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前路经年》酒空雪

3、灼（7-9）

　　（7）复燃
　　第九赛季结束后的夏休期林梓更是忙得飞起，最终来拍摄现场的依旧只有楚云秀和苏沐橙。
　　人对于好友的情感状况总是分外敏感。当她们看到黎以绯在摄影棚外亲手帮周泽楷梳理好有些翘的头发时，俩人就已经知晓个大概了。
　　毕竟她一向遵循点到为止的交际准则，从不逾矩。
　　于是午休时间，三人重聚餐厅内，楚云秀和苏沐橙坐在黎以绯对面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做什么审讯。
　　最终是黎以绯先破功了。她扶着额无奈地笑，给两个姑娘一人倒了一杯果茶：“好了，有想问就直接问就是了，我如实回答。”
　　“现在我问妳，妳觉得周队怎么样？”
　　“挺可爱的。”她又在避重就轻，绕过了第八赛季之后心底那股澎湃冲撞的情绪，也绕过了无声化在细节处的沦落。
　　“阿绯喜欢他吗？”
　　“……应该吧。”又是一句含糊其辞。
　　黎以绯没有说他们已经在交往的事，俩人也没问，便也还以为他们正处在似是而非的暧昧期。
　　毕竟，楚云秀和苏沐橙都知道这前这女人现在是个打死也不会将情感说出口的。
　　毕竟现在的黎以绯，哪怕是将一切爱恨都闷死在心底，都不会说出口去的。几年前她尚且还会在言行中有所表露，如今已是什么都不会教人看出来了。
　　苏沐橙因为要拍摄所以提前回了摄影棚，只留了楚云秀和黎以绯在餐厅里。
　　“说起来，之前沐沐不知道被谁撺掇了，推荐我看那什么陶白白。”楚云秀不想再去问什么别的，干脆点了根烟，和黎以绯闲聊，“有的说得还挺准的。欸，我还看了看妳的。”
　　俩好友又是烟友凑到一块，黎以绯自然也不可能不抽：“云秀借个火……妳刚刚说，我？”
　　“我真觉得他说的巨蟹跟妳挺像的。”楚云秀点了点头，“不说像，简直一模一样。”
　　黎以绯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说还有些差别，不过妳确实也矛盾得厉害。”楚云秀抬眼看向对方，“妳刚刚说的是实话吗？未必吧。”
　　“谁知道呢。”
　　明明是好友，言语间却像是铿锵走了一遍刀光剑影。楚云秀气她一贯如此，却又因着知晓那些过往而不好多说，心疼是不假，窝火也是真的。
　　一根烟飞快抽完，她掐了烟头，打声招呼也回去找苏沐橙了。
　　黎以绯没有动，似乎是在沉思什么，她靠在椅背上稍稍垂首，任凭指间剩下半根烟慢慢燃尽。
　　楚云秀之后悄悄给周泽楷推送了些星座相关的东西，话里话外大抵意思是黎以绯作为一个典型巨蟹，想要打开她的心还是要多花些功夫。
　　而周泽楷没多说什么，乖乖地遵从了前辈的建议。他看倒不是真为了研究星座什么的，只是楚云秀作为黎以绯多年好友，这么说想必有她的道理。
　　她们总要比他更了解她一些。
　　处于亲密关系中的黎以绯会比以往愈发细腻和耐心，更会从昔日波澜不惊的淡然外壳下融出一段似水的柔。
　　对于朋友她尚且温柔有加，更遑论对恋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典型巨蟹座的一些特点倒是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由于工作性质，大多数时间分隔两地，因而冬休期和夏休期时的会面便极为珍贵。而除工作和读书的时间外，她的闲暇安排基本以他为先，陪他一起出去走走，或是只是待在家里相伴片刻。
　　黎以绯也亲手下厨，她一向很喜欢烹调，且厨艺相当不错，不过总要有个人伴着，或是有个送出去的念想，若只是她自己，大多数情况下便兴致缺缺，只用外卖或者速食了事。之前伴着她的人多是楚云秀、苏沐橙、林梓这些好友。虽然她以往也交过几个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但最终都没这个口福就是了。
　　若说理由，有的觉得她这自己平日外卖速食想必做出来的是黑暗料理而找借口推辞的；有的是一开始新鲜劲过了腻味了她的温柔，便懒得应对她的；也有的仅仅是相处时间太短发现不合适就分开的……总之千奇百怪的理由都有。
　　交往之后，黎以绯自然也见过他的个人号，见过他那个有些眼熟的ID和角色。从容的面具有一瞬崩裂，但她很快就掩盖了情绪，似有些无奈地笑道：“真是有些丢人啊……那个时候在你面前表现出了这个样子。”
　　她的心脏却在那一刻跳得厉害。
　　为什么呢？也许是后知后觉的恐惧，也许是觉得自己从容模样早被看穿的无措，又也许是，因为被身边人无意间走近的警觉。
　　但在此之下，大概又暗藏某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
　　周泽楷抬头看向她。因缘际会诸般错杂，他清楚彼时在星河下悬崖边毫无保留宣泄情感的那个她才更为真实和鲜活。以前她身边的人也许是被她的温柔、从容、阅历之类的东西所吸引，可他不是。
　　他从一开始，便被她磅礴激烈的情感攫住，那些真与情都毫无保留，在一行行文字的承托间而愈见炽烈。
　　温柔和礼节性热情之下是冷却的灰烬，而灰烬之下，是潜藏许久的暗火，只等一个热源。
　　周泽楷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自己究竟是不是、或者究竟会不会成为“热源”，他只知道一件事。
　　尽力而为。
　　黎以绯与他对视片刻，侧过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在知道此事后，她只觉得自己再多的伪装和防护，都在这一双眼下无所遁形。
　　退意悄然萌生。
　　不甘却也随之而来。
　　她不自觉地被面前这个男孩吸引，想靠近，想相伴，可过往的一切也交织出了束缚的绳索，试图让她远离。
　　可冷却了太久的灰烬，一旦有朝一日沾染上了火光，就再难摆脱了。
　　死灰复燃，燃的是所有熄灭已久的情感。
　　有时黎以绯揽过他的肩膀吻他，却是一触即分，然后看他红起来的耳朵，笑着调侃道：“我们的枪王，居然真的这么纯情吗？”
　　她在以此掩盖着什么。
　　掩盖那被轰然一撞就此掀起惊涛骇浪的心，也掩盖那压抑之下早已扭曲偏生出钩刺的执，更掩盖那经年累积不曾抹消的惧。
　　但终究是掩盖那不可控的、重新被点燃的爱。

　　（8）偏爱
　　短短的夏休期很快便过，之后便是一个新的赛季。
　　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苏沐橙与其账号卡沐雨橙风加入兴欣。不过这也在黎以绯意料之中，毕竟叶修在哪里，苏沐橙也会在哪里。
　　一切照常，日复一日。
　　联盟的比赛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黎以绯这边也在时刻跟进官方发布的文案和剧情任务。
　　谁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在各自的天地中努力着。
　　每逢节日她都会挑礼物寄到轮回俱乐部去，都是周泽楷喜欢的东西，署名也正儿八经没有什么异样。经理那边也只当是他在网购，没怎么留意。
　　周泽楷那边也时常有回礼。黎以绯从未主动说过她喜欢什么，试问自己也从未流露过什么明显的好恶，然而他每次挑的东西总能精准地击中她的喜好。
　　或许，“枪王”的准也不仅仅只体现在赛场上。
　　很多次凌晨三四点辗转反侧醒来，她看向床头柜上的夜灯——星辰明灭，光源不亮但格外温柔，在这一方漆黑的屋子里投下一片璀璨的星河。
　　她已没什么睡意，早醒对于她而言已是常态，然而她看着那盏灯，枕那一方星辰，竟也渐渐地又睡着了去。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先前不怎么用的安神的香。
　　投下星河的夜灯，安神的香薰，养胃的药茶……还有太多太多东西，她每次收到只觉得自己心中所想和自己的身体精神状况被看了个透彻，心中汹涌而来的不仅仅是暖流 还有退却的想法。
　　可猝不及防一朝跌入，又哪有那么容易脱身。
　　一日午休，黎以绯刚刚将敲定的文案发过去，正要下去买午餐，却见周泽楷发了个瘫倒的企鹅表情包过来。
　　“怎么了？”
　　周泽楷的回复很快就到，分了两条——
　　“空调坏了。”
　　“很热。”
　　秋老虎未去，又赶上这样的事，属实难熬。黎以绯回了个“抚摸”的表情包，沉思片刻坐回座位上，打开了外卖软件。
　　不多时联盟经理接到了外卖电话，一脸纳闷地走出俱乐部，然后一脸更加纳闷地提着十几二十杯冷饮走了进来。
　　休息室很快便爆出欢呼声。
　　经理连忙喊道：“哦对了，刚才外卖小哥说里面有单独装起来的一杯是给小周的啊！”
　　江波涛很快就从疯抢的队员们手里找到了那一杯，递给了一旁的周泽楷。
　　周泽楷接过，稍稍转了下杯子，看到了备注。
　　少冰，全糖，加布丁。
　　无论是冷饮种类还是额外标注，都是之前约会时他点的，仅那么一次，黎以绯却记住了。
　　事实上，按照以前她的行事风格，她会去想办法顾及到所有人的喜好——若是出于朋友的身份，她必然会如此。
　　但她又没有这么做。
　　纵然是相隔两地，她也选择无声传达着明目张胆的偏爱。
　　至于究竟是不是她的占有欲在作祟，谁知道呢。
　　经理此时看着周泽楷脸上的笑意，又看了看他手上的奶茶，再回忆了一下外卖小哥的话，奇道：“这是……粉丝送的？”
　　周泽楷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谁啊？这么贴心地在这时候送奶茶，是不是别的队的想搞好关系啊？”
　　“是女朋友。”
　　经理一时失语，像是石化在了原地一般，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被队员们震天的惊呼声淹没。
　　“什么？队长有女朋友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可以啊小周。”
　　“是谁？哪个队的？圈里人吗？”
　　经理被隔绝在人墙之外，听着那些连珠炮一般的问题，不自觉地在脑海中找出了一个早就被抛在脑后的身影。
　　不会吧，他想。

　　（9）领针
　　第十赛季的冬休期，黎以绯来了s市——自然是轮回所在的那个s市。
　　冬风一过，那股冷劲儿能渗到骨子里去。黎以绯在街灯下裹紧了外衣，看着夜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心下有些懊恼，实在是不应该这个天和人约出来。
　　心下正想着，周泽楷已到了面前。黎以绯抬头看他的领口，眉头稍稍一蹙：“怎么穿这么少，围巾呢？”
　　“出来得急。”呵气成雾。
　　“你先等我一下。”
　　周泽楷依言在原地等候，无聊之际目光扫过旁边的玻璃橱窗，最终落在橱窗中的一对领针上。
　　玫瑰图案镀上一层金，枝条缠绕间做的巧妙，各镶一点玫瑰红色的晶莹。
　　很适合她。他想。
　　“小周？”黎以绯一回来便将刚买好的围巾围在他颈间，“刚刚在看什么？”
　　周泽楷摇了摇头：“没什么。”
　　黎以绯的余光早已注意到他刚刚看的东西，却也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冬休期过后便是全明星赛。第十赛季的全明星赛在霸图主场举办，黎以绯难得为了一场全明星飞去了Q市，虽然迎接了林梓一针见血的吐槽，可她、林梓、楚云秀和苏沐橙四人总算能聚到一块了。
　　四个人便在全明星赛前一天在酒店附近找了个差不多的餐厅聚了一顿。在朋友之间，林梓的脸色不像往常那么冷，透出些暖来，黎以绯也并非往常那般疏离又死寂，眼底亮光灼灼。
　　她的变化，三位好友都是看在眼里的。
　　“妳真的和周队在一块啊。”楚云秀一直对此事颇有些惊奇，“我还以为妳……”
　　后面的话顿了顿，到底没能说出口。楚云秀叹了一声，换了一句：“感觉妳比以前活了些，挺好的。”
　　黎以绯不置可否。
　　“周队在妳身边我也放心。”说话的是林梓，“妳的身体，我总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妳。”
　　“阿梓，妳这话说的像我妈。”
　　林梓果不其然飞了她一个白眼。
　　“我最近好多了。”黎以绯笑了笑，“药在减量，我也在尽量调整。而且就算有人在我身边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一样。”
　　楚云秀斟酌着开口：“周队他应该……不至于。”
　　沉默。
　　过了许久，黎以绯才开口：“走一步看一步吧。”
　　全明星赛第一天的晚上，黎以绯自然把时间留给了周泽楷。回到酒店时，她在大门口将包里放了很久的小盒子递了过去。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对领针。
　　金色玫瑰缠枝，嵌一点玫瑰色的红。
　　周泽楷一怔。
　　“我那天看到你在看这个，以为你喜欢就买下来了。”对方的表情似乎并不是惊喜，黎以绯拢了拢头发，试图缓和气氛：“……抱歉，是我会错意了吗？”
　　“不。”周泽楷摇了摇头，“这个很适合妳，我才……”
　　“那就戴着吧。”黎以绯抬手，将其中一个领针仔细地别在他的领口，失落的情绪被很好地挡在了眼镜后，“这样你一看见它，就会想起我了。”
　　周泽楷忽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
　　“小周？”
　　“手很冷。”刚刚为他戴领针时，她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颈侧，如冰一般。
　　恋爱时间一长，他自然也渐渐察觉了很多她不曾言说的事情。比如和她的狂剑士角色不同，黎以绯本人身体却不怎么好，除了夏季，她的手指总是容易很冰，又低血压低血糖，身上总是要随身备着一些水果糖或是巧克力——哪怕她本人并不喜甜。
　　那个名为“绯衣客”的、艳烈而健美的女性狂剑士，大概是寄托着她某种向往。
　　又比如，她总作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先前有种死气沉沉的劲，应是与她的精神状态有关。他比谁都清楚她掩在常年的波澜不惊外壳之下的，是那么浓烈且厚重的情感与思绪。
　　那么重是足以压垮一个人的。
　　周泽楷的细致敏锐从来都不仅仅体现在他的专业领域上。
　　“对了。”周泽楷拿起盒子中另一个领针，为她别好，“一人一个。”
　　戴好后，他又帮她正了正衣领，轻声道：“妳也会想起我。”
　　明明不过是重复了一遍自己那随便找的理由，可刚刚心中的失落感却似乎莫名其妙地被这句话轻易抚平，黎以绯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心底忽地有什么“咔”的一声破碎。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通过这两枚玫瑰领针，牢牢地系在了两人之间。先前触不到看不到她尚且可以强迫自己忽视，而如今凝于这望之可见、触手可及的小物件上，却沉沉地压在她心头，让她一时喘不过气来。
　　她仔细抚过领针上的金属玫瑰，轻声向周泽楷道了晚安，然后转身，踏着夜色下的灯火璀璨慢慢走远。
　　但在她心底，这叫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