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墨花镜》不落枫

12、《恶鬼枪里的玫瑰》

　　“我赌你的枪里是朵玫瑰。”

　　像是溺在幽海里的兰花，明明已经被层层海水攀上娇弱的泽瓣，却犹不自知，步步沉坠不见渊底。

　　冰冷的金属感抵在额前，枪口漆黑，子弹上膛。

　　云沂剑眉一挑，松了松一直紧绷许久的肩膀，抬头看着持枪的?珱。英俊的男人此刻嘴角压成一条平线，冷眸里给人一种血气的戾寒，握枪的姿势却和正规的军警没什么两样。

　　“阿珱，怎么一副严肃的样子？难不成我猜错了？”

　　语气懒散中不难听出还有特别的从容。

　　云沂一条腿曲起一条腿压平，就这么坐在黑土上，而?珱就蹲在他前方，半身前倾，举着枪。

　　发生在这里的一场黑吃黑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可是让人作呕的浓烟和血腥味依旧不散，就像是滚作一团围在两个人的周围。

　　两方带来的人马厮杀，尸体躺倒一片，有的被手榴弹炸过，半边身子流着黑血，还有些凝固了的血块和烧熟了的人肉焦骨。

　　每一张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出膛的子弹到处都是，硝烟已经不见踪迹，车子叠咬着撞在一起，或撞在残破不缺的不知名建筑上。

　　场上还剩下两个人。

　　诡异的是两人之间明明胜者和败者分明，却不见任何刀锋杀戮，透着不该有的平静，败者姿态随意，胜者默狩不动，一时间不知这是否只是暴海翻起之前覆着的一层薄冰。

　　“……云沂。”?珱勾起淡笑，像是终于放松下来，他轻轻喊了一声，意想不到的温柔缱绻。

　　“怎么，突然这么叫我？”激烈的交火也让云沂身上的风衣破损，他干脆把风衣脱下随手扔在一旁，抬头看着?珱。

　　可?珱没有说话，一双黑眸里将云沂映得真真切切。

　　正是囚日入笼的黄昏景色。

　　在云沂的身后是大片酡红的天光，千云同醉雪，光线一圈圈套落在男人的身上，浮动一层薄薄的暖辉。

　　“这是我们认识的第几年了？”?珱说。

　　“二十八年。”云沂回答。

　　是云沂的三十五年，?珱的三十二年，他们的二十八年。

　　从少年到如今，踏过塞外赤金闯过寒山玉雪，原来已经有了二十八年。

　　“云沂，”不知道为什么?珱的声音变得暗沉，但云沂多年来浴血的直觉敏锐地感知到里面翻腾倒海的变化。

　　“你还记得当初叔父告诉我们的血则吗？”?珱缓缓开口，字字句句血淋淋地扎在云沂的心脏上。

　　他的叔父，他的父亲。

　　云沂当然记得。

　　□□里的血则，无利不往，利益至上。

　　“云沂……你忘记了。”

　　“砰——”

　　子弹出膛击穿了云沂的大脑，带出一捧滚烫的鲜血，落在黑土上转瞬变得冰凉。

　　云沂死前，没有恨，没有悔，可笑的是明明他也是刀尖上舔血苟活的人，最后的眼里还是?珱，那个杀了他的男人，也是他的竹马。

　　“在枪里盛开玫瑰，是摄魂夺心的美，它代表了死亡中生长的浪漫。”

　　?珱对他这么说。

　　那一次，火拼之后依旧只剩下他们二人，在一家黑酒吧里。

　　?珱用枪对着他，扣下扳机却从枪口里刺出一朵血色般红艳的玫瑰，和魔术师手里的魔术道具一样，但那是云沂见过最美的玫瑰。

　　云沂笑着看向?珱，“真是让人意外。”

　　酒吧里尚未熄灭的迷彩灯晃来晃去，灯晕笼住二人，五光十色间扑过。

　　云沂从冰桶里拿出一块碎冰，丢入琥珀色的朗姆酒里。冰块被酒水的温度烫化，融作了水，云沂仿佛能听见冰面被朗姆酒融化时的声音。

　　就像自己暗暗心动的心跳声一样。

　　所以他猜，以后每一次?珱对准他的枪口里，都是一朵血色的玫瑰。

　　云沂并没有倒在肮脏的黑土上，他被?珱揽入怀里。

　　刚死的尸体还很新鲜，体温还在，?珱埋入云沂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体香，是淡淡的兰花香。

　　这是云沂常年熏香所致的。

　　他们是彼此的竹马，也是杀人越货的恶鬼凶灵。

　　恶鬼不配拥有人心的爱意，他们只会用子弹祭奠尸体，撕咬猎物，蚕食生魂。

　　无利不往，利益至上。

　　这是他们生存的血则。

　　你怎么敢奢求爱？你怎么敢轻易交付信任？

　　“云沂……”?珱抚去怀里人脸上的污血。

　　利益至上，尔虞我诈。

　　枪里只会有冰冷的子弹，开出的玫瑰是血液浇灌之后的产物。

　　你不该……

　　兰花不应该出现在恶鬼的怀中，不该轻信恶鬼的甜言蜜语。

　　“这次我没有骗你，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