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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镜面与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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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遗忘所里,不仅视野模糊,嗡嗡的声音也在耳畔回响,扶着镜子爬起身来,身边竟传出清晰的声音。
“朋友,你压着我脸了。”赶忙松开手,只见一人正抱臂倚在镜子边缘,但再伸手摸摸,他竟是镜子里的人,看来是一名死去的前辈了。
紫得发黑的风衣,漆黑又不过膝的长裤,双眸宛如琥珀,长发如瀑,耳坠是精心雕刻的木槿花。
“明川,别说了,这位兄台想来与我一样,是个瞎子吧。”另一边的镜子传出声音,又是一名前辈,双眼被白纱蒙上,身着素衣,长发随意地扎了个辫子,抱着竹竿蹲在那儿。
我苦笑着向刚刚冒犯到的前辈弯了个九十度的腰,踏着扎脚的镜子碎片继续往前走着。白色长靴被碎片扎破,在碎片尖角上留下鲜血。
是,我的确是瞎了,但没完全瞎。
“阿蝉哥。”熟悉的喊声在身后响起,登时背后一凉,难不成即墨也被封印在镜子里?我连忙往回走去,不料竟撞入了来者的怀里,很温暖,也很让人安心。
“你来了。”这次,这句话换我说了。
他牵着我的手回到前辈们聚集的地方,不知他要去干什么,竟是问他们出去的路往哪儿走。
那位被称为明川的前辈也不含糊,咬破指尖,鲜血淌出,他在玻璃上写道:“顺着竹竿与红血走。”写完,就用银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掌心,再带着另一名前辈在镜中走着,竹竿声哒哒响起,鲜血滴在地上也成了一条细细的血路。
我听不清也看不清,不过幸好即墨他耳聪目明,牵着我的手就顺着竹竿声和血路走,试图拉着我去往遗忘所的出口。
看来想要安全地出去,还是得和前辈们打好关系啊。
走到一面镜子前,那镜子上的前辈竟是把我扔入遗忘所那位。紧接着是镜子碎裂的声音,即墨把我护在身后,那镜子竟是在面前炸成了碎片,幸好没伤着即墨。但镜子后竟是两条宽敞的用镜子碎片铺成的路,而竹竿声和血路竟是在此分道扬镳。
两名前辈这是闹矛盾了?我这么想着,犹豫着该选那条路。而即墨贴在我耳边说话,问:“阿蝉哥,你选哪条呢?”
“分头行动?”
“我不要。”他竟像小孩子一样闹起了小脾气,我只好随便选了条路就走,即墨知道我的意图后就牵住我的手,走在我身前。
“对了,把你们带到那儿,咱有什么好处啊?”不成想的是,随便选的路竟是那位明川前辈引的。不过眼明的人总比看不见的人认识路些,竹竿声也同时在耳边响起。
“果然,你们还是喜欢看得见的人啊。”
“秋杰,你也难得露出这么失落的样子。”
秋杰前辈在另一边轻轻敲击着竹竿,分在两边,秋杰身着白衣,单薄却很素雅。明川黑色的衣服却显得很是阴郁,这两人就像是黑白双生子一样,很是分明。
“到了。”这句话是即墨几乎喊出来的,音量应该比平时要大一两倍。到现在我才反应过来,镜中人的声音,再怎么小,于我来讲,都是清晰的。但身边即墨的声音我却半点听不清,反倒要劳烦他费点嗓子了。
就算我是个半瞎子,我也知道前面是一处用镜子碎片组成的悬崖,那迎面而来的气流里还带着些玻璃渣子,差点没给脸上黑色的裂痕染上红色。
此时,二位前辈各站一边,我静静感受着气流,应是悬崖之下的镜子碎片升起,在面前组成了两条歪歪斜斜的路。
“那么,你是要跟我,还是跟他呢?”
“我选第三条路,跟我自己。”下意识地开口,朝道路走去。
即墨仍旧坚定不移地牵着我,只是这一次,换我把他护在身后。
我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向前冲去,在两道路的分岔口一跃而下,跳入悬崖。纵使我近乎听不见一切,我也能清楚地听到狂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我依旧紧紧地抓着即墨的手,即墨也如此,我选的第三条路,那自然,一定要由我自己走。
不过这次,竟是有人陪了。
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暖意,抓着即墨的手更紧了。
虽然看不清听不清了,但只要确定你牵着我,那我就无所畏惧。
忽地,应是被圈入怀中,很温暖,但,这下,危险的就是即墨了。
我试着手臂用力,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根本就动弹不得,狂风带上来的玻璃渣子也割破了我的胳膊,阵阵刺痛让我想放弃离开遗忘所这一想法。不过大部分都狠狠地扎入了即墨的背部,我想把他翻过来,双臂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也无济于事。
“好啦,别闹。”即墨抱着我,在我耳边嘀咕着。奇怪的是,现在我竟听清他的言语,似是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不过这应该是所谓回光返照?应为下一秒,我的耳中就只剩下猎猎的风声。
为了不让他受伤,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再砸到地上时,幸好幸好,他的脑袋和脖颈并没有被刺穿,镜子碎片并没有伤到他的要害。
“没事吧。”我在模糊间看到他的笑容,放下心来,伸手把他抱起,虽说他个子要比我高,但让他坐起还是绰绰有余。只是扶起之后,他又把头趴在我肩上,看起来已经失尽气力了。
一摸他的背上,竟染了一手鲜血,模糊之间,红色的鲜血在白色的手上亦显得格外刺眼。
我背过身,努力让他贴在我身上,然后双手捞起即墨的大腿,把他背起来寻找着出路。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再怎么样也要走下去。
在一地破碎的镜子中,隐约可以看到明川前辈神秘的笑容和秋杰前辈清瘦的身影。往前头慢慢走着,然后抽出一只手来摸索着面前的崖壁,竟也是碎镜组成的,有点扎手。
也许,这地方有出路。突然,即墨化作数道白光刺入我的身体,就像我跌入?毒穴前我把核心挖出来时产生的效果。
力量大增,近乎发疯般往镜崖的崖壁上捶打着,但身体里的力量似是想阻止我这一行为。毕竟赤手空拳想去摧毁镜崖,也只有我这种身为管理员无情无义的人才能做出来吧。
虽说我们管理员自诩为“无情无义之人”或“被时间抛弃的人”,但不知为何,对于那位化为白光钻入我身体的人,我总是能网开一面,好像跟他格外熟识。
应该是砸到了什么机关,只听那差点没让我完全聋掉的声音,是镜崖在分崩离析,我下意识地做出护着某人的动作,回过头去什么都没有,只有二位前辈在镜子碎片里轻轻地笑着,像是在笑我这一行为。我尴尬地摆摆手,把手垂下,在模糊间可以看到镜崖被摧毁之后,面前竟是巨大的一扇门,不知门的对面是什么。只听到二位前辈的声音越来越远,然后停留在哪儿,隐约看到巨门两边分别有一面镜子,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在里面不老实,很希望离开这束缚他们的世界。
明明已经死了,总部却不放过他们。不过现在我倒是知道,总部里那些怎么用都用不完的青石是怎么来的了。
明川:“呐,带你到了这儿,我们,总该有什么好处吧。”
我点点头,伸手按在把他禁锢的镜子上,发着白光的触手缠上镜子。但让我惊奇的是,从我的手掌心里,竟钻出了和头发丝一样细的黑色线条,同样缠上镜子。不过不一样的是,它缠上了那白光触手,也不知起到了什么作用。
明川仍旧笑着,紧接着,镜子碎得彻底,依稀听见明川欢快的歌颂着自己的自由。我看向秋杰前辈的镜子,故技重施,同样把他解放出来。
“多谢孟公......孟先生。”他纠结了很久,才选择用这个称呼。
“不谢,以后再见面,叫我蝉壹就好。”
虽说我清楚地知道,这是和前辈们第一次的会面,也是最后一次了。
镜子门前,镜子碎片直指着我,但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我想起藏匿于我手掌中的记忆芯片,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什么记忆了。心一横,伸手向碎片拍去,镜子碎片刺穿了我的掌心,摧毁了记忆芯片,也破坏了自己。
即墨从我的身子里出来,猛地抓住我的手心,就算我半瞎了,我也能看到他脸上几乎写满了不开心。
他小心翼翼地把镜子碎片从我掌心中拔出,我咬着牙想止住自己的疼。但当碎片完全从我手中拔出时,竟是半点疼痛都感受不到,只有轻微的酥麻的感觉。
从他模糊的唇形和迎面而来微弱的气流,好像是在跟我说着话。
“以后别这样了好吗?”
不在意地摆摆手,径直走向那扇巨大的镜子门。推倒是怎么推都推不开,也不知是我体质弱了还是这门太硬了。即墨从我身后走出,嘴角好像还挂着笑,只见他伸手抓住门缝,往我的右边走去,门,开了。
看来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啊。
能从遗忘所出去,自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我牵住即墨的手欲要往门外走去,却不料走到一半,手中竟是一空。赶忙向身后看去,虽然看不清,但仍旧能看到即墨在我面前,慢慢化作一地的镜子碎片。
“去吧,另一个我,还在那头等你呢。”
“我一直都在,不怕.......”我竟是听清了他的声音,想伸手把他的镜子碎片给抱回来,原本就模糊的视野又被蒙上了一层水雾。可身子迫不及待想重新见到他,一鸭子加俩鸭子,就仨鸭子往门的那头跑去了。
可当我过去之后,脸狠狠地砸在地上,伸手把自己撑起来,视野竟仍旧模糊,好像我本来就该是这样。感到自己被谁人半抱半扶地站起来,是熟悉的花香,不由得笑了起来。突感嘴唇一热,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伸手搂住那人的脖子,也不管什么大庭广众,不怕什么满目疮痍的现实了。
只要他一直都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哪管今日落下帷幕,我将要迎接我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