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风雨欲来》孟夏清和

21、无人知所去

　　路风雨对她离开后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虽看过这段剧情，但因为自己些微的干涉，并不确定剧情仍会一如既往。

　　而且，

　　黑云翻墨，雷霆滚滚，天罚而至。

　　她也没心思关心这些了。

　　【无阻，消了你身上的隔绝术。】无人处，面对越来越近的雷劫，活心法淡定地说道。

　　女孩不疑有他，老实照做。

　　【无论如何，无阻，你不能完全逃脱，撑过第一道，我才能帮你。】

　　【好！】

　　路风雨仰头望着那一片云，清风拂过鬓旁碎发，鹿眸映入墨色，瞳仁亮如闪电，素面覆盖霜雪。

　　她双手紧握，全身灵气沸腾。

　　下一刻，雷霆轰然而至，女孩单薄的身影如同大海中的一叶小舟，被滔天巨浪打翻，悄无声息地坠入海底。

　　路风雨覆面躺在地上，皮焦肉绽，气息奄奄不存。

　　雷电仿佛千万条小虫，从皮钻到肉，再钻到骨头和灵脉中暴虐地啃噬。然后灵力入体，修复着破损的身体。焦皮剥落，烂肉重生，碎骨重塑，经脉重连。

　　极致的痛变为极致的痒，折磨得女孩生不如死，她想要晕过去可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无间地狱，不外如是。

　　她就那样趴着，一动也不动，一声未发，如同死去般。

　　【无阻，很好，屏住呼吸，一点也不能动，更不能发出声音。等我把你身上所有气息和牵连都转移到小鹿身上，就可以啦。】

　　路风雨没回应，合格地扮演着死人。

　　小鹿从她书包上跳下来，来到她面前，凝视着她的眼睛，珍珑棋局时灌输的灵力，吸引着她身上残存的灵力，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丝丝缕缕地被传进小鹿身上。

　　天上的第二道雷霆，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它顿在女孩“尸身”上方，晃悠了很久瞄准了小鹿，可草编的鹿归根结底也只是草，影响不了什么。于是，雷霆解体，乌云消散。

　　远处，慕容复似有所感，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扳指，不知何时他身上的法术已然被解开。只有他能看到的人，他也看不到了。无人知道女孩去往了何处。

　　微风轻轻吹过草地，无痕无迹，一如从前。

　　路风雨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前辈，骗过去了吧，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权宜之计，骗不了多久。别躺着了，赶紧找慕容复要回手镯，然后立马回去。】

　　【刚刚那道雷，恐怖如斯，我怕是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也是，那毕竟是你入道之劫和湮灭天罚的结合，九死一生。如果不是你们这一门灵力心法高深莫测，灵力吸收巨快，寻常人一碰就无了。】

　　路风雨听的此话，简直欲哭无泪，深深觉得这次和慕容复的交易不划算。

　　【早知如此痛人心，何如当初莫相约。】

　　活心法：！！！

　　那道雷，我要是没记错，不仅威力巨大而且还很折磨人，每个被劈的人都会哭天喊地，从此留下心里阴影，再见到雷都会ptsd。

　　无阻……这是痛得精神失常了？

　　【无阻，你没问题吧？回去了，好好吃药。】

　　【没问题】话语落下，女孩咬牙站了起来。她所修灵法确实高深，至少外表现在恢复的已经无甚异常，只是面色较之往常更惨白。

　　她路风雨又回来了。

　　女孩一本正经的一步一个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速度出奇得慢，仿佛不是行走在坚实宽广的大地上，而是荆棘丛生的炼狱之路。

　　她有心开着玩笑，自嘲道，【前辈，你听过美人鱼的故事吗？我现在就是一条离了水长了腿却要干死的咸鱼。】

　　活心法一下子就get到无阻现在是痛得每走一步如同走在刀尖上。它劝慰道，【我对《海的女儿》无感，更喜欢七色鹿的故事。】

　　路风雨听了，不知作何发应，但确实注意力稍稍转移，不那么痛了。

　　【无阻，我们快到人前了，不能显现人前，所以灵力恢复得怎么样了？】

　　路风雨这才抬头望向原处，她眨了眨眼睛，视线清晰了些。

　　远处，一群和尚跪地围着什么人。

　　她便知道，扫地僧在化解慕容博和萧远山之间的恩怨，两人即将看破一切，剃度出家。

　　乔峰也会随着父亲的放弃，不再复仇。

　　在场众人中，只有慕容复满心执念，无人渡化。

　　女孩收回目光，倚着用来遮掩身影的树，闭了闭眼睛，提了口气说，【隐身足够！】

　　然后她皱眉给自己施了出错版的障眼法，这个世界的人，便不再能看到她和她身上的一切东西。除了慕容复，因为曾经的那道予他永不伤害的誓言。

　　女孩小心翼翼绕过众人，走到他面前。

　　慕容复看着抛弃他和复国大业的父亲，想着这么多年徒劳的努力，陡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的出生仿佛就是为了父亲的复国大业，这么多年所做一切也只为这一件事。可现在始作俑者说放就放，徒留他在原地迷茫地苦苦挣扎。

　　事已至此，这么多年的努力，怎么能被人说否定就否定，他偏要执拗继续走下去，无法也不能回头。

　　“尘归尘，土归土。”绝无可能！

　　慕容复跪在满天飘飞的芦花下，眼底微微发红，双眸由茫然变得狠戾决绝。

　　却在这时，他看到女孩满脸苍白地走过来，缓缓蹲了下来。

　　她仰头凝视着他，鹿眸湿濡，然后徐徐一笑，灿烂甜美。

　　“我要那个玉镯。”她嗓音轻柔道，轻柔得如同被和风吹散的流云。

　　周围的众人在剃度结束后散了个干净。

　　路风雨立马取消了施法。

　　他回望她，此地只剩二人。

　　“仙人要哪个玉镯？”他从袖子中取出包着的玉镯，“在下之前将那只白玉镯给了表妹，惟剩那只她带了就会碎的玉镯。”

　　路风雨眸光微闪，笑得更灿烂了。

　　【无阻，看来这场三角恋的结局已然出现，段誉输了，天下表哥表妹终成眷属。】活心法听闻此言，倒是比路风雨还激动地发表了意见。

　　“欸！正正好。我要的就是那个碎玉镯！”路风雨随后也语气夸张地回道。

　　“如此便好！”慕容复已经拿出碎玉镯，递给了路风雨。

　　路风雨连忙去接，手碰到的那一刻，玉镯一下子滑落到手腕上。

　　莹白的手腕，碧绿的玉镯，有点点微光环绕其间，交相辉映得浑然一体，仿佛那个玉镯原本就是她的。

　　慕容复随着玉镯下落惯性地垂下了手，和女孩的手一触即离。

　　他微微瞪大了双眼，看向路风雨，这是他第一次碰到她，带着人的体温的鲜活的温度。

　　可女孩不再看他，她盯着带着碎玉镯的手腕，充沛的灵力从那里争先恐后地涌入身体，修复着她内里千疮百孔的身体。

　　这次的灵力温柔如水，不像之前霸道得横冲直撞，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眉眼舒展。

　　“仙人现在真正地看起来是神清体泰。”慕容复出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之前，一脸痛苦地笑着，蛮丑的。”

　　路风雨听闻此言，抬头看着天边流云又有汇聚的趋势。

　　慕容复也跟着看了看，天朗气清，未有风雨欲来之势。

　　“你看不到的”她再次注视着他，“我要走了，这些日子，谢谢。”

　　慕容复也注视着她:“要走了。”，他低低重复了一句，而后目光紧紧锁着她，语带质问，“仙人是否忘了之前的承诺，你要渡我完成复国……”

　　“慕容复！”她打断了他，第一次念出他的名字，“我记得，那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他也从未叫过她的名字，称呼姑娘时是疏离冷漠，称号仙人时是讽刺有所求。

　　“路风雨？”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仙人名讳怎可轻言。”

　　路风雨复又笑了起来，不出所料啊，天真烂漫:“我是个骗子，路风雨不对，无阻才是哦～”

　　慕容复张口欲言，路风雨却未给他机会:“渡你苦海回身，大梦一场。”

　　然后慕容复看到女孩的双眼离他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须臾间，两人额头相撞。

　　慕容复没有感觉到疼痛，他站起来后，有片刻晃神，不知自己怎么一人待在这个地方。

　　而后却快速回想起事情的经过，父亲抛弃了自己和复国大业，只能自己一个人努力了。

　　还好，有西夏选驸马的这个天赐良机，他势在必得。

　　他快步离开，和表妹包三哥他们汇合，准备送表妹回姑苏，再出发前往西夏。

　　可谁知，他要选驸马的事情被段誉知道，他怒而把段誉投入井里，表妹却在一旁全程围观，知道自己要抛弃她的事情，也伤心投井了。

　　机缘巧合下，段誉和王语嫣都没事还患难见真情在一起了。慕容复虽心有不甘，但为了复国大业，他只能认了。

　　西夏皇宫中，慕容复凭借自己的博学成功超越众人，成为了驸马。后来，西夏王死，他运用一些手段当上了西夏王。之后，一步一步，费劲心思，改国号为大燕，开始南征北战。

　　为了这天下，他杀了无数人、屠了无数城，尸山血海、白骨累累。

　　但雷霆手段的压迫下，获得的不是臣服，而是反叛。

　　慕容复这么多年的穷兵黩武，陷入兵乱，水深火热的不止是宋、金、辽、大理、吐蕃的臣民，更是他大燕的子民。

　　他的子民早已厌弃他这个皇，他的大燕背弃了他。他被起义的人民重重围困在皇位上，最后给了他致命一击的是他此生真心爱过的表妹。

　　因为他杀了她的母亲、父亲、情郎……

　　他瘫坐在皇位上，鲜血缓缓流出身体，越来越冷，耳畔是人们庆祝的掌声……

　　人生的一幕幕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他最后终于记起。

　　曾经有人要渡他，在月白风清的黑夜篝火旁，笑容明亮地告诉他:“慕容公子，想要复国很简单，躺下睡一觉就行了。”

　　他好像生气地呵斥了一句。

　　那个人也不恼，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哎呀，信我呀。梦里很简单，现实很残酷的，当一位皇哪有那么容易！你差得远呢！”

　　是啊，真的好难，我差得远呢！她说得很对，我当时为什么没信呢，我当时怎么回的她呢？那个人为什么没有再劝我，为什么对她毫无印象，她是谁啊？

　　【无阻，你呀！】活心法看到路风雨头槌了慕容复，让对方睡着，就知道她做了什么，叹息了一句。

　　路风雨揉着头，泫然欲泣，【前辈，南柯一梦这个法术为什么伤敌为零，自损八百？我头痛死了，慕容复却能做一场美梦。】

　　【因为有邯郸枕这个神器，法术就很少用，所以就没人改进。但是他做的梦真的是美梦吗？我看他表情怪痛苦的。】

　　路风雨死不承认【他做的梦我怎么知道，我就照着他的心愿织了个开头。】

　　【呵呵！】

　　路风雨没理活心法的嘲讽，她看到不远处，王语嫣他们过来的身影，看了慕容复一眼，瞬移消失了。

　　她回到了雷劫所在地，头顶的流云已然聚集成了乌云，天罚又开始了，【前辈，我和慕容复再无瓜葛了，这次隔绝术是否有用？】

　　【是啊，没了誓言牵绊，即使他命运改变，也和你无关。你该回去了，隔绝术失效了。】

　　【不是！失效了？！我怎么回去啊，我师父说他接我回去啊，但我现在没有感受到他的灵力。】

　　【在那道雷劫中，他劈下来的瞬间，空间之门也会一同开放，你看准时机跳进去就行了，我就留在这里，不回去了。】

　　无阻，再见！

　　路风雨点头，然后看着劫云，目光坚定。

　　闪电霹雳而过，雷声隆隆作响，淹没了女孩的身体。

　　白日惊雷后，风雨欲来。

　　后风止雨霁，空无一人。

　　唯余残音:“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