不算少。母亲只孕有两女，温家无嫡子，只有两个庶子。

　　温松平再瞧不起女子，也不至于乱了嫡庶。

　　“毕竟臣女母亲出身河东崔氏。”温兰秀道。

　　“河东崔氏？”

　　崔氏，乃是出过大儒的清贵世家，楚熙曾经的一位夫子便出自崔氏。河东崔氏乃是崔氏在河州府的分支，楚熙也曾有所耳闻。

　　若只是世家，楚熙并不会多么在意。作为皇室公主，什么人的家世能尊贵得过她？况且高门显贵藏污纳垢的，她见的还少么。

　　真正叫楚熙高看一眼的是崔家的家风，无论哪个崔家都十分重视对女儿的教养。她交好的京中贵女也有出身崔家的，据她说，这是崔家祖训。

　　而崔家嫁女，也向来不重家世，更重人品。

　　温兰秀生母出身崔氏，楚熙还真不知道，昨日袁腾说起温松平时也没说到这点。她摇了摇头，神情遗憾：“温知府可算不上良配，令母真是可惜了。”

　　“臣女也这么认为。”温兰秀附和，一脸赞同。

　　子女如此评价父亲，任谁看都是大逆不道的。但温兰秀自知难逃一死，都要死了谁还在意是不是大逆不道？

　　见她如此，楚熙倒是刮目相看，对她更添了几分好感，甚至开始思索要不要放她一马。

　　毕竟温兰秀，确实罪不至死。

　　早在一开始酒水泼在衣服上时，楚熙就知道他们在耍什么把戏。进屋后她甚至没怎么费心找，就见床上藏了个男人，她与陆文合力，把这男人嘴巴一堵，整个捆起来丢在地上，便坐在一旁，任他挣扎扭动。

　　惊叫声是她们故意伪装出来的，就是为了叫外面的人上当，误以为一切顺利。

　　谁也没想到温兰秀会突然打开房门，但不可否认的，看到她时，楚熙一直有些压抑的心情，忽然松快了起来。

　　哪怕曾听过也见过许多后宅阴私，她还是更希望看到如温兰秀这般的做法。

　　“公主，知府大人前来求见。”

　　就在这闲谈间，温松平臭着一张脸，带着一群人过来了。他身旁，刺史袁腾一脸正直，完全看不出方才的无赖样。

　　温松平本不打算过来，捉奸这事，也是要把握一个度的。他不过是想捉五公主的把柄，可不是奔着和五公主撕破脸去的。

　　这事他是只打算叫温兰秀戳破，待客人离府后私底下处理的。

　　到时候，把撞破这事的丫鬟婆子和那“奸夫”，尽皆处死，他那女儿也任公主处置。如此一来，等公主消气后再谈交易，他们必能成事。

　　可惜计划得再好也抵不上意外来得快，多兰院的下人以为得手前来报信时，袁腾这个不要脸的，偷摸听着了几句，愣是撺掇着众人过来了。

　　“这是何人？怎么出现在这？”袁腾指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男子，大声斥道，“温知府，你就是这么招待公主殿下的？你居心何在？”

　　“这……”温松平看了眼那男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压根认不出来的脸，神情愕然，“公主明鉴，此人臣并不认得，非臣所为啊。”

　　“唔——”地上扭动着的男子闻言，瞪大了双眼，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堵着嘴。

　　陆文上前两步，拽出堵他嘴的布巾，丢在一边，又退回楚熙身后。

　　“大伯，是我啊大伯。”他疼得龇牙咧嘴，却生怕说慢了被打死，“我是如明啊。”

　　“如明？”温松平这会儿是真的惊愕，他又看了两眼，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是你？”

　　他安排的可是特地买来的淸倌儿，又有好相貌，又没什么身份好拿捏，哪怕死了也不心疼。若是有些手段攀附上公主，更是好事一桩。

　　怎么现在被抓的却是温如明？

　　“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温如明也不解释，只一味求饶，“大伯，公主，放过我吧。”

　　“我还道哪里来的登徒子，连知府大人府邸也敢闯，却原来是知府大人的侄儿？”陆文冷笑道，“知府大人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是臣管教不周，未曾料到侄儿如此大胆。”温松平心知算计不成反着了道，当即跪地讨饶，“求公主宽恕，看在他未犯下大错的份上，饶他一命。”

　　“你这话倒有意思，行如此龌龊之举，却只是‘大胆’么？”楚熙冷笑道，“照温知府的意思，我得配合他，等他犯下大错，才能要他性命了？”

　　“陆文，大周律令，冒犯皇威，不敬皇室，该当何罪，说与他们听听。”

　　“是。”陆文抬高声音，道，“大周刑法有云，大不敬之罪，乃十恶之六，当斩。”

　　“都听见了？”楚熙拍拍手，起身道，“那便劳烦袁刺史处理后续。”

　　“是！”袁腾斗志昂扬，一声令下，护卫军不知何时已经将多兰院围起来了。

　　板上钉钉的死罪，不知温如明，温松平也逃不过。但楚熙向来懂得分寸，和温如明一介庶人不同，温松平到底是一地知府，有个官身。

　　审判一个官员，那是大理寺要做的事。插手此事，几乎就是在插手皇权，别说公主了，哪怕皇子也不会贸然做这种事。

　　“公主放心，在陛下派人来之前，臣会暂且看着些，短时间内不会生乱的。”袁腾保证道。

　　他也还算有些经验，一地知府虽然重要，却也不是必须天天在的。底下还有那么多官员呢，若是离了知府就什么也做不了，要他们何用？

　　“便将他暂且关押在府上。”楚熙道，“对那温如明就不必客气了，好好问问，是谁叫他进的多兰院。”

　　看那意思，应当不是温松平叫他进的。

　　“是，公主放心。”袁腾的回应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