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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十二、无情 ...

  •   当那封书信送到时,恰逢慕枫身体好转,集结了军中将领商议攻城决战的时机。

      牙帐之中,众目睽睽,他就这么盯着纸上的几排字,久久沉默。

      见者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贸然打扰,直到一向理智沉稳的君王突然拍案而起,不给任何缘由便将帐内所有人悉数赶了出去!

      碾着那团被揉烂扯碎的书信,慕枫清楚的听见自己拳头攥的咯咯作响,终是按捺不住大吼一声,将那可怜的龙案彻底砸了个粉身碎骨!

      苏文毓,朕要剥了你的皮——!!!

      而与此同时,荥阳城府衙大牢中,邵云飞同样心急如焚。

      因为早先从狱卒口中得知,那个武断自大的丰贞王爷一意孤行掠断齐梁粮道,结果果不其然被三路夹击,一半兵力就在一夜之间落进了朝天堰滚滚的江水之中。而今齐梁大军气焰极盛,更衬荥阳城中羸兵满营的人心惶惶,恐怕只要攻城,用不了几日就会彻底土崩瓦解。

      哼,昏君圣主,天壤之别。

      靠着牢房阴冷潮湿的墙角,邵云飞自嘲,无语问天。

      老天爷真的是公平的,难怪会选中他。

      以战止战,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有真正的盛世太平。

      脚步声近,铁锁链开,邵云飞抽回思绪,见苏文毓拎着提笼走了进来。

      自从关进来,他便每日都来牢里看他,敷药疗伤,送衣送饭,没了东宫之时的隔阂,看在谁人眼里,怕是都更像落难不弃的兄弟。而如果没有过当初那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利用,邵云飞倒真希望相信他这份小心经营的感情是真心实意。

      冰凉的水拂过被刑杖撕裂的破创,蛰疼许久未受过伤害的身体,也唤醒记忆深处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而所有与之相关的那个人影更是幽灵一般于脑海中浮浮沉沉,一刻都淹没不掉。

      也许用不了多久,你我就会再度邂逅。

      在军前,在牢里,在刑场。

      只不过,与泷州不同,这一次,我想我终会输得心服口服。

      而你也要千万记得,这一次,对敌人,不能再那么心慈手软。

      邵云飞想着,苦苦一笑,然而目光垂落,面前竟不知何时多出了笔墨。他自是诧异,满眼疑惑的看看将之递过来的苏文毓。

      “太子,这是……?”

      对方也含笑看着他,黛眉皓目,丰韵白皙,但嘴角之处模糊至极,甚至看不出喜恶善恶。

      “云飞,战事不利荥阳城岌岌可危,如若被破,邺平王爷生死难料。但若失去了他这棵大树,我们就等于失去了在丰贞的立足之地,三年来的复国努力便会悉数化为泡影!这一点,我想你也自当明白。”

      不错,三年了,你的经营,我的血泪,也许就都要付水东流了。

      “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帮助王爷守住荥阳,否则九方天下,一旦齐梁连丰贞都攻下,光复楚宁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对,他矫勇睿智,拿下了丰贞,更是如虎添翼,无与争锋。

      “而今虽然失了先手,但依旧有反攻的机会,关键在于是否能够让齐梁大军撤出狼山西麓,退守至三十里外的青凡谷。”

      退守?莫说狼山以东三十里是生死要地,就算是荥阳城郊我们怕是都守不到月阴,他东风正盛,凭什么要弃战退守?

      “只要你肯修书一封给慕枫,就说王爷逼你,如若不退你便性命堪忧。”

      侧目,凝眉,邵云飞眼都不眨的直直盯着面前那张养尊处优的白皙脸孔,乌黑的眸子里一瞬之间便激荡起能吞没烈日晴焰的汹涌波澜!

      呵呵呵……

      原来如此。

      原来我并没有看错。

      泷州一别,生死相隔本该是你我之间最仁慈的结果么?

      然而,我活着,本身就成了罪恶。

      所以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而那日堂前你们合演的欲擒故纵,为的便是要顺理成章将我扣押起来。

      可你们究竟怕什么呢?怕我邵云飞里同外鬼的替他报信?还是怕我故伎重演,像当初处心积虑算计他一样算计你们?!

      天道残忍。

      结果我历尽磨难的活下来,为的竟然就是让你再度出卖,再度利用。

      想到这儿,邵云飞怒火中烧按捺不住,蹭的一下子站起来,脸色青紫对着苏文毓驳的怒气冲天!

      “我生我死,和他有什么关系?莫说他根本不可能退兵,就算退了,欧阳寒已借道夏巯掐断了西撤通路,我们只有区区狼山三十里的回旋之地,崇山峻岭层层围困依旧是后退无门,又能有什么用?!”

      然而,这般咆哮,对方却不恼,依旧只是高深莫测的笑。清丽,明朗,看不出身处绝境的这番微笑,此时此刻落进眼里,饶是身经百战提刀舔血之人都有种背脊发凉的不祥预感。

      “青凡谷是狼山地势最低洼处,朝天堰水势最猛的十一曲就在谷北三里余。”苏文毓轻巧的自顾捻杯,乌黑的眼睛闪着邵云飞从未见识过的狡黠光彩,“而眼下正是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之时,自然也是全年水量最大的时候。”

      邵云飞一愣,胸中先于理智起了反应,当即就明白了眼前之人眸中那抹他始终看不清也捉不到的东西。

      是残忍。

      超出他想象的惊世骇俗的残忍。

      “苏文毓——!!”

      杯盘四散,噼里啪啦碎了满地。邵云飞只觉脑中轰然一响,一片素白过后,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手不经大脑思考就扯上了对方的前襟!

      “朝天堰是丰贞的咽喉命脉,下游沿河村镇星罗棋布,百姓成千上万,一旦溃泄便是四海泽国,尸横遍野!你——你怎么能想出如此狠毒的计谋来?!?”

      他自幼习武,力道当然远胜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东宫储君,情绪激动,甚至随时都能捏的对方筋断骨折!牢外,那个险恶的丰贞王爷早就加派了重兵看守这个贵重的砝码,此时众人一见不妙自然蜂拥而至,刀剑相抵才将人绑了个绳捆锁覆。

      看着缚在刑架上的邵云飞被影人封死了周身血脉,苏文毓拂着被捏得青紫的手腕笑的邪恶阴险:“我再问你一遍,这书信你写是不写?”

      邵云飞气的血脉暴涨,颜面赤红大吼一声:“你休想——!!!”

      他穴道被封气血凝滞,稍有挣扎都会疼翻心肝脾肺,可还是不计后果痛骂苏文毓失德骇世,竟然不顾万千百姓死活,妄想不择手段引水制胜。

      “你骂够了吗?”

      牢中烛火昏黄,唯有炭盆中烧灼烙铁的火苗红的灼眼,衬得苏文毓苍白的脸孔更是诡异。但他依旧温文,带着与生俱来的天然风度,从骨子里散发高高在上的王者傲慢,轻蔑的俯视这个已经为昔日的楚宁河山舍弃了一切的顽强男人。

      “云飞,你自幼侍读,我知道你的倔脾气,可是却没想到你还有媚摄人心的本事。”他毫不避讳的直视那双剔骨剜肉的愤怒眼眸,白皙纤细的手指轻拂邵云飞疼的冷汗直流的脸庞,微笑,冰寒刻骨,仿佛正欣赏一件精美的稀世珍宝。

      “所以当初你失手还能活着回来,我也颇为吃惊。本以为皇妹一死,那个暴君定然会拿你问罪已慰天下。谁知你刺了他一剑,他竟然还放你走,而且拖延三日才遣人追撵,否则就算是王府的影人也未必能从樊屿全身而退。这,还真是托了你的福!”

      苏文毓垂目噙笑,起手掂起他的下巴,冷眼狭目,须臾不到另一只手竟顺着领口摸进了胸前,暧昧的拂上依旧略微突兀的伤疤。

      “这些都是他留下的吧?”他问的轻声细语,伏在邵云飞耳畔说的媚惑,“让我猜猜,到底是在牢里,还是在床上呢?”

      “你——”邵云飞气节,脑中血色翻涌,拱的脉搏狂跳仿佛爆开一般赤痛;而面前之人依旧污言秽语,越说越下流,终于逼得他大吼一声:“苏文毓,你若还是个男人就杀了我!!”

      “杀你?怎么可能?”对方似是被玩笑逗乐,青丝染满火焰的光辉,显得熠熠发光,“齐梁国主那么看重你,这一条命有多金贵,恐怕也就你这个榆木疙瘩还不知道吧?”

      “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是睁着眼的!兵败城破,逐鹿之殇,都是庙堂之劫,好男儿一死报国却不能殃及无辜百姓!可你们若掘河放水不择手段,定然会遭报应!!”

      “战场之上,成王败寇,既是你死我活还讲什么手段?邵云飞我告诉你,今日你若乖乖写了书信,我看在昔日情分上会求王爷放你条生路;可你若是不识时务…….”

      一抹阴笑爬上白皙脸庞,清秀眉宇间混进令人甚为陌生的杀气,但不敌另一个让邵云飞更为毛骨悚然的事实。

      凶狠,残忍,恶鬼投生。

      然而,人,却竟然依旧能笑的那般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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