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歌》顾清商

1、楔子

　　萧寂冉简单地收拾了些细软便坐进马车中嘱咐小凌驾车往云若观赶。萧府门前一年近四十的贵妇，在几个丫头的簇拥下依依不舍地转身。她身刚转过半，就见朱漆府门后的大儿子匆匆回房的身影。
　　“夫人，大少爷吩咐奴婢请您去内厅。”花木缭绕的萧府在萧寂冉走后显得冷清许多，萧夫人挥手让赶来回报的侍女退下，敛了敛衣裾顺着回廊往内厅去了。

　　从京城到云若观要近两天脚程。萧寂冉和小凌虽然驾着车马，但两轮车驾行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颇为折腾人。尤其是车驾上还载着萧寂冉这么个孱弱公子，行了一日还没半日的路程。小厮小凌有些撑不住，苦着脸掀开马车上的挡帘，没什么生气地道：“爷，这么走下去还能到么？”
　　萧寂冉张了张刚合上的眼皮，右手轻搭车帘，身子往车前挪了挪：“你要想回去大可丢下我。”
　　“爷，您这是做甚？”小凌明白萧寂冉话里的意思，连忙将脑袋从车厢中拿出，放下被挑起的帘子坐回车驾上，扬手一挥，马鞭顺势抽在马背上，那马一吃痛立刻抖伸四蹄大步扬尘沿山道而去。
　　两人一马车就这么晃悠晃悠着到了云若观，小凌扶萧寂冉下车地时候可是吓了一跳。车帘挑起来的时候，阳光霸道射入车厢中，萧寂冉苍白如纸的脸在阳光照射下却透出一股子的死气。
　　“爷！”小凌吓得气都不敢大喘一下，连忙跳入车中，将萧寂冉扶到自己肩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扇耳光的，直到萧寂冉稍微动了动才放下了心。
　　“我说爷，你要在明年开春前去了，我的命也不保了。”小凌以为萧寂冉昏沉地听不见自己的低语，哪想到刚说完脑壳上就被人弹了一击。小凌赶紧看了眼萧寂冉，一直昏沉的人突然精神百倍，竟然舒服地懒洋洋地靠在自己身上，右手伸在小凌额头的高度，拇指和中指相扣正准备再一次偷袭小凌的额头。
　　小凌见这阵式一把推开怀里的煞星跳将出去，吩咐赶来接待的道士们帮他将车里的那位爷扶出来，自己则在一旁趁机休息。
　　萧寂冉就在两个道士的请将下勉强地下了车，一下车萧寂冉将手里的笛子扔给了前来迎接的老道士，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把这笛子找个盒好好装起来，有一点灰尘本公子拆了你的庙！”
　　“是是是……”老道士连忙恭敬地接过萧寂冉手中的笛子，向扶着萧寂冉的两个小道士使了个眼色，自己一个人折回了观里。

　　萧寂冉被安排住在云若观的清虚院里。萧寂冉很满意清虚院，这也是他对云若观唯一满意的地方。云若观的观主无清子是个德高望重的道士，听说在江湖上还有些名望。而那日前来接待萧寂冉的道士是无清子的师弟，叫无欲子，萧寂冉不喜欢那道士，总觉得那道士看上去一脸奸像，不是个好人。
　　不过萧寂冉也不想管别人的什么劳什子的破事，他只想安心的在这里待到明年开春，然后回去萧府向那人认个错后就等死。所以他整天坐在清虚院里哪也不去，无聊的时候吹上两曲，虽然有时候一曲都吹不完就咳嗽起来，他倒也过得自得其乐。直到枫华的出现，萧寂冉的日子才有些改变。
　　枫华是云若观的弟子，年纪比萧寂冉稍大一些。他是无欲子特意派来照顾萧寂冉的，萧寂冉起初对枫华没什么兴趣，枫华是无欲子的人，来之前自然是受过无欲子的点播。萧寂冉不喜欢无欲子，自然也不喜欢枫华。
　　不过萧寂冉没想到，这个枫华和他想像的完全是两回事。
　　“师父让我来伺候萧公子。”枫华迎着春末最后一抹晚霞跨进了萧寂冉的屋里，萧寂冉抬了抬头，就看见枫华一袭素身道袍，腰挂了柄似模似样的木剑，端着饭菜来到跟前。
　　“喏，放那。”萧寂冉歪在凉椅上，端起茶吹掉浮在茶水上的梗叶，指了指正前方的圆桌。
　　枫华冲萧寂冉微笑，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圆桌上，顺手点着了桌上的蜡烛。天边的晚霞还没有消失殆尽，屋里的亮光没能掩盖住自然界的明亮。枫华的脸清晰地映在萧寂冉的眼中，萧寂冉一时有些出神。
　　“啧啧，真是少见的风流倜傥，被送来修仙不知要哭死不少女子。”萧寂冉懒洋洋起身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在圆桌前，拿起筷子就将一根青菜塞入嘴中。
　　“枫华入观时未满六岁。”枫华必恭必敬地立在一旁，眼神里却带着一股不屑。萧寂冉此刻挑拣着桌上的饭菜，无暇顾及身旁人的眼色，不过枫华的话倒是听了进去。
　　“没六岁就来修道，你家人还真舍得。”萧寂冉说这话的时候，枫华脸色暗了暗，但这也是一瞬间的功夫。
　　“或许他们本就狠心。”
　　“哦？”萧寂冉微微有些吃惊，不过手下动作依然不停，今日不知怎地，他食欲大好，筷子比平日动地勤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
　　“枫华。”
　　“这名字不错。”萧寂冉停下筷子，将枫华从头到脚看了遍，满意抹了抹嘴，重新倒回凉椅上，拿了根竹签一边剔牙一边道：“玉树临风、风华绝代，好名字。”
　　“是枫叶的枫。”枫华扶了扶衣袖，双腿分开，一屁股坐在了刚才萧寂冉坐过的椅子上。
　　萧寂冉双目一暝，将头靠在凉椅的椅背上，有声无气地回道：“这比那名字还好，枫华，生动有趣，比风华有内涵多了。”
　　“你也这么认为？”枫华将随身的木剑解下丢在圆桌上，随手给自己斟了杯茶捧在手上，那样子比萧寂冉还显得纨绔。
　　萧寂冉见他在自己面前毫无顾忌，不由有些精神了：“你家世应该不错吧。”
　　枫华点头，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却没再回答萧寂冉的话。喝完第二杯茶，枫华将萧寂冉风卷残云过的狼籍收拾干净一声不响地出了屋。萧寂冉就这么看着枫华莫名其妙地离开，却懒得追上去把他拦下来。
　　这夜，萧寂冉在清虚院的月色下吹了曲《锦家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