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异妖志之犀梦蜃影》何其乐

8、第七章

　　望着篝火边转脸看过来的戚少商，顾惜朝的确有些呆怔，竟然！居然！还是身在幻境！！
　　或者？莫非？那些高楼满目的城市和阳光灿烂的校园才是梦境？
　　顾惜朝忆起前人迷惑于蝴蝶的典故，自嘲一笑：想不到，自己也有这样混乱的一天。
　　只是那个梦太真，真实的教人不敢相信，那些宁和平常的日子真的是梦吗？
　　忽然想起自小学就结怨的穆鸠平，再想起那个看见自己就满口胡言，拔刀提枪、脸容狰狞的家伙，顾惜朝不由激灵灵打个寒噤：我居然在梦里和他一起去吃饭，似乎，还是到一个奇怪的面店里去吃，店主是早已死去的英子，小二是连云寨的阮明正……
　　顾惜朝无语：自己莫非真的已经疯癫了？

　　顾惜朝兀自发呆，戚少商却已经长身而起，走到床边：“顾惜朝，怎样？”
　　顾惜朝下意识感到了戚少商冷淡话语下的关怀，随口道：“死不了，这是哪里？”
　　话一出口，顾惜朝自己也觉得惊讶：并非惊讶于受伤后声音的嘶哑，而是自己的口气这么地冲，带着骄傲和愤懑。
　　顾惜朝默默地想：那个生活在繁闹的大都市里的顾惜朝似乎没有这样愤世嫉俗的怨气，有的只是天之骄子般的骄傲，原来那个才是自己的愿望，才是一个幻梦吗?
　　此刻，一切如泡沫虚影般散开，自己还是那个满身血腥，人人得以诛之的顾惜朝啊！
　　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戚少商，顾惜朝忽然莫名地想起了很久以前，在荒漠的旗亭酒肆，那一晚，银霜似的月光也如此夜般从屋子的缝隙里洒落进来。
　　只是，那一晚，戚少商的脸上一直挂着开怀的笑意，看着自己时，那笑意深深溶在眼眸深处，也浮在趣致的酒窝里。
　　而眼前，戚少商却紧抿着唇，冷淡地看着自己，如同凝视一个陌生的路人……
　　顾惜朝无趣地撇撇嘴，随口道：“这里到底是哪里？我现在伤重，你要杀就杀了，费事弄我过来做什么？”
　　戚少商对这个人的不知好歹早有领教，自己肩上仍然痛得要命，都是拜此人所赐，心里也是一股子邪火没处发，刚才被他无助的眼神激起的一丝柔软早已从心里灰飞烟灭，冷笑道：“你杀了这么多人，在你不知道时一剑杀了你，不是太便宜你了？？”
　　顾惜朝默然，停了停，忽然道：“大当家，你蹲下来！”
　　戚少商完全思绪混乱，没能理解为什么明明是很义正词严的呵斥，顾惜朝却会回答地如此不着边际。
　　于是居然莫名其妙蹲下身子，靠近床榻上的顾惜朝：“干什么？”
　　顾惜朝伸出手，在戚少商的脸上戳了一下，堪堪戳着了酒窝，喃喃道：“有实体，是活的人？！我的确是在现实里？？”
　　戚少商瞪大了眼睛：莫非江湖传言是真的？这人其实早已疯了？
　　想到雷门如此精心布局，却都白白折在这人手里，和一个疯子计较许久，真是不值……至于自动跳进这个漩涡的自己还威胁一个疯子，似乎更是傻得厉害……
　　两人一躺一蹲，茅屋里一片寂静，唯有火光摇曳，在茅屋的墙上幻化出无数光怪陆离的影子。

　　戚少商呆了半晌，才直起身子，道：“这里是山野间偶然发现的茅屋，估计是山中猎人歇脚的地方，虽然简陋，但也有床有被褥，好过让你横尸荒郊。”
　　顾惜朝眨眨眼，道：“那兔子要焦了……”戚少商如同被火燎到了似的跳过去，捞下了架在火堆上的野兔，那兔子一侧金黄，香的流油，一侧却是焦黑了一块，十分可惜。
　　顾惜朝说了这么会儿话，干涩的喉舌也渐渐顺畅起来，但是口渴得很，就理所当然地道：“我要喝水！”
　　直把正对付兔子肉的戚少商气得无语，但是看看顾惜朝绯红得不正常的脸，戚少商还是不声不响地取了水囊，递给了顾惜朝。
　　两人在沉默中分食了那半焦的野兔和水，都不想再说，顾惜朝顾自翻身朝墙，而戚少商踩熄了火堆，往门侧的一堆稻草间和衣一靠，任由月光铺满了空间，冷寂而萧瑟。
　　半夜的时候，戚少商在睡梦里，听见了低低的呜咽声。
　　戚少商素来警觉，轻手轻脚地将剑握在了手中，这才细细打量四周。
　　月光仍然将屋顶疏漏的模样描绘在地面，而这极轻极轻的呜咽声却是自房子内侧的床铺上传来。
　　戚少商犹豫一下，搁了剑，走了过去探看。
　　伸手一搭，发现顾惜朝额头滚烫。
　　借着月光，能看清顾惜朝面色潮红，自他闭着的眼帘下可以看见眼球正急速地转动，好似正在噩梦连连。
　　适才听见的呜咽声却是这人在高烧中喃喃的呓语。
　　戚少商侧耳倾听，却是些不着边际的话语：“幻境……”、“那剑，我知道了……”“戚少商……”“穆鸠平，敢带我去那么脏的店吃牛肉面……你等着……”
　　戚少商额头见汗，心底更是确信顾惜朝已经疯了，穆鸠平何时会带顾惜朝去吃面了，看见顾惜朝不请他吃一枪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当下不再理会顾惜朝高烧中的胡言乱语，顾自取了随身的汗巾，推门而出，门外不远就是一条山溪，戚少商在溪水里浸湿了布巾，略略拧了个半干，回屋搭在了顾惜朝的额头上。
　　顾惜朝的脸色绯红的教人担忧，而嘴唇却更是红得异常，略略裂开了细小的口子；戚少商瞧着那因为高烧而红得不正常的面颊和嘴唇，竟然发觉自己是满腹担忧的。
　　戚少商在心里喟叹的同时，也发现自己很喜欢看着顾惜朝沉睡的脸，虽然不见得有多少宁馨，还带着病中的躁动，但是这样无助地陷在被褥间的脸，让戚少商有种呵护的心情。
　　或许是额上搭了湿巾的缘故，顾惜朝慢慢安静下来，表情也放松了些许，只是呼吸却不是很顺畅。
　　戚少商下午拖他过来这里，帮他脱去沾满了血迹的外衣时，就发现他身上伤痕累累，好几处伤口都已经红肿溃疡，只怕连着几天都是在和霹雳堂的激斗追逐中度过，都来不及做些处理。
　　戚少商身上带了些伤药，当时也草草处理了下，但是眼下的情况来看，显然压不住这人的伤势。
　　此刻，天色暗黑，又是在荒郊野外，似乎也只能等到天明再作打算了。
　　只是耳边听他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又停滞，戚少商只觉得自己坐卧难安。
　　摇摇头，戚少商伸手轻轻将顾惜朝的手自被褥里抽出，搭在了顾惜朝的手腕上，内气缓缓运转，将自己的内力自顾惜朝手腕处的太渊穴顺着手太阴经缓缓游走顾惜朝的经脉，助他内气流转，自内里疗伤。
　　小小的茅屋里，一个兀自昏沉，一个却是思绪万千，在这山野的深夜中，心意尚未相通，但内息相连，命运相牵……

　　山野间的鸟儿不知何时开始了清晨的欢唱，戚少商自迷糊中醒来，才发觉自己靠坐在床榻边，不知何时睡着了；只是手还握着顾惜朝的手腕，内息也依然源源不绝的流转，将两人体内经脉相连。
　　屋外，天光已然大亮，稀薄的阳光正透过木板的缝隙洒在昨晚的火堆余烬之上，初秋的早晨，宁馨而温暖。
　　戚少商觉着自己的腿跪了大半夜的，都已经麻木了，轻轻起身，伸长了腿脚，略略活动一下，右手却还是搭着顾惜朝的腕脉，未曾放开。
　　手指间却是轻轻一动，转头一看，顾惜朝已经睁开了眼。
　　脸色已经好了一些，眼睛里却浮着水汽，还是高烧还未退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戚少商觉得这人此刻一脸无害的模样，分外可爱，昨天那样凌厉凶狠的一掌此刻觉来也不是那样可恨了。
　　戚少商收回内劲，站起身来：“顾惜朝，你伤得重，此刻觉得如何？”
　　顾惜朝已经从刚醒的迷糊里回过神来，眼前还是有些晃晃悠悠的，看出来的东西也有些模糊，神智却清醒了，周身都觉得发寒，知道是身上内外的伤势交互发作引起的，轻轻道：“有些冷，眼睛很烫。”
　　戚少商道：“你歇着，我去烧水，先吃点东西再说。”当下跨出门去。
　　顾惜朝看他修长的背影消失在简陋的门外，看他小心合上门扉，又听见他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顾惜朝，你这样逃逃杀杀不能过一辈子，你的抱负我还记得，就这样埋没在成天的杀戮中吗？你且想想吧！”
　　顾惜朝不说话，拥着简陋的被褥靠在薄壁上，将脸孔都藏入阴影；
　　心里终究是感动的，这个人，面对自己这样的大仇，却还是记得自己曾经有过的豪情和青天之志呢！
　　只是，自己还有机会重新开始，直冲青天吗？？
　　还是，要如同自己的那个古怪的长梦那样，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才能有平安且自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