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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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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遥南居到深苑花园有一小段距离的车程,商晚白天上完课下午被按着做造型,晚上又参加了一场毫无意义的社交晚宴,她就像是一个高精准运转的发条机器忽然松了弦,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气力,她歪着头靠着,眉眼掩不住疲倦的睡了过去。
柏斯遇正在敲英文邮件,商晚的头晃了晃,往他肩前倒过来。
他手一抖,错摁了enter。
半晌,男人压了压眉心,,“开慢一点。”
商晚睡得不是很沉,拐过几个弯后,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揉了揉因为压在他西装上起了几道纹理的额角,声音里满是困意,“到了?”
“嗯。”柏斯遇应了,下车给她打开车门。
还是那一辆尾号极其嚣张的连排8,正停在别墅楼下,司机很有眼见力的熄了车灯。
柏斯遇把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商晚个子高,但是骨架纤细,被夜风一吹,背脊单薄,像是挂在树梢上摇摇欲坠的露珠。
“马上就十月了,入了秋后,夜晚气温很低,你不要穿那么少。”
商晚一脸“您知道您在说什么鬼话始作俑者怎么还有脸说这个”的表情,柏斯遇的手随着西装盖在她身上,指尖曲了一下,没有离开。
“你们女生不是有那个什么?”柏斯遇难得的卡词了一秒,才犹疑不定的说,“光腿神话?”
“别丢人现眼了柏总,快闭嘴吧。”商晚经历那么一出闹剧之后感觉自己和宋昭艺可能有破冰的嫌疑,再加上小小的假寐了一会儿,这会儿心情很好。
九月底的耀京给商晚的感觉很陌生,但这点陌生又因为身边陪同了熟悉了十几年的人而变得有些鲜明有致的区别。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夜,晚风疏朗,抬头时一片连绵的星海映入眼帘,将有序而立的路灯点缀成蜿蜒不绝的灯火。
脚下的影子纠葛缠绵,有一方轻缓的抬起手,轻柔的别过她被风吹得有些乱的长发。
商晚正说着什么,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冰凉的指节擦过,怔了一下,忽然回头,直直撞上了柏斯遇一双沉静如渊的双眼。
她下意识就退了一步,柏斯遇垂下的手扣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矫枉过正后反而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商晚甚至可以在他一身的酒气里辨别出些许属于自己的香水。
“......”
时间把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放得格外缓慢,商晚很轻的眨了眨眼,食指抵在柏斯遇的唇上。
“别。”
她歪着头,微微一笑。
是一个很柔和的拒绝。
柏斯遇看着他,平日里黑白分明的眼拢上一层不甚清晰的雾气,大概是喝了许多酒,声线也混着一点含糊的沙哑,“商晚,我不会一直等你。”
一片云遮过来,两人脚下原本亲密无间的影子忽然被扯开了距离,顿时分割成两个陌生的整体,商晚平静的回视,她的眼睛很漂亮,像琉璃,像宝石,笑起来眉眼弯弯狡黠娇俏,不笑时却总有那么一点的疏离。
“柏斯遇,你喝醉了,你要等我的人不是我。”
她说这些话时眼尾带敛了笑意,声线却温缓。
有什么关系。
柏斯遇皱了下眉,忽然捏住她的腕骨,将人往怀里用力一带。
喝酒了,才可以光明正大的以醉了为借口,稍微亲近一些这只怎么养也养不熟的小野猫。
她抬起手又放下,最后只是在他背后虚虚的抓了一把风。
柏斯遇的理智似乎是在女人脖子上的冰冷钻石贴在灼热肌肤上理智在刹那回归,视线在瞬间聚焦,不远处黑衣黑裤的大男孩站在路灯下,似乎是垂着眸,看不清他的神情。
柏斯遇花了好几秒才辨认出那道身影,“小尧?”
商晚怔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迎面就对上了双手插袋,懒懒散散正往这边走的周以尧。
柏斯遇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周以尧离两人大约几步开外,对着柏斯遇点了点头,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遇哥。”
从他的角度,是商晚拢在肩前的长卷发,背脊大片的留白,蝴蝶骨的左侧是一枝玫瑰。
玫瑰根茎沿着凸起的脊骨,花瓣在风里艳烈而绽。
大约是觉得在小辈面前这样越界的暧昧十分不妥当,柏斯遇率先松了手,欲盖弥彰的揉了一把商晚的头发。
商晚从他怀里退出来,半侧了身,大男孩的视线和她在半空中对撞。
于是她也鹦鹉学舌,“小尧。”
周以尧瘫着一张脸,没有应下她这句招呼。
雄性动物敏锐的探查出对方和自己一样的磁场,柏斯遇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两人,“你们?”
商晚忽然抢答,语气里还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心虚,“我是他老师。”
周以尧低声笑了一下,慢悠悠的纠正,“她是我邻居。”
柏斯遇的脸上的空白难得的维持了多几秒。
商晚细长的手指捏着他的西服外套,抬手绕了一圈,漂亮的肩线彻底暴露在九月底的低气温里。
“给你。”商晚不容他拒绝,“从这里到我家只要三分钟,你拿着吧。”
柏斯遇没有勉强,“行,我就送你到这,你好好照顾自己。”
周以尧走到她身边,自然而然的和她并肩,他抬了一下手,影子像是搭在了商晚的肩上。
卡宴绝尘而去,商晚捏了捏鼻尖,视线微仰,停在他脸上,“你在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
周以尧瞥一眼她身上除了好看之外别的作用都没有的礼裙,表情冻人,“就从你们下车开始。”
商晚牙疼的回想了一下,清清白白的把自己摘出来,“他喝多了,有点醉。”
周以尧慢她半步,柔软的光线细密地织在他英挺鼻梁的侧影,他仗着身高腿长,一步迈到她尖头高跟前。
她的脚撞在周以尧的高帮球鞋,他忽然俯下身,将路灯晕下的光遮得严严实实。
他盯着商晚,她很少会化这么精致的妆,红唇娇艳,脂粉气却很淡。
“你呢?”
他忽然问。
“我什么?”
商晚看着他球鞋上一个突兀的脚印,他卷着裤脚,露出一小节踝骨。
他一眼也没看崭新球鞋上蹭上的灰,商晚踩着他身后的影子,感觉周以尧的情绪不太对。
具体说不上来是什么,但隐隐觉得,他好像在生气。
然而又不是那种野火一吹就肆意蔓延的生气,而是潜藏在平静湖面上,毫不起眼的几个漩涡。
她只觉得今夜不是多年老友送她回来,而是被家里那位逮着她和别人在外鬼混。
现在对方一副风雨欲来的平静,实则正在盘算该用什么方式惩罚她。
舌尖顶着齿关,隐有柏图斯红酒的余韵。
他又低了些许,鼻尖和鼻尖只差毫厘。
“你也醉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大提琴的第一音,温柔而磁性,流水一般滑过耳膜,重重的敲击在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他在试探,或者是进攻。
态度很温和,但猎物已经逃不出掌心。
“......”
商晚偏过头,迟疑一瞬,“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商晚是清醒的。
她知道柏斯遇真的喝醉了或者没有喝醉,但是她没有明显的拒绝。
她一直都是这样,对任何人的示好都会给予点到即止的回应。
若即若离时最令人着迷。
周以尧沉默下来。
商晚从没有应付过这样的场面,她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那一方,如果对方敢像周以尧这样对她表露出情绪,她大概会冷漠地看上一会,然后转身就走。
但是周以尧对她而言不一样。
具体要说出一三五的不一样,商晚又词穷。
商晚遇见的人,基本只有一夜的关系。
他们不会交换联系方式,甚至姓名,只当是人生的某个节点出了岔,不小心相交了一晚上,然后又理智的错开。
她原本是要这么处理和周以尧的关系。
但是阴差阳错,又遇上了。
商晚很难说清听到柏斯遇吊儿郎当地对她说“你考虑一下,回耀大当个老师,给我个面子,行不”的情绪。
当时商晚说,“我什么人啊,还教书育人,你就不怕我带坏祖国的花朵?”
她知道柏斯遇有私心,他也从没有在她面前掩饰过。
“这不是希望离你近一些么?”柏斯遇轻笑,“回来吧,商晚。”
柏斯遇并不知道其实她在三个月前回过一趟耀京,她也没打算说这件事情。
只留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再考虑”。
**
她陷在回忆里,目光些许游离。
周以尧察觉到温度渐低,神色冷冷看着她身上的礼裙。
明明说了三分钟,现在却不知道站了多久。
“没什么。”
许久,周以尧直起腰,挡在风口,却没给她让出路,“你吃饭了吗?”
“......随便吃了点。”
“喔。”
又是沉默。
她看着对方手腕的运动手表,界面亮了一下,有信息弹进来,不多时又熄灭。
接着跳出锁屏。
是一枝玫瑰。
她的心忽然钝跳一拍。
电光火石间,商晚恍惚想起了别的事情。
三个月前的雨夜,她靠在周以尧怀里,他话不多,低着头亲吻蝴蝶骨的玫瑰。
雨点敲在合紧的玻璃窗户,如墨的天空偶有一两道骤亮的闪电。
周以尧似乎是对她低声的说了什么。
“为什么,喜欢玫瑰?”
**
商晚闭了闭眼。
“对了,你的外套我洗干净——”
商晚随口起了一个话题,企图绕过这略有尴尬的气氛,“一会儿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拿给你。”
周以尧似乎是刚夜跑完,后背洇湿了一小块深色的痕迹,被风一吹,却没有异味,只余淡淡的衣物在阳光下炙烤过的味道。
“商晚。”
他忽然叫她名字。
“嗯?”
为什么喜欢玫瑰?
她极擅长把回忆和现实割裂,那晚之后,商晚清瘦的脚背和纤细的踝骨,有一枝新的玫瑰。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喜欢的原因老套而俗气。
她人生情窦初开的那一晚,对方送了她一枝玫瑰。
最普通不过的品种,甚至因为送的时间晚了,花瓣不复丰盈,反而枯萎卷曲。
她不想说这些,周以尧低着头,漫不经心道,“你有外套收集癖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以尧比她高许多,商晚仗着10cm的细跟微抬下巴,少年眉弓锋利凌冽,那双眼在平日里惯是没什么情绪。
只有她知道,吻哪里,会在他眼底点起一簇火焰。
对视许久,商晚终于察觉出那一点点的别扭是来源于什么。
她不再计较三个月前的雨夜和多年前的回忆,有些好笑的看着耷拉着耳朵的周以尧,唇线弯起,一排莹白的齿像是开蚌的珍珠。
“算了,我回去了。”
他不懂商晚为什么会忽然笑起来,他僵着嘴角看她笑得颇为开怀和自在,眉眼弯成新月,眼尾淬着点点星光。
“耀京确实挺冷的。”
商晚的话音跟在他步伐落下的瞬间,自顾自说道。
周以尧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皱起。
大概是纳闷明明风都往他身上吹了,怎么还能冻着她。
下一秒,商晚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别把你冻坏了,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