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吟》萧念浅

18、天下无双2

　　金陵，凌烟阁。
　　临水的书斋，放眼过去便是一片碧绿幽幽。阳光浅浅的泛起片片的涟漪，闪烁着一种混合的金色，迷茫了眼睛的视觉。
　　苏烬笙就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目光越过水面的平静，迷茫的注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他很有耐心的在等待，主人吩咐过，她一定会来的。而自己只需要把她带到主人的面前。
　　恍惚间想到了什么，苏烬笙微微一笑————
　　如果被世人知道，名震江湖翻手云雨的凌烟阁主也会掣肘于人，那一定是一个惊天大波。
　　可是，那些人知道什么。空有权势鼎天，却无法看护好心中的挚爱，那样的生活没有意思。
　　所以，为了她，他甘愿为那个人做事情。
　　只要能留住她，他什么都愿意。
　　眸色深沉，苏烬笙眼中腾升起了雾气浓郁，掩盖了原本冷清的神色。
　　“没有想到苏大阁主竟是这般的痴情。”淡淡的讥讽，噙着风一样飘忽的笑意传来。
　　苏烬笙抬眸，正对上窗外那一抹弧度淡漠的笑靥。他微调眉梢，波澜不惊的淡定，“陌颜？”
　　“我来了。”陌颜轻轻的一笑，消湮了讥诮的冰冷，柔和的一如三月春光；眉尾处逶迤着轻轻的风情，像极了他的她……
　　“她是谁？”陌颜抿了笑容，冷漠的看着苏烬笙，“我不是谁的替身。”
　　苏烬笙稍微的诧异，看着面前冷傲而娇弱的少女，开始渐渐的明了起来————她的确不同寻常，否则那个人也不会如此的在意。
　　“你为他做事，是因为她？”陌颜舒缓了语气，问道。
　　瞬间多变的少女，苏烬笙暗暗加了谨慎，沉默着不语。
　　“无双不是你的。”陌颜轻叹一声，道，“以前不是，以后更不是。”
　　苏烬笙抬起眼睛，孤狠的目光在陌颜面上一转，随即低垂。陌颜只觉得一阵寒光潋滟，心中也有一些的波澜，她这才感慨——-果然是凌烟阁主，气势上就高出扶风一大截。
　　“好了，不多说了。”陌颜说道，“带我去见你的主人。”
　　这句话……似乎应该是自己来说。陌颜的反客为主让苏烬笙多少有些惊讶，但是毕竟见过了太多，苏烬笙微微颔首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看不清陌颜的身法，似乎只是一个眨眼的光景，少女就从窗外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苏烬笙探究的看着，想要知道那是怎样的轻功。
　　“非人力所及。”陌颜唇边绽出青莲似的微笑，缓缓的回答了苏烬笙心中徘徊的疑问。颔首，她对着苏烬笙淡淡的笑，“带路吧。”
　　苏烬笙转身，向着书架的深处走去。
　　陌颜安静的跟随着，她感应不到墨绝影的气息。那么，只能说明墨绝影做了一个结界隔绝了一切。所以，她才来找苏烬笙。
　　苏烬笙缓慢而凝重的扳动了书架上的紫金香鼎，一道暗门缓缓的开启，呈现在陌颜眼前的是一片深沉的昏暗，隐约的深处还旋转着光华清淡。
　　“多谢。”疏淡的话语，陌颜侧身走入，没有丝毫的迟疑。
　　看着那抹身影渐渐的没入无尽的暗色，苏烬笙突然觉得心间一松动，似乎有什么在蠢蠢不安。
　　一定是多心了。
　　苏烬笙抬手覆在胸口，安抚着自己。
　　所以，他没有去探究为什么在看见陌颜的时候会觉得似曾相识。他以为陌颜和无双很相似，却不知道无双其实只是陌颜的影子。
　　所以，在最后一切水落石出的一刻，他才会完全的一蹶不振……

　　陌颜极其缓慢的在一片玄冥的黑色中走着，每一步都仿佛跨越了数百年的岁月。
　　不过百米长的甬道，连接了千年的光阴。
　　有多久了？陌颜心中自问————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
　　最后的一次是在千年前。是他不顾及所有的情愫，出手重创了自己，粉碎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偏执的天真……
　　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陌颜走入了那个旋转的光晕。
　　大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的颠簸。陌颜知道他运用了术法，创建了一个游离六界的虚无空间，而这道光晕就是通往那个结界的唯一道路。
　　闭上了眼睛，不去在意所有的感觉，陌颜心念如一。聆听着耳边的风声呼啸，陌颜等待着在归于平静之后的那一场遇见。
　　“你来了。”那个熟稔的声音响起，恍如隔世的感觉让陌颜静谧如同镜面的心湖泛起了丝丝的涟漪。
　　陌颜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见那个立在面前的黑衣男子————
　　瘦削，挺拔，傲岸。
　　他立在那里，周身笼罩着剑一样的锋芒和霸气。
　　发丝散下，浓厚的黑色晕染了精致而白皙的面容，唇边绽放着恰好的弧度，流泻的是浑然天成的冷艳和压迫。那一双湛黑的眸子晶亮，流转的光华间没有任何的波动，一如初见那天的超尘。
　　“你终于来了。”叹息的清逸如烟尘化，墨绝影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了陌颜身上。有些朦胧，似乎穿越了太久的时间以及空间。
　　“无双呢？”陌颜强制压下了心中的百般复杂，用倔强的骄傲维持着淡定，“你要对她做什么？”
　　“你居然变成如此的多情。”看着面前依旧美丽的少女，墨绝影眼中沉淀起了深重的情绪，而他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淡漠，“一个影子，也这般的在意。”
　　“而你，一成不变。”陌颜淡淡的勾起一抹微笑，没有温度的看着墨绝影，声音浅薄。
　　“你来了，她自然可以走了。”墨绝影轻轻一笑，仿佛风过雪原，蔓蔓青色晕染了大地。他挥手，虚空中诞生了光晕，包裹着妙龄女子的身体滑过陌颜眼前然后消失在这个空间的尽头。
　　“你以为她会是我的掣肘么？”陌颜冷笑看了一下，问道。
　　“至少，汐旼会在意。”墨绝影回答的似乎不相干，却真正的打击到了陌颜的痛处————莟斓的事情，的确是一个不能让汐旼知道的秘密。
　　“果然，最了解我的是你。”陌颜还是云淡风轻的笑，只是眼角勾起了一丝丝的苦涩。也许，就是因为彼此的了解，才最后走到了这一步。
　　“是啊，你也很了解我。”轻轻的话语，沉重的语气。那样的了解，所以你做的一切我都措手不及。
　　“这个，给你。”陌颜微微一笑，递出了流朱元的木盒。
　　“收下了，是不是就再不相欠了？”墨绝影看了一眼精致的木盒，问道。
　　“是。”陌颜缓缓的说道，“不相欠，不相识。”
　　“非要那么绝情么？”墨绝影眸色渐渐的阴晦，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不听他的解释，执意的这般绝情……陌颜，你当真可以断的一干二净么？
　　“绝情的似乎不是我。”陌颜轻摇螓首，笑意中带上了一分的凄迷，“你忘记了，千年前的事情么？”
　　“叙旧？”墨绝影习惯性的挑起眉梢，唇边的笑意若有若无的淡漠。
　　陌颜看着他，心中最隐秘的期望也一点点的碎裂。她轻轻的摇头，将流朱元塞入了墨绝影的手中，然后毅然的转身。
　　熟悉的感觉，微凉，带着一点丝绸的柔滑。轻轻的擦过手畔，然后溜走。墨绝影看着那双纤长的手渐渐远离，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握紧。
　　陌颜摇曳的长裙渐渐的消失在了虚空的黑色中，终于完全的离开了他的世界。
　　抬手，墨绝影覆上心口——-有什么东西被划开了，却没有血液的流出，只是空洞的疼，牵扯了每一分的血脉。
　　那里，曾经有一个安静骄傲的少女。而现在，她丢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