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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五、危机 ...

  •   戍赜五年春,‘景萸宫’玉妃苏氏诞下皇子,赐名慕灏。

      这个孩子至关重要,因为齐梁先帝英年早逝,并未留下一子半女;而当今皇帝勤于政,疏女色,登基五载也从未有过子嗣。不仅如此,他的生母是楚宁归降的舆国公主,这样一个孩子是正统的龙脉嫡子,他的降生,注定让万千楚宁降民再无可言,从此心服口服。

      但于齐梁的某些人,这却未必是件好事。

      这一日,邵云飞随着萧老太医到慕枫寝宫送药,恰巧碰上一群大臣刚从里面退出来,个个面色难看。尤其是见了他,恨意满满,若非是皇宫大内天子脚下,有几人还甚至很有扑上来咬人的意思。

      这是怎么了?他莫名,边琢磨边随着众人入了殿,才刚进门便被珠帘之后的争执吓了一跳。

      “朕意已决,无须再费口舌!”

      “皇上,你若是一意孤行便是有悖祖制!”

      “太后忧心社稷是好事,可不要忘了,祖制有言,后宫不得干政!”

      “这样名不正言不顺,不但朝野不服,天下万民也不会心服!”

      “朕立朕的子嗣,如何是名不正言不顺?只要太后管好身边之人的口舌,这天下万民就不劳驾您操心了!来人,送太后回宫!”

      “你——”

      珠帘玉翠噼里啪啦撞成一片,随即就见几个浓妆艳抹,周身华服的女人气冲冲的从里面冲出来!领头的看年纪已过韶华,邵云飞从没见过,但听了先前争辩,即便慕枫不喊那最后一句,能同一国之主如此拍案对峙的,八成也能猜出是齐梁的太后,而其他的定是趋炎附势,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后宫妃嫔。

      而她也没见过邵云飞,但是眼下虽然在气头上,可要错过一群恭卑的侍从中鹤立鸡群的这个男人实在不是件易事,何况还是这般俊俏的一张脸面。

      她听说过一年前的泷州行刺,知道宫里有个被皇上另眼相看的楚宁降将,而且南巡刺案她更下过懿旨,命刑部从严审讯过那个未遂刺客。

      就是他?

      这个六宫之主横眉冷目的驻足,上下打量眼前一身普通常服便能散出脱俗气质的男子;其身后的一干妃嫔更是个个咬牙切齿,剔骨剜肉似的狠狠盯着这个半个月前突然得宠,开始夜夜侍君侧的男人。

      邵云飞感觉得出如刀似箭的眼光毫不留情的剜在自己身上,自是不敢抬头招惹,只是擎着食盘药碗站着,本打算很快便能送走这帮瘟神,谁知身旁众人悉数呼啦啦跪倒成片,独独留下他一个人站在这群刁蛮的后宫女人面前。

      “大胆!哀家跟前哪有你这奴才站的地方?跪下!!”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见邵云飞竟敢公然冒犯当即就寻得众矢之的,耍起威风。

      赵喜本是随出来送驾,碰上这场面顷刻冒出一身冷汗;而后见那傻小子竟然还愣着不动,这汗毛有一根算一根,根根直竖!

      又是一声斥,愠色更浓。邵云飞虽然不知慕枫到底与她都争了些什么,可是清楚的知道眼下这屈膝一跪只怕是是祸躲不掉。何况连一国之主都似乎对这女人有些束手,计较下来,万一弄出难以收拾的局面,如何了得?想到这,他抿了抿嘴,将眼一合便欲俯身。

      谁知此时,珠帘之内突然听得龙颜大怒,勃然一呵:“送药的人呢?还不快进来!!”

      众人一惊,还是赵喜第一个琢磨出君心良苦,极有眼色的上来圆场,连骂带催终归是将邵云飞从那一群恶主子眼皮子底下全须全影的给领了回来。

      “朕已下诏,立灏儿为太子!”

      当晚,空荡荡的寝宫里再无旁人,慕枫的话溶于浓浓的幽香中,一时烈的让人头晕。

      “你….说什么?”

      许久,邵云飞才开口,依旧不可置信,却终于明了早间为何会惹得一国太后舍下端庄母仪,暴跳如雷。

      “灏儿是齐梁的储君,身上流着朕的血,也流着你们楚宁的血。日后继了大统,不但会给我齐梁子民谋千秋盛世,也会让楚宁百姓安居乐业!”慕枫说完莞尔一笑看着邵云飞,“你说,这样岂非大好?”

      言语绕梁,人却怵愣,邵云飞呆呆的回望慕枫的明丽笑颜,愕然。

      为君者,大爱天下;乱世中,百姓安居。

      如何不好?

      只是没想到,这个男人真的不介意楚宁血脉,更没想到的是,那个埋在自己心底最苦最深的太平祈愿,竟然也真是他的愿望。

      毒发,周而复始。

      近一个月来,毒物扩散全身,较以前大为猛烈,痛楚如约而至,每每都在夜深人静之时,不可告人的悄然弥漫在整座寝宫。

      再度替慕枫拭去盈盈汗水,看着他伏在枕褥间痛的连头都抬不起来,邵云飞心下乱的了得。不管是谁,如若要取其性命,既然已有机会下毒,为何不更干脆一些用些鹤顶红之类的猛药?使出这般手段,无休无止的折磨非要至死方休,到底又为了什么?

      喘息,颤抖,汗如雨下,邵云飞清楚感到自己手上又是一紧。

      眼看慕枫又缩紧身子,拳头都仿佛要攥出血来可就是强忍着不吭一声,邵云飞自知这般倔强的惨烈,刻骨之痛竟然能感同身受。终于,他先按捺不住,一把按住慕枫的肩头喊道:“你要是疼就叫出来,再这样下去,人会逼疯的!!”

      但是,慕枫仅仅看了他一眼便又阖了眼睑,即便已痛至恍惚,室内始终鲜有呻吟。

      他拒绝。

      一代帝王,除了孤傲倔强的天性使然,其实更怕另一件事。而从那双一贯幽深的眼眸中邵云飞也一瞬顿悟,这男人怕的是其自身一发不可收拾的软弱。

      在此之前居然从没想过,这个目空一切勇往直前的男人,竟然也会有惧怕的东西。

      原来,他毕竟不是神仙。

      再强悍,再伟大,却是有血有肉,脆弱易伤。

      就像自己一样。

      三月花开,四月燕来。

      但永远都被无数炉火炙烤的御药监里,根本没有季节交替的差别。望着那罐刚刚煎好的药,邵云飞目不转睛,从始至终不敢从上面错开分毫。

      自从知道实情的那日起,他便每天都要亲眼监看这早晚各一碗,能替慕枫暂缓疼痛的汤药。因为就在他即将离开慕枫寝宫的那天清晨,赵喜不经意的一句话,错愕震惊之余,终令邵云飞退让了秀手这梁帝君毒发自灭的想法!

      原来这般致命,竟然未必是来自太子。

      慕枫的兄长,以及他们的父亲,齐梁的三代皇帝,接连得的竟是同一种‘病’。

      更准确的说,是有着相同的症状。

      食欲不振,胃痛,渐渐发展到呕吐,除了少量汤水什么都吃不下,身子消瘦羸弱,最终英年早逝。

      也就是说,他会被人下毒,并非因为楚宁的亡国之恨,更非因为他是个无恶不作天理不容的暴君,而是早在十几年前,便有人窥视齐梁的社稷江山,谋取一国之主的性命。

      只不过,如今,坐上那张龙椅的人是他。

      仅此而已。

      提缹,点药,沥尽残汁。邵云飞看着内侍将缹中渣粒摊开铺上白绢,而后由萧老太医详查,逐一核对药方与计量,一切无误,才合盏端了出来。接手的一瞬间,萧老太医战战兢兢的附耳于他言道:“邵将军,恕老朽直言,如果再找不出毒物所在,这么耗下去,恐怕…恐怕真的拖不过夏末……”

      是吗……

      “有劳太医。”

      他紧锁眉峰,深深感悟自己胸中激荡,但依然面色平静的端了盘,对老人谦恭的点头致谢,而后一如既往,到御书房,将比食水分量还多的汤药送给几乎被堆积如山的奏折掩埋的一国之君。

      “你脸色不好。”谁知屏退旁人,单独相处时,慕枫开口竟是这样句话,“朕夜时拖累你,白日里当去补补觉。”

      邵云飞看着他接连月余不得好好休息熬出来的沉重黑眼圈,轻轻摇头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倒是你,勤于政务也要先养好身子,不要这般不管不顾。”

      慕枫一笑:“你怎么见面就只知道教训朕?”

      还不是为你好?

      言语过耳,听者心下暗暗回他一句,然而转瞬就愣住了。

      为他好……?

      苦涩的药汁饮尽,又续了一杯燕盏。没有吐出一分,可谓毒发后的稀罕事。

      如此,慕枫惊喜:“云飞,你推荐的这个萧太医是什么人,止痛倒是立竿见影。”

      如此提醒,邵云飞细细回想一下,夜里发作的时间好像还真的不再似以前那番一拖就折腾到天青。看起来即便无法找出毒物所在,可也必是凭着症状侥幸碰对了抑制毒性的方子,脾胃自然就有了好转。

      “他是楚宁家喻户晓的神医,在宫里供职几十年,医术了得。”他边回边收拾药盏,又补一句道,“既然好转便当多吃些东西,你想吃什么,让御膳房送过来?”

      不知是不是接连月余的心有余悸率先逼疯了身体的某些部分,反正如今一想到吃东西,慕枫就口齿泛酸,全然不顾衣带渐宽的现实:“这…这倒不必了。”

      邵云飞心思缜密,月余的日夜相处,那对黑眸里隐藏至深的犹豫和畏惧瞒得了世人,如今他却倒是能一眼看穿。于是挑眉看对方一眼,放了药盏,特地走去取了廷桌上的描金朱漆食函,过来往慕枫的御案上一撂道:“你既然说不出,那就有什么吃什么吧!”

      然而,函盖一掀,目光一落,尴尬也无约而至。

      金黄酥脆的酥皮点心精美绝伦,然而勾起的却只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也是这座寝宫,也是这样一个午后,二人的独处,肆虐的只有残忍无情。

      心海一乱,指尖一滑,函盖便从邵云飞手中跌落,砸碎满盘点心,零乱残破的落上御案和奏章!

      天意弄人。

      竟然连这都会一模一样。

      邵云飞怵愣,而后才捡拾了思绪,慌乱的去敛残碎了一案的小食!

      “你不吃…就、就算了…我这就收拾……”

      “云飞——”

      手被紧紧抓住,他抬眼,看见慕枫脸上也已不知算是何种表情的表情。

      “我…我吃。”

      脑子嗡嗡乱成一团,甚至听得见血液流淌的声响,砰然的心房更是霎那间便被什么淹没,神智清醒,却生生窒息!

      “……说什么傻话,想吃…我再去取些来就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二十五、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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