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华》兔子璇玑

7、年华似流水 空寂寞

　　好不容易甩脱了一帮人，我想去母后那里看看，我在清平县治水的时候，也与她通书信，只是她从未跟我提过宫里的权力之争，二哥如此，紫莹如此，连母后也是如此，总是将我护在身后，不让我受到一点伤害。后来我才听说，因为跟韩贵妃争斗，母后落败，最终被禁足。我想着宫里是非多，谁道这不是好事，只是委屈了她老人家了。

　　“王爷，您总算回来了……”一直服侍母后的李嬷嬷一见我，立刻惊喜的走过来行礼，我忙扶她起身，说道：“这么多年来，嬷嬷尽心尽力照顾母后，我怎好这般造次，该是我给您行礼才是。”说着就要跪下，她一愣，忙拉住我，湿着眼睛说道：“王爷这番话真是折煞了奴婢了……”从上到下的仔细看了一遍，絮絮叨叨的说道：“娘娘不知道念叨了多久，盼着王爷回来，这下好了，总算是……”说着又哽咽起来。

　　我随着她往庆阳宫里走去，虽是禁足，但是这里里外外的宫女和太监并不比当年的少。母后站在一棵树前，正在修剪多余的枝丫。

　　“娘娘，您看这是谁回来了，”李嬷嬷笑着说道。

　　我轻轻的喊了一声“母后”，她一下子僵住了。早有人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工具，她慢慢的转身看着我，半晌才哭着笑着埋怨万分的道：“你个小没良心的，终于是回来了。”

　　她比起六年前苍老了许多，素颜朝天，衣裳也雅淡的很，看来母后终是想开了。

　　“母后可安好？”我轻轻的问，她掩着眼角，点了点头，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她才稳定了情绪，这才说道：“这么多年，你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我可怜的孩子，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她一直看着我，心疼的摸着我的脸，“你看，这又黑又瘦，哪里还有当年的模样……”说着又要哭。

　　我笑着应答：“母后，孩儿一切都好，真的都好。”我拍着她的背，一如当年，心里还是愧疚的，紫莹走后，我心里空了许多年，现在想来，逝者已逝，生者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驾到。”门外通报声传来，母后连忙擦了擦眼泪，我站起身来。

　　“给母后请安。”公孙子清仍是跟以前一样行礼，我行完礼起身，却不意看到了韩心铭，他站在公孙子清身后。

　　“皇上坐吧。”母后淡淡的道，少了很多情绪。

　　“六弟也一同坐吧。”公孙子清道，指了指身旁的位置，我谢恩坐下。一时静默无言，我啜着茶，半晌，公孙子清问道：“六弟回来还习惯吗？”

　　我应了声“还好”，便不再多话，气氛有些冷。

　　他又道：“若是得空，便常到宫里来坐坐，陪朕下下棋。韩相棋艺超群，朕已经输的心灰意冷了。”说到这，自己不禁笑了，接着说道：“改日，六弟也会会韩相，帮朕挽回些面子。”

　　我垂着眼啜茶，不咸不淡的应着。

　　公孙子清说了一会，起身要走。刚走了几步，突然回身道：“拣日不如撞日，下午我跟韩相在轻扬亭，六弟别太迟了。”

　　我抬眼，他的表情认真，不似玩笑，便轻轻点头，应了一句“好”，他这才走，韩心铭顿了一步，跟在他身后。

　　中午陪母后用餐，她显得忧心忡忡说道：“皇上定是知道你教训喜顺的事情了，如果他要问起来，你便是认个错也无妨。”

　　我点头应下，安慰了她几句，便低头专心给她布菜，从李嬷嬷那打听了母后的喜好，一顿饭吃得她眉开眼笑。

　　下午依约去轻扬亭，那二人已经坐在了那里开了一盘，我去时，公孙子清被逼得无路可走，不死不活，就这么干吊着，纯粹是在耗时间。见我来了，立刻站起身来，借口搅了残局，让了位置。韩心铭似乎见惯了他这样无赖的一面，无奈的笑了笑。

　　“王爷执黑吧，”他正襟危坐，做了个请的动作，我也不推让，拿过棋盒。
　　黑子先走，高手对决往往可以抢占先机，韩心铭此举摆明要让着我。暂不管他，先在中央下了一子，他一愣没有作声，公孙子清上来一看，“噗”的喷出口中的茶，呛咳了起来，半晌，很认真的问我：“六弟，你会不会下棋？”

　　我没有理会，韩心铭却有些尴尬，轻轻说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公孙子清识相的坐下喝茶后，他才抿嘴占了星位，只三步，便开始皱眉，思索的时间也长了，我拿起茶盏啜了一口茶，差点吐出来，竟是苦丁。见我皱眉，公孙子清立刻着人来换了茶，我说道：“菊花茶便可。”那人应了一声便去了。

　　“六弟以前很喜欢喝苦丁的，怎么现在改成菊花茶了？”公孙子清注意着棋局，漫不经心的问道。

　　“总是会变的，”我轻道，放下一子。韩心铭怔了一下，探寻似的看着我。

　　我捧起新上的茶盏，啜了一口，上好的胚菊，清香怡人。见他还愣着，出声提醒道：“轮到韩相了。”他立刻垂下目光。

　　一个时辰后，韩心铭起身认输，公孙子清抚掌大笑，说道：“韩相也会遇到对手，真是难得。”后来棋也不下了，只是闲聊，我站在睡海棠前看了一会，韩心铭走了过来说道：“王爷何时看出心铭局中败笔？”

　　我笑着说道：“第一子。”他怔住，突然说道：“王爷以前并不会下棋，不知何时竟有这般身手？”

　　“打发时间，不必认真就是。”我漫不经心的说着，又往花丛深处走了走。记忆里那里有些红莓，此时深秋，如果还有也该熟了。在宫里时，总是在这时候跟紫莹老是偷偷过来吃这酸酸甜甜的小果子。

　　拨开草丛，一串串红莓映入眼帘，我惊喜的蹲下身子，没想到多年后，这些红莓还会有。摘一颗放进嘴里，记忆中酸酸甜甜的味道此时在口里漫延，眼睛也酸酸的。

　　“在看什么？”公孙子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缓缓的睁开眼睛，说道：“是些小果子，小时候见过。”

　　“红莓！”他惊讶的叫出声，“宫里竟然还有这东西，我有好多年没有见到了。这小果子的滋味可真不错。”说着摘了一串，没洗也没做处理，直直往嘴里丢去，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我一愣，没料到他也会这般随性。
　　他一边吃一边说道：“那时朕最先发现这红莓的，后来被紫莹知道了后，就再也没吃过这果子了，每年秋天，她都把这一带搜罗的干干净净。”
　　我一怔，不知道为何，他可以这么轻松的提起以前的事……为什么我做不到，怎么都做不到，手下意识的握紧，有什么刺进了手心，微微的疼痛传来，有些清醒了，垂眼，满手鲜红的浆果汁，连忙抖落残渣，去河边洗了洗。
　　回身时，韩心铭就在身后，手上提了两串红莓，塞了一串给我，然后指了指不远处草地上坐着的公孙子清，我跟在他身后。
　　那个下午，我们三个人坐在草地上，一颗颗的吃着红莓，公孙子清不停的说话，讲着小时候的事情，我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知道的附和几句，不知道的惊叹几句，遗憾几句，失落几句。韩心铭静静的听着，直到夕阳西下。

　　晚上我们喝了不少酒，到了最后，公孙子清竟拖着韩心铭到酒窖去找酒，若不是宫人们拦着，怕真是要闹笑话了。尽管如此，事后，韩心铭还是因为这事被韩道同罚跪了祠堂。

　　我一直在桌前坐着，他们闹着时，我已经趴桌子上了，头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谁塞了个冰凉的东西到我嘴里，只说含着，我便胡乱的应了一声，翻身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