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抚那年》山林有木

2、晚风

　　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林羽鸾走出房间，隔壁传来浅浅鼾声证明人的存在，他看着桌上的杂碎用品，明白昨天不知道谁又收了一堆快递。
　　他并没有多在意，一如往常地出门，上学。
　　大课间时，还没布置下来多少任务。林羽鸾在仅有的背书和创作之间选择了后者，没选择背书倒不是他不爱学习，而是他的个人背书进度还算看得过去，足以现阶段应试对他来说就够了。而他本人没有什么考好大学的崇高理想，稳住就行。
　　就在林羽鸾设计一个角色身上的配饰时，一道意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在画画吗？”
　　“呃，算是，在设计饰品。”林羽鸾有些局促，这是他第一次被问起相关的事。
　　苏熙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哇！设计欸——感觉你很专业耶，是学过吗，以后做珠宝设计？”
　　林羽鸾摇了摇头：“没，就兴趣。”
　　“那也好厉害！我连画画都不会！”苏熙的眼睛闪闪发亮，“…林……是这个人物的名字吗？”
　　“是他的昵称。”
　　“跟你一个姓啊，那算是你亲‘儿子’吗？”苏熙打趣道。
　　“不不，他是我的‘自设’。”林羽鸾略有些无奈地扶额。
　　“自设？”
　　“我其实也不太会解释，但你可以理解为：我对于自己在虚拟世界中的形象的设计。也就是说，在某种程度上，他就是我。”
　　苏熙似懂非懂地“喔”了一声。
　　“苏熙！有人找你！”窗口有个同学探着头小声喊道。
　　“来了！”苏熙对着林羽鸾眨眨眼示歉，“有机会下次再聊。”
　　林羽鸾“嗯”作回答。
　　活泼的女孩离开后，林羽鸾身边顿时安静地只剩下细碎的白噪音。他低头看着绘制的“林”的人物形象陷入了沉思：自设啊，真亏你说得出口，对着这样一个“不真实”的理想人物说他即是我，也不觉得尴尬。
　　他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看了看时间，又投入进未完成的饰品设计中。
　　高中生活闲暇永远只有片刻，又是一天无穷尽的学习。
　　“今天的政治好难啊……”王岷用金属笔尾顶着紧皱的眉心，试图使自己隐隐发热的额头冷静一点。
　　徐丞禹头也没抬：“做题冷静点，仔细看看就有答案的。”
　　“你以为谁都能像你这么淡定吗？”
　　“反正今天的题不难是事实。”
　　王岷幽怨地瞪了徐丞禹一眼：“你个政治课代表别说话。”
　　徐丞禹冷笑一声：“你个‘文综小王子’有差到哪去吗？”
　　后排的杨旗听着两人的对话对着同桌哀嚎一声：“你听听他们两说的是人话吗。”
　　“这个说难的最多错一题，那个更是全对的像抄的！”杨旗忍不住对着前面两个“变态”指指点点，“能不能给我们普通学生一点活路啊！”
　　林羽鸾——杨旗的同桌悠悠道：“嗯，是都挺厉害的。”
　　语气平淡的像在棒读一样，这时前面的两人也忍不住回头了：“你这个更应该闭嘴！”
　　“……”林羽鸾懒得理这两个欢喜冤家。
　　杨旗这才猛地想起：林羽鸾能是和他一样的“普通学生”吗？人家是上次的政治断层第一！不由得咬起了手绢：“为什么这三个政治好的都在我旁边？！”
　　“没事，我地理不好。”林羽鸾拍拍杨旗的肩。
　　这个倒真没说假，林羽鸾的地理仿佛坐在跳楼机上，今天考个年级第三，明天就到九十三了。杨旗感动地望着林羽鸾“伟岸”的身躯：“还好有你陪我好同桌呜呜呜呜呜。”
　　王岷抽了抽嘴角：你还真当真了，但人家历史更是别有说法啊。
　　林羽鸾仿佛知道王岷在想什么，无奈摊手：他没想到我们就不欺负他了。
　　又看了一眼杨旗，王岷也无奈了，摇摇头转身做起了作业，只是做着做着又忍不住痛骂一声：“艹，给狗留五万？怎么不给我啊？我帮他分这分那的谁来可怜我啊？！”
　　徐丞禹撇了抓狂的王岷一眼，淡淡道：“我以后给你五万可以了吧，安静做题，吵到我眼睛了。”
　　明明听不出什么别的内涵，王岷却瞬间感到一丝诡异，选择知趣地闭上了嘴。
　　在题目的陪伴中，不知不觉就又到了放学时分。沉厚的放学铃声唤回了林羽鸾在历史资料中险些迷失的灵魂。
　　看着同学们迫不及待地出门，林羽鸾气定神闲地关好白板门窗，与离开的同学告别。等最后一个欣喜的同学消失在视线中，林羽鸾关上了教室的灯。今天他值日，所以一切都可以慢着来。
　　黑灯的教室透露出一股别样的寂静，是林羽鸾最熟悉的无人之时。
　　夜晚的校园比起白日里的更惹人沉迷，仿佛夜色为她戴上了迷蒙的面纱，一切熟悉的事物都透着一丝陌生。
　　林羽鸾因为来得早，也得见清晨的校园，同样是无人的安静，却是全然不同的光景。
　　他跟着最后一波出校的尾巴踏出了校门，却被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钉在原地。校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只剩狭窄的临时通道，他也不为所动。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剩无几的家长之中，一个挺拔的身影于人群中脱颖而出。一身长风衣随着轻柔的晚风抖着衣摆，露出着素西裤的长腿，再往上，是规矩的衬衫马甲，隐隐能看见劲壮的腰线。一头浓密的乌发在风中放荡不羁地翻飞，略长的发尾扎成小辫，发下藏着一张俊秀的面庞，以及那双纯净不似常人的蓝瞳。
　　出色的形象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令林羽鸾心鼓雷响。
　　似乎是注意到林羽鸾反常的动作，那男人不由得轻笑一声，眼里满是温柔。
　　是林，是那个“林”。林羽鸾此时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这绝对是他笔下的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林羽鸾不自禁地猛向前迈了几步，却又在一步之外的距离顿住了步伐。眼前的奇迹让他不愿也不敢眨眼，空前专注的目光只停留在眼前人的身上，酸涩的眼眶裹着水光，呼吸也渐渐急促。
　　“怎么停下了，阿羽？”清越又不失沉稳的声音响起，一如他曾经千千万万次设想的那样。
　　“你……”林羽鸾想回以微笑，但只是扯了扯嘴角，不住地哽咽，“是你，真的是你……”
　　似乎是没想到林羽鸾会这么激动，林一时不敢再动作什么，只是用沉静温和的眼神注视着他。
　　而林羽鸾也不说话，好像要把眼睛瞪到干涩。
　　似乎是在一场暗潮涌动中败下阵来，林认命地做了那个打破僵局的人：“阿羽，我就在这。”说罢伸手轻抚着林羽鸾的眼角，指尖沾下一滴热泪。
　　“……你是真实的，对吧？”
　　林闻言向前半步，将手挪到林羽鸾背后，把林羽鸾搂近了些，贴近胸口，没有直接回答：“你听。”
　　“此刻，我为你而真实地存在着，不是吗？”林的话音伴随着踏实的心跳声跌进林羽鸾的脑中。
　　他是真实的——这一认知此刻无比清晰地印刻在他脑中。“……太好了，你是真的，这就够了……”他的喜悦夹着呜咽。与之相应的，是林羽鸾紧贴在林胸膛上的动作。
　　“哎呦，你们兄弟两，感情真好啊。”半晌，旁边的一位面容和蔼的老妇人走近。
　　“兄弟？”林羽鸾有一些疑惑。
　　“看你们这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子，一看就是亲兄弟啊！”老妇人笑笑，“不像我们家那两小子，长得不像兄弟，都二十几年了还跟仇人似见面就相互顶撞。”
　　林羽鸾摆摆手：“每对兄弟的相处模式不同嘛，我还常嫌我哥说话太客气不跟我亲呢！”好像已经对“兄弟”的设定接受良好，甚至乐在其中。
　　“您家那两感情一定很好。”林也认可的点头。
　　老妇人看着这两小年轻可喜的面庞，笑的更和善了：“哎呦这嘴真甜，就连嘴甜都是兄弟一样的，你们可真像啊。”
　　“刚刚还看你们抱得这么紧，怕是好久没见了吧，这不得多说说话，这么说倒是我冒犯了。”
　　“哪里的话……”林羽鸾耳根子有点热，“不过确实很久没见了…很久，我可想他了。”
　　林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拍林羽鸾的背：“……以后我都会在。”
　　“看你们这么好，我这个老婆子心里头都暖，年轻真好啊……”老妇人有些动容。
　　“您也年轻，您要不说，我以为您家孩子和我同龄呢。”林羽鸾目露真诚。
　　老妇人顿时笑开了花：“哎呦可别打趣我了，我可不禁夸。”
　　三人又聊了一会，也许是注意到林羽鸾眼底的疲惫，林礼貌中断话题：“不早了，我怕父母着急，阿姨您也是，太晚了不安全，还是早点回家吧。”
　　林羽鸾像看到救星一样看着林，因为他实在不善拒绝，何况是和善的老人，接着从善如流道：“是啊，不早了，您家里人肯定也担心您呢。”
　　老妇人笑着点头：“说的是，不早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当然，您也是。”
　　等到二人走远，林羽鸾的状态似乎一瞬变得有些颓败，林自然察觉：“怎么了，累了？”
　　“不是，”林羽鸾摇头，“就是……”
　　林大概懂了林羽鸾的未尽之意，伸手揽住林羽鸾的肩膀，作无声的安慰。
　　林羽鸾感受着林的心跳，像冬日久行的浪人，贪婪地汲取着身边人的体温，半晌道：“……谢谢。”谢谢你能出现在我身边。
　　回应他的是头顶温热的手，林思考了一会便问道：“你今晚想回去吗，我是说你那个‘家’。”
　　看着林羽鸾欲言又止的样子，林便明白了他的想法：“如果你愿意，不妨大胆一次——我有一个别的去处。”
　　“想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