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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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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绿洲很美,我当时以为走错了路,以前经过那一带的时候,没有记得有什么特别的绿洲。”嘉喜鲁丁疑惑的回忆着。
顾惜朝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个绿洲不大,却有一潭很清澈的湖水,而且湖边有不少黄羊、野骆驼在喝水,湖水上还有不少野雁嬉水,我们当时决定在湖边略微休息一会儿。”
“我们在湖边扎了营地,在小谭里汲水做饭。夜里没有月亮,但是星光极好,烁烁地教人眼花。我看见追三爷跳到湖边的沙棘树上看星星,冷四爷就站在树边,两人商量了一会儿,说好了是追三爷先值夜,子时再交换,于是大家就都睡了。”嘉喜鲁丁尽力回忆着细节。
“我们燃了篝火,睡到夜里,我听见有很特别的歌声,非常好听,就像传说里的加陵频嘉的歌声。于是我就起来看了。”
“歌声?”顾惜朝知道加陵频嘉,那是佛教传说中的一种异鸟,歌声极美,几可蛊惑人心。“你们在绿洲扎营时,周围可曾探查过?”顾惜朝问道。
“探查过,我进出大漠多年,怎么会不知道沙漠之险恶?所以我听见歌声,很是惊赫,才撩开帐幕去看,篝火还在,但是我总觉得有些绿油油的诡异,估计已经是后半夜了,因为是冷四爷坐在篝火边值夜。看情形他也听到了这歌声。四周很黑,没有月亮的晚上,就是不远处的水潭也看不清楚。但是那歌声虽然很轻但是很清楚,似乎就是从水潭那个方向传来的。”
“唱歌的人是男是女?”顾惜朝又问。
“当时就觉得声音极美,如同天籁,现在想来却分辨不出男女,极是不寻常。”嘉喜鲁丁神色间尤有畏惧。
“追三爷也出来了,站在火堆边,脸色很是谨慎,我第一次看见追三爷这么郑重的样子,当时就有些不祥的预兆。沙漠夜里很冷,这绿洲上也是冷风飒飒,有股子怪异。”嘉喜鲁丁续道:“虽说没看见什么,但是冷四爷的剑已经出鞘,这时我也听出那歌声好似是从水潭哪里传来的,实在太过妖异。那水潭不是很大,不过十来丈方圆,四周都围着沙棘,探查时我们看过绝对不可能有牧民在附近,半夜三更却传来歌声!冷四爷显然也觉得有异,就对着水潭走过去,我看那里黑漆漆的,就出去从篝火里抽了一截柴禾,跟着冷四爷照过去,但是火光照着,那水潭也只能看见一小片地方,什么都没有。冷四爷很快就走到了潭边,追三爷当时站在火堆边没有动,但是好像迎着风,有些什么发现。我刚想劝冷四爷回火堆边去,比较安全,就听见追三爷大叫道:‘冷血!回来!水潭不对!’声音还没落,我就看见白影一闪,追三爷已经挡在了我们和水潭之间,我啥也没有看清楚,就听见一声很沉闷的声音‘噗’,追三爷就向我们倒了下来!”
“什么都没有看见?”顾惜朝心中一悸:“后来呢?”
“冷四爷反应很快,接住追三爷就往后退,我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回火堆,这时商队里的人也都纷纷出来了,大家点了蜡烛和火折子四处照耀,却什么也没有。我连忙去看追三爷,才知道这水潭里有可怕之极的东西存在。”
顾惜朝至今还未曾听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追命就是那样受了致命的伤的?”
“是的。”嘉喜鲁丁道:“当时就满身是血,追三爷当时是背对水潭想要阻止冷四爷再近一步的,因此都伤在背心处,似乎是被极锋利的刀剑划过,总有十来道大的伤痕吧?血流得满身都是。这时我们一伙人都围着火堆面朝外面围成一个圆形,以防袭击。我也算是习武多年,算不上登堂入室,但是走了这么多地方,眼力和见识还是有的,追三爷的武功我一向是佩服的,动作之敏捷,天下不做第二人想,只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竟然受了这么多道伤,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那时,那种诡异的歌声已经不知道何时停了,周围只有风声呼呼掠过,尤其令人毛骨悚然。追三爷当时还没晕过去,强撑着说:‘离那水潭远点儿,有股子腥气!’冷四爷点了他伤口附近的穴道,再用外衣按着他的伤,可是血还是很快洇了出来,我知道追三爷伤得不轻。这时都是追三爷身上的血味,我实在没有觉察出有什么腥气,但是我知道追三爷说得一定没错。”
顾惜朝也知道追命的追踪术天下第一,大凡追踪,无非也就是跟着痕迹和气味,这分辨气味和痕迹的能力,追命是极强的,想来必定是从风里觉察出了有带着腥气的诡异气息离冷血越来越近,追命才出手阻拦,但是也低估了那物事的可怖程度。
嘉喜鲁丁还在继续回忆:“那之后就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大家的精神也渐渐松懈了,有人小声问是不是水潭里有什么大的水兽潜伏着,都以为只要远离水潭就该没什么事儿。虽然还保持着防守的阵型,精神却都是疲惫了。只有冷四爷不动声色,一直绷着那根弦。忽然间,眼前就是一亮,天边已经有曙光露了出来,一线光明,透着粉红映红了云层。当时大家心里就是一松,天一亮,妖物也好,水兽也好,都不是问题了,大凡这类东西都是昼伏夜出的。天就这么慢慢亮了起来,水潭也能看清楚了,还是那么个水潭,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时我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顾惜朝听到这里却知道事情决计没有这么简单,倘若就这样平息,冷血身上可怖的伤痕又是哪里来的?
果然,嘉喜鲁丁依然神色慎重的说道:“大家刚打算散开,赶快收拾东西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听见冷四爷说:‘不对劲,大家别动!’刚说完那句话,整个地面就动了起来,脚下的绿草和沙土都颠簸不休,大家哪里还站得住?七到八歪地滚在一起。总算冷四爷有所提防,定住身形防备,我这次看见从水潭里扑出来八九个人影,动作非常之快,我根本看不清动作和脸面,冷四爷挥剑就冲了过去,没有想到,那些躲在水里的怪人一被剑锋刺倒,就会化作灰烟散去,没一刻,都化烟消失了。而大地的颠簸摇动,也慢慢静了下来。冷四爷就转身向我们走过来,那一瞬,忽然水潭边的沙棘都似活物一样向冷四爷缠了过去!冷四爷返身就砍,我们商队里的几个年轻人也都扑过去帮手。我们常年走在荒漠,这几个年轻人功夫也是不弱。可是那情形实在太诡异,沙棘一触到人身立时会化作如同利牙般白生生的爪牙,一不留神就会皮开肉绽!片刻功夫就有两个年轻人被沙棘缠住,拖下水潭!”
顾惜朝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大地动摇、沙棘纠缠,这些都是那怪物的手笔??也就是说,这片地方都是受纳妖物的控制?还是说有一群妖物?”
嘉喜鲁丁怔怔片刻,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当时天光明亮,四周却腾起一股子浓烈的腥气,越发令人心惊胆裂。我商队其实是游走关外的暗桩,这您也知道了,这次传递的文书这时还没有来得及交给追三爷和冷四爷,依旧在我身上保管着,可是看着眼前的人呼喊战斗,我当时却好像听见有声音在我头颅里呼唤,眼前的一切都进不了我的眼睛,看是看着,心思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子集中起来,心里也不是不明白,可是就是不能抗拒,我当时就这么一步一步向着水潭走过去,还把贴身藏着的文书也掏了出来,捏在了手里!”
顾惜朝道:“难怪冷血说是冲着这密函而来,我听说过有异术可以摄魂夺魄,看来你遇见的就是这种情形了。”
“不错,我也算是心智坚毅的人了,却还是一步一步走向水潭,心里急得不行,可是就是克制不了。那时却全靠了追三爷的拼死一击了。我浑浑噩噩地走着,猛然间后心一阵巨力撞来,我被压在了地上,而且后心激痛不说,背后心俞穴一股真气涌入,令我头脑一醒,这才摆脱了那种怪异的被控制感。”嘉喜鲁丁心有余悸。
顾惜朝面沉如水,眸子幽黑:“所以追命才伤势无法控制,经脉断裂?”
嘉喜鲁丁一声长叹:“不错,要不是为了惊醒我,追三爷拼余力飞身给了我一脚,又力尽摔压在我背上,三爷的伤也许还能得救……”
顾惜朝沉默半晌道:“当时情形一定非常,追命作出这样的决断一定也有他的考量。那之后呢?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嘉喜鲁丁道:“追三爷跌在我的背后,已经爬不起来,但是我听到他低低地说:‘射日!’我心里就是一闪,明白了些什么。我扶住追三爷,那边冷四爷和几个年轻人还在和沙棘般的怪物缠斗,我和商队的账房、向导,抽了篝火中燃烧的木柴向着水潭边抛过去,才逼退了一些。冷四爷他们得了这么个空,才脱身回到宿营地。我把追三爷晕过去前的话和四爷交代了,四爷却是明白人,立刻知道了三爷的意思。”
顾惜朝听到这里,对当时诡异的一幕也算是有所了解:“追命果然观察细微,不愧是四大名捕中追踪能力最强的,要不是他能找到其间的破绽,只怕你们都要折在那里了吧?这妖物恁厉害了。”
嘉喜鲁丁肃然道:“是,是追三爷救了全队人的性命!之后,商队所有的人围成一圈,护住中间,冷四爷取了商队里防护用的长弓,对着初升的太阳连发三箭!就听见有一声可怖到极致的狂嚎,然后大家眼前就是一黑,然后在一片幽暗中,就只剩下眼前那堆几乎要熄灭的篝火还微微亮着了。”
顾惜朝也觉得心惊:“这天光微亮,晨曦初照竟然是那妖物做出来的幻象??”
“是的,都是幻象,那时其实离天亮还早着,约莫才是寅时初吧,只是我们极度紧张,感觉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再加上天空渐明,日光渐露,这才一时松懈,险些就失了文书,死在了那里。”
顾惜朝已经完全明白了:“都是幻象,你说过,原本那一带没有绿洲,你原来以为是沙漠里行错了路线吧?其实,那绿洲也是幻象!”
嘉喜鲁丁点头:“是的,冷四爷射去了那虚假的太阳之后,篝火还在,营帐还在,但是面前的沙棘、草坡和水潭全都无影无踪,只有沙土和夜风……”
顾惜朝不由想起了自己此刻也是身在幻境,可是这幻境里的幻境竟然带着如许妖异,如许杀机!
和嘉喜鲁丁聊过后的那一日傍晚,戚少商到了熙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