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雪走》竹叶落雪声

1、第 1 章

　　1.
　　五十岚春正在叠千纸鹤。
　　他的手指不太熟练地按照教程一步步跟进着，厨房里母亲正在剁着案板，发出沉闷的巨响。

　　年幼的孩子懵懵懂懂在记事后察觉到了母亲对自己的厌恶，那些在日常中的不闻不问、两人独处时来自母亲那端莫名却让他不舒服的眼神。

　　他小心翼翼地牵住千纸鹤的首与尾——往往在这个最末尾的步骤他会出差错。

　　但好在这次似乎足够幸运。

　　捧着手掌中的千纸鹤，五十岚春瞥向了厨房，微微抿起唇角。

　　……要不还是算了吧。母亲不喜欢自己和她搭话。

　　自五十岚春出生，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家庭和身边的其他人似乎有些不同。他能看见角落里那些丑陋肮脏的生物，他的父亲和母亲也都能看到。
　　但是幼稚园里的老师看不见，他最要好的朋友也看不见，都觉得是小孩子凭空的想象。

　　五十岚春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父亲的反应不大，沉默了一会儿并告诉他那些是咒灵，是人类负面情绪造成的怪物。
　　而父亲的工作，就是祓除这些东西。

　　父亲在专门对付咒灵的这行里不是很出名，相反他几乎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母亲却是名副其实的从一个咒术师大家族里出生的孩子，因为术式没有攻击能力而从事文职工作，在大家族里扮演无用的花瓶、丢弃的棋子一类角色。

　　很明显，他们的婚姻并不愉快。

　　至少对于五十岚春这个婚姻内的产物，他们的态度出奇一致。

　　“小春。”

　　五十岚春捧着千纸鹤的手一顿，他侧头望向了厨房的方向。
　　刚刚母亲在喊他的名字？

　　“小春。”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这下他确定了。五十岚春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将折好的千纸鹤放在了茶几上，然后跑向了厨房。

　　可是剁案板的声音没有了。

　　他推开门。厨房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母亲不见了踪影。

　　煮至一半的味增汤在咕嘟咕嘟冒泡，在那种独特的香味中，五十岚春却嗅到了几缕若有若无的腥臭味。

　　母亲去哪了？
　　他不由困惑地想，向前走了几步。
　　可是很奇怪，厨房的一切陈设好像是刚刚母亲还在般，只是她消失了。

　　“母亲？”

　　他忍不住询问出声。

　　“小春？”

　　声音忽地从背后响起。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在童年世界里萦绕了自己几十年的怪物。
　　它浑身的皮好像被剥掉了，臃肿的身躯中甚至能看见外露的器官和流淌在血管中幽蓝的血液。怪物的眼睛如灯泡般非人地鼓起，满嘴利齿，吐气时有股恶臭的腐败气息。

　　……咒怨？

　　可是家里是不可能有咒怨的。
　　他想，咒怨不可能越过父亲的术式屏障无缘无故地在家里出现。

　　咒怨还在以一种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角度扭曲着脖子，并从它嘴中突出一连串的“咔哒咔哒”声，好似声带在不停震动，模仿人类发声的频率。

　　五十岚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忽地感受到有水在往下滴，随手抹去，掌心一片猩红。

　　他抬起头。

　　与粘在厨房天花板上的母亲对视。
　　春很惊骇地发现她的皮也没有了，整个人以一种非常扭曲的角度扭着，死死地贴在了墙上，死不瞑目。

　　“母亲？”
　　若是以往五十岚春一直这么喊她，母亲是要生气的。可现在她一句话也没说，四肢被切菜用的刀钉住，刚刚滴落在春脸上的就是她的血。

　　母亲的腹部畸形地鼓起，仿佛心脏般在有规律地律动着，五十岚春后知后觉地反应起她的那块消失的皮去了哪里。

　　咕咚咕咚。味增汤还在煮着，汤已经沸腾，涌出白沫，滚烫的汤水四溅。

　　母亲煮味增汤时是会注意份量多少的。五十岚春迟疑地想，母亲从来不会让汤在沸腾时涌出来。

　　怪物的脖颈像滑腻的肠子一般细长，已经缠绕着五十岚春瘦小的身子绕了很多圈，獠牙时不时划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他并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至少在这个年纪，他不知道。

　　那怪物诡谲地扯开嘴角，它在笑，它知道我的名字。

　　“五十岚…春，猜猜看你的…母亲…去了哪里…”
　　它的语气很甜腻，不知道它是如何从声带中发出那么诡异的音色的。
　　在这个没皮的怪物身上五十岚春感受到了一阵浓烈的恶意和莫民奇妙的爱意，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杂糅在了一起，令他毛骨悚然。

　　他一向对情绪很迟钝，但此时此刻他却辨认出了这两股浓烈的感情。

　　我的母亲去了哪里？
　　味增汤里面到底有什么？

　　平时母亲煮味增汤会很注意水的用量，一般都不会因为烧开而溢出锅，可是今天不一样。

　　……为什么会溢出来？

　　他蜷缩起身子努力不去想，喉咙的不适感愈发强了，甚至有点想要呕吐。

　　真不妙。

　　耳朵里出现嗡鸣，全身上下的骨头好像都要被怪物所搅断，背部的伤疤像火焰一般灼烧着，在昏迷失去意识前，五十岚春用余光瞥见那怪物似乎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有什么东西在从口中溢出。

　　低下头，怪物大怀抱忽地撒开，一切都毫无征兆。

　　他突然感到有点累，本就朦胧的视野陷入一片漆黑。

　　*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刚刚诞生的咒灵很快就吞噬了它原本的饲主，它源自于对特定对象的恶意积攒，从有朦胧意识起就知道五十岚春是个什么样的人类。

　　但意识中不是这样的。

　　黑发的孩子有双漂亮到令咒灵震颤的鸢紫色眸子，它在其中感受到了异常磅礴的咒力，但是这咒力的来源是危险的。
　　那是揉碎了紫罗兰的黑洞。

　　在五十岚春失去意识到下一秒，庞大的咒压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席卷了周遭的一切，连同着半径十五米内的建筑物一同湮灭。
　　咒灵被咒压死死按倒在地，它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完全无法蠕动半分。

　　它再次企图去攻击五十岚春，但是毫不意外地再次失败。

　　相反，那孩子汹涌的咒力忽地有了形状，逐渐搅动成了一团黑色的死水。
　　黑泥眷恋地依偎在他的身侧，盲目反击着所有针对五十岚春的生命体。

　　它发现自己在那条蜿蜒的死水中融化，然后合为一体。

　　*

　　再次醒来时，五十岚春已经站在了一片脏污的黑泥里。

　　怪物不见了踪影，四周一片寂静。
　　那天下着大雪，天空是一种很淡很淡的白色，阴云在不断地随着风涌起又如海水般散去。

　　整个世界都是纯白的，雪像棉絮覆盖了一切，却遮不住黑泥和处在最中心的五十岚春。

　　他看着天，有点茫然，寒气钻入了他的五脏六腑，小腿处传来了剧痛，是种灼烧感。

　　好冷啊。他吐出一口白气，回头看去，母亲没皮的躯体如同蚌中珍珠，在黑泥的保护下毫发无伤。

　　春动了动僵硬的食指，走上去保住了母亲，想要索取温暖。

　　但事实上她的尸体在雪天里早已如冰块一般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