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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相亲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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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秋雪传音笑道:“你这伤春悲秋的老毛病什么时候改改?但凡你能学三分裴丫头的活泼,也不至于整日跟个小老头似的。对了,她还跟着你罢,待会儿吃了酒,让我去瞧瞧她是不是还是那副长不大的小矮子模样。”
他语气轻快,又有三分不满在里面:“你们俩当初结伴跑了也就罢了,这么多年也不给捎个信来,还得做哥哥的亲自上门捉奸……你老实说,真就拿她当妹子看?”
独孤龙搏却没如他所想那般争论“明明是某人被亲爹被人千里追杀,谁先跑的犹未可知”,也不曾问他是不是又“因为亲爹赶着给某人相亲”才再次跑出家门,而是垂下头,用几乎无什么波澜的语气,轻声道:“她死了。”
慕容秋雪微笑道:“我早就说你们俩……等下,你说什么?操!”
一直以来懒洋洋靠在椅中的白衣公子蓦地挺直了背脊,早把方才眉目传情的晏紫知丢到脑后,郑重望着身侧同伴,亦不再传音,一字一顿地质问道:“这等玩笑不经开,裴丫头到底怎么了?她知道你这么编排她么?”
满座只见这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一丁点儿铺垫都没地突然质问起好友,翻脸好比翻书,登时人均愕然。尤其是话语中显然还提起了一个女子,席中叶雨霏的长兄亦皱起眉头:“独孤公子,怎么了?”
独孤龙搏平静道:“今日本是好日子,不当提起亡者,但我确实曾心有所系,然则今生无望,本不敢耽误旁人。”
他说得平静,但话中意思却不止是对着慕容秋雪,更是对着那大为不满的叶家兄长:“有劳叶兄挂心,若非家母催促,以我不详之身,今日盛会原不当赴。”
说罢,他抬眼一瞥二楼随微风翻飞的纱帘,从容起身,揖礼。
慕容秋雪指间还捏着酒杯,习武之人的手出现了不该有的颤抖:“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独孤龙搏没有说话,只孤身退席。
“你小子把话说清楚!”白衣公子大踏步追上了他,一把拽住肩头,随即拉着他从醉仙楼一楼窗口飞了出去——没错,是飞!
且不说一楼登时炸锅,便是二楼原本欲盖弥彰遮掩行藏的众女也顾不得矜持,纷纷来到楼道间争相围观,眼看二人破窗而出,又一窝蜂拥到窗边去围观后续。
这一围观更是引起一阵哗然。
倘若说慕容秋雪拉着人跑路,那还能解释说是江湖中人的轻身功夫,也还罢了。偏偏二人穿窗而出的瞬间,脚下毫无征兆地多了一只灰羽怪鸟,竟载着二人青天朗日之下,傲然直入高空。
——这就不是能用“江湖中人”解释的环节了。那突然现身的俊俏公子哥儿,莫非是个神仙不成?睢京怪谈怕是从今往后又要再添一遭。
早就听闻钦天监那位独孤监正很有些神神叨叨,没想到昔日祈雨挨了雷劈,今日相亲也能遇到神仙?
这是怎样可歌可泣的经历啊!
叶雨霏在雅座二楼目睹全程,眼神晶亮,只恨手边无纸笔,不能他喵的立刻给这位表哥临时再拉个郎配,这才叫正儿八经的“神仙眷侣、双宿双飞”好吧!瞧瞧人家真的在飞!
什么“睢京双璧的禁忌之恋”简直被眼前这一对儿秒成渣渣了好吧!
下一册话本子的题跋已经想好了,就叫它《神鸟侠侣》!
晏紫知随着争相看热闹的诸人一并跑到窗边,跑上街头,追着那枚越来越渺小的黑点,直至筋疲力尽。就像一个追着断了线的纸鸢的孩子,明知道心爱纸鸢挣断了牵连后便再也追之不及,却还是徒劳地希冀着有万一的可能让它驻足。
“他是谁?他是谁?”
她茫然又徒劳地问着每一个见过那白衣公子之人,可除了一个姓氏之外,她对他一无所知。
她白纸般的人生里,终于出现了一个承载着她所有对于爱情希望的剪影,即使这剪影来得是如此虚无缥缈,但娇蛮任性如她,也有着足够的勇气去追随那根断了的风筝线。天下偌大,人心狭小,倘若困在这样一方小鹿乱撞的天地中,她又怎么能凭借自身的力量挣脱?
不试一试,死也不会甘心啊!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覃湘鸢到底是个乐籍出身的实打实的弱女子,不比晏紫知能跑得脚下生风。原本店小二就防着酒楼里有人趁乱逃单,覃湘鸢本来第一时间追出来又被拦下会钞,想到那个白吃白喝的货色口口声声说自己来会钞,却直接连人带鸟一起跑了,还把自家小姑奶奶的魂儿也勾了走,覃湘鸢不由地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这会儿好容易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眼看晏紫知还在那儿发痴,覃湘鸢恶狠狠拽住了小魔头的衣领子,冷冷道:“人都跑了,压根儿也没把你放在心上,在这儿穷追不舍又有什么意思?”
小丫头茫然地看着她,那双活泼的杏眼里不知何时蓄了泪:“覃姐姐……我要去找他。”
“你知道他是谁?了解他是什么人?家中几口人?名下几亩地?倘若是个花丛惯骗,专门挑你这样的傻丫头撩拨,偏你当真……”她顿了顿,近乎冷酷地道,“也只有你会当真。”
“那又如何……”小丫头眼底蓄的泪滚来滚去,终于在一眨眼后坠落尘埃,“我总归是要去找他的,不去追这一遭,我这辈子也不会甘心。”
覃湘鸢一直对这小姑奶奶纵容惯了,始知她这倔性子一起,九头牛也拉不住闸,当下也不再呵斥她单纯到愚蠢,大约是觉得她的确欠了点儿人间毒打:“你想好了,的确要去找他?”
她几曾对小丫头用如此郑重相询的语气说过话,自打二人宫中初遇,覃湘鸢便对她三分纵容三分戏谑,还存了几分受人之托怜惜照看的心思。
晏紫知也不知有没有听出来她语气里的凝重,只顾流着泪、握着拳,斩钉截铁地道:“我非得去找到他不可!”
覃湘鸢凝眸良久,忽地叹了口气。
“我能告诉你他是谁,也能告诉你怎么才能找到他,但是,从今往后,我不能再与你同路而行……你真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