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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第一卷第十二章【傲客不善】 ...

  •   转眼之间两人换了十七八招,周问鹤已经追得越来越吃力,再看对面,纵然也被缠得分身乏术,却始终方寸不乱,手中钢刀更是死都不撒开。道人心中也不禁赞叹此人的心思胆识,眼见对手就要脱身,周问鹤暗忖难道自己就要命丧于此,想要喊人,但根本无暇张口。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黑衣人终于找到机会,一脚蹬开周问鹤,撤刀回身,如今生死已定,只待他跟进一步,便能将周问鹤一刀两断。
      谁料想到了这一刻,黑衣人动作竟然停下了。道人大惑不解,却也不敢妄动。两人在夜色中相对而立,刚才的连番恶搏让双方都气喘吁吁。过了半晌,黑衣人看了周问鹤一眼,然后刀尖一偏,点了点道人床头,道人谨慎地半侧过身,扫了一眼刀尖所指方向,那里正挂着他的铁鹤剑。
      此刻言语已是多余,周问鹤坦然撤下防备,大剌剌地喘着气回身解剑在手,重新立好门户。对面黑衣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用刀比了一个进招的动作,道人微微颔首,提剑上前,一招“天花乱坠”,同时封住黑衣人身边数个方位,黑衣人挺腕翻刀,长锋化作一片光壁,生生隔断了连绵剑势。
      接下来十几个来回,两人可谓棋逢对手,只瞧得剑如蜂针,刀似蝶翼,带动银光在两人四周飞扑流转。须臾间两人已经打出房门,在院子里重新摆开功架拆招换式。那黑衣人的身法本就鬼魅无常,如今更如与雾气融为一体。而在黑衣人眼中,周问鹤也成了无形之状,时而流入雾中,时而凝出雾外,忽聚忽散,捉摸不定。所幸两人都是磊落的汉子,在雾中跳出跳入,刀来剑往,却从未暗放阴招。周问鹤心中渐渐生出钦佩之意,仔细想来,当初自己在厢房中时,黑衣人也是直接破门而入,不曾暗箭伤人。
      斗到这时,两人竟各自收了辛狠杀招,来往中有意无意带上了比较展示之心,只把平生所学所悟全数罗列出开来,真打得一个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又过了三十个回合,黑衣人忽然纵身跳上院墙:“跟我来!”他压低声音道。此时周问鹤对这人已经生了好感,二话不说亮出身法紧随其后。
      两个人在雾中纵跳如飞,有几次周问鹤因为路途生疏,险些丢了目标,黑衣人都会停下来等在前方,却始终不肯与他并肩而行。月淡星稀,夜雾寒凉,偌大的钱塘湖漆黑一片,湖面上方白气蒸腾,真好似深渊顶上摇摇荡荡的一个仙境。此情此景,叫人禁不住胡思乱想,这漫卷白雾中,是否真住着一位“仙人”,此刻正不怀好意地透过雾气监视着外面,随时准备破雾而出。
      两人一先一后飘上了九曜山,黑衣人停在了半山腰一处凉亭内。周问鹤紧随而至,站在亭外不敢贸然踏入。
      “听说你是楼观弟子。”对方一开口,周问鹤就分辨出了浓重的陇西口音,这并不奇怪,早先交手时,周问鹤已经发觉他用刀之法乃是地道的陇西路数。
      “贫道黄华真人门下,姓……”
      “我不管你是谁门下。”黑衣人生硬打断了周问鹤的自报家门,显然他对道人的身份并不敢兴趣,“我是要告诉你,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的出身,而是因为你的武功人品。你吊丧送经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就应该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周问鹤抬头望去,此刻黑衣人站在云雾缭绕的凉亭中,真有了几分仙家姿态,他虽然口气蛮横,道人却觉得对方言语下面藏着善意,“我看,你不如明天一早就启程。”
      道人摇了摇头:“施主美意贫道心领了,但法会上那么许多人在贫道面前或死或疯,眼下山庄更是风雨飘摇之际,贫道岂能够一走了之?”
      “花家有什么好处与你?”
      “没有,但无论这场风波如何发展,贫道早已经身在其中。若是不明不白抽身而去,将来少不得在武林中落下闲话。我们上三门行走江湖,时刻要顾及师门风评。”
      这番话说完,周问鹤觉得并无不妥,黑衣人却恼了起来:“上三门!上三门!你们上三门真个是仁义无双!”
      “施主如此说话,是不是与上三门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我只是看不惯你们仗着门户高贵,在别人地盘上随意行事!我原本对你还有些敬重,所以不愿伤你,既然老道你好言好语听不进,那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黑衣人再次亮出钢刀。周问鹤拔剑在手,心中倒没有多少惊慌,他已知道黑衣人的武功斤两,加之对方又是条堂堂正正的汉子,与他相斗至少心中踏实。此时的周问鹤,仍然抱着先打几个回合,再找机会弭兵相谈的念头,然而刚一交手,道人就发现自己想简单了。
      黑衣人这次换做双手持刀,一改刚才的飘渺身法,转而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朝周问鹤逼近。他的刀法更是灵动全无,变成了扎实沉稳的路数,罡风落下之际,化作一堵堵铁壁,将道人封在其中,难作施为。
      周问鹤依稀能够认出,这是行伍中列队结阵才用的招式,要强行破解也并非不可能,只因这刀法全为顶盔掼甲之士所创,如今黑衣人无遮无拦,前后上下自然露出许多破绽。但周问鹤存着相善之心,不愿生祸,所以只是一味避让,渐渐已经被迫退了十六七步。
      眼看形势危急,周问鹤额头上也渗出汗珠,心中暗忖:“说不得,也要拼一个高下。”忽听背后有人叫自己:“周道长?”
      这嗓音清亮纯净,仿佛全无心机,然而却与此时此地,十分地格格不入。
      冼冲轻抚双掌,沿着山道快步走来,那模样仿佛只是在游山时碰到了旧友,“大半夜的道长没有休息吗?”
      周问鹤怕两人争斗伤了女子,正要开口示警,却见黑衣人忽然连退几步,双眼中全是惊恐。
      冼冲来到周问鹤身边,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黑衣人:“这位是道长朋友吧?”然后她仿佛没看见对方手中钢刀,又朝黑衣人走上一步,“朋友,你也是山庄里的人吗?”
      黑衣人被逼得连连后退,之前那睥睨名门的气度荡然无存,如今的样子活像被当场抓住的蟊贼,在冼冲笑盈盈的注视下无地自容。
      “山庄……我不是山庄里的人!”最后,他辩解也似地高喊一声,飞起身形落荒而逃,几个起落间,他人已隐入雾中,只有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还留在原地:“我不是山庄里的人,我是……某家乃是大盗林天魔!”
      “林天魔?”冼冲笑着连连摇头,“江湖上哪有这么一号人?”
      “行之姑娘难道认识他?”道人问。冼冲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被逗得“咯咯”大笑:“这怎么可能?”
      “但是,他好像很怕你。”
      少女歪着脑袋摊开双手:“有吗?”她语气如此心安理得,倒让周问鹤为之语塞。
      “小儿只是夜里睡不着,出来散散步,结果正好撞上了道长与人嬉耍。”说罢,冼冲摆摆手,“不说这个了,道长,难得我们有缘聚在这里,小儿正好有一件事,要向你讨教。”
      自入山庄以来,这是冼冲第一次找自己说话,周问鹤依旧秤量不出对方底细,只是感觉自己须得小心应答,否则可能惹上极难缠的麻烦。
      “何言讨教二字?施主但说无妨。”
      冼冲笑眯眯地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小儿久闻,‘铁鹤道人’的佩剑乃稀世神兵,而且来头非凡。昨日在拭秋厅上,道长拉着聂主事出门观剑,小儿看在眼里便心痒难搔,今天可否也让小儿长长见识,告知宝剑来历?”
      道长闻听只是这么个简单要求,暗地里也松了口气:“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来路并不值得夸耀,仿佛是一笔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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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周问鹤初入江湖时,有一阵子曾经非常热衷于喝酒。他并不是真的贪图杯中之物,只是印象里,似乎每一次喝过酒,总能碰到好事。这把剑,便是道人酒后所得,亦是周问鹤“酒后逢吉”的最好证明。但如果道人仔细想一想,他便会发现,酒后遇到,真正算得上好事的,恐怕也只有这把剑。
      那次周问鹤路过洛阳,在连环庄遇上了一个大户人家操办喜事。主人家热情得有点过头了,结果后半场喜宴的情形简直可以用拷问来形容,一坛坛好酒把道人折腾得天旋地转。
      等他终于从宿醉里醒转过来时,已然是隔天的傍晚了。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身处东都,而是落脚在巴陵县的一个荒郊野店中,打开窗户向外瞧,半点有人烟的迹象都看不到。
      店家是一个操着蹩脚汉语的武陵蛮子,他告诉周问鹤这家小店距离最近的市集需要走上差不多一天,而他则是一天前被送来的。店家离开后,周问鹤环顾四周,这个房间里的摆设一眼就可以看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桌子上很显眼地搁着一把宝剑,他走到桌前打算取过宝剑仔细瞧瞧,却发现宝剑下面还压着半本残破剑谱,以及一封落款是“红尘故人”的信。信的前半段全是不着边际的吹捧,极尽虚情假意之能事,而后半段则表示要把剑谱和宝剑作为给周问鹤的报答,并“感谢”他的无私帮助。”周问鹤埋头苦思半晌,终究是没能想起来他到底在什么时候帮助过这么一个故人,最后,他决定先笑纳桌上的一番美意,等以后有空了再慢慢琢磨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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