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流之辈》眉心雪细

72、相亲记【终】

　　原来啊，她只看到了他仍是那样高华从容，却从没有低头认真看看自己。
　　她已经不是那个紫衣翩然，嬉笑怒骂皆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的骄蛮丫头了。如今的她，满身风尘，肌肤早已不复昔日娇嫩，容颜亦添了许多憔悴，她从不知道时光和困苦是可以这样消磨人的。
　　晏紫知设想过一万种与她相遇的场面，幻想过无数种与他互诉衷肠的情景，但唯独没有想过，他，与她，对面不识。
　　“你不记得我了吗，三年前睢京醉仙楼，我曾与你同桌而食，你讲了一个故事给我，我……”她愕然之后又有着不甘，“……我找了你很久很久。”
　　慕容秋雪眉眼仍染着春困似的慵懒，温声道：“似乎有些印象。姑娘远道而来，是与我叙旧？还是有什么所求？我自当略尽心力。”
　　晏紫知怔怔地看着他，她好像觉得他和记忆中的那个人不大一样，又或者自己从未认识过他。
　　“我喜欢你。”她说，她已抛却了尘世间能够在意的一切，近乎孤注一掷地为爱远走，只为了今日这一面重逢，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我，我走了很远的路，只为了来找你……”
　　她却从没有想过，这样的自己，倘若被拒绝了，岂还有什么退路？
　　唯独她是输不起的那一个，也唯独她是最勇敢乃至于莽撞的那一个。
　　慕容秋雪神色仍是淡淡的，大抵是像她这样的无知又自以为痴情的姑娘见过了太多，语气仍是温和，但眼底隐隐有一丝不耐：“姑娘的心意我已知晓，倘若有意在小玄都暂住，我亦会尽心为姑娘安排住处。至于旁的……我给不起，姑娘也要不起。”
　　“可……可是……”她生平最是大胆，此刻却觉得嗫嚅难言，良久，只是一句，“我找了你很久。”
　　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早在遇到你之前，我就一直在期盼着你的出现啦。
　　我来找你了，可是……你好像并不能分享我的欣喜和希冀。
　　是哪里出了差错呢？我又该怎么做？
　　我是谁呢？
　　你呢，又是谁呢？
　　你呀——
　　是我荒唐无稽、千里迢迢奔赴的一场幻梦。
　　是我披星戴月、跋山涉水穷追的一缕游风。
　　是我对面不识、身不由己投身的一抹怆痛。
　　是我抛却世俗、毅然决然踏入的一片虚空。
　　也同样，不过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自我感动。
　　慕容秋雪淡淡道：“姑娘自睢京孤身来到小玄都，此心虽然可昭日月，可感情这等事情最是勉强不来，从来只有两厢情愿，倘若谁一厢情愿以‘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为要挟，就未免显得道德绑架。”
　　白衣公子起身，示意送客：“把自己的一生寄托给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姑娘还是……太天真了。”
　　晏紫知擦干了眼泪，忽然笑了笑，这笑容里却全是如释重负，再没半点仿佛被抛弃的怨怼阴影。
　　她的梦碎了，但那并不要紧。她还是那个追着纸鸢的孩子，有过很多的难过和不舍，也一度认为倘若放弃了便是终生遗憾。但它既然头也不回地随风去了，她也还有勇气去做一支新的纸鸢，她永远也不会失掉这种勇气。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