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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也先走后,慕容镜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上,凝望着信,久久不动、不语,身旁的热茶从热气腾腾到渐渐变凉,侍从为自己换了一盏又一盏。此时风也寂静,四夷馆外是一条小河流,蜿蜒曲折,不知流到何处;四夷馆中,只余下行船的水声,在一室的默然中散开。

      抬头望天,不知不觉已到了正午,慕容镜道:“今日不用午膳。莫书,随孤去书房。”

      说完径自去了书房里,而书童莫书则自觉守在门口。

      空无一人的书房,仿佛一个冰冷的牢笼,把慕容镜困在了江南。伸出颤抖的双手,拿出信封,眼泪终于从眼睛里逃出,一滴滴溅落在信上。

      颤抖的双手开启信封,只见信上:

      “凤皇吾儿:

      此去晋国,吾儿明为使团副使,实则为大魏质子。父王知我儿心中必然苦涩,但出于国家大计,唯有委屈我儿,难先告知。

      我儿自至晋国后,除也先太师,勿轻信旁人,切记切记。父王在此立誓,不出五载,必能使我儿归国,亦祈我儿永得安乐。

      自使团离金陵后两日内,父王帐下贺楼师将率亲卫三百,并侍从五百抵达。儿可暂住武陵长公主府,以作安慰。

      莫忘祭慰公主在天之灵,莫忘莫忘。

      此去经年,愿我儿安康喜乐,勿念。

      父慕容冀亲笔”

      长舒一口气,父亲的信让慕容镜心中慰贴许多。想到晋国也是母亲的母国,便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不会终老异国,只当是在外游学。

      这时已过晌午,莫书轻敲书房的门,道:“殿下,鸿胪寺来客。”

      “请他们稍等。”

      音调与平时无异,莫书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原来鸿胪寺的官员到四夷馆来是为了请慕容镜在金陵游玩,而慕容镜先前解了心中的郁气,也乐得出去游玩一番,看一看物华天宝的金陵城。

      一行人中,包括了鸿胪寺的两名官员,刘琦和裴铭,慕容镜和也先,以及几名仆从随邑,零零总总,十余人而已。经他们介绍,刘琦和裴铭,一人出自南阳刘氏,一人出自闻喜裴氏。两人虽然出自大族,由于是旁支,至今时今日都不容易。

      正说着,从铜驼街到章台街,一路阅尽繁华。正值春日,两街边杨柳依依,河流密织,水声潺潺。河边卖樱桃、卖桑葚的女郎,见一行人游玩,便送了许多水果。世人爱美,不论男女,因此慕容镜尤得照顾,樱桃、桑葚抱了满怀。

      吃喝玩乐不能分家,游玩过后便要吃喝,鸿胪寺的人就带领慕容镜等人去了金陵最大的酒楼,临仙楼。

      刚到酒楼门口,店小二就小跑迎人:“几位客官,里面请。”点头哈腰的好不殷勤。

      裴铭对店小二说:“先前预定的楼上最好的雅间。”

      店小二将一行人送到了楼上阆苑厢。

      “几位客官稍等。”

      刘琦笑道:“殿下和太师不知,临仙楼乃是金陵最大的酒楼,菜食比之皇宫亦不遑多让。”

      “是啊,临仙楼最出名的便是莼鲈羹。昔年张翰有莼鲈之思,乃是一段佳话。如今到吴地,不尝莼羹、鲈鱼脍,就少了滋味。”裴铭掉了个书袋。

      慕容镜便笑道:“既然到了金陵,不尝吴地佳肴,岂不遗憾?便由二位了。”

      也先点头称是。

      刘裴二人早先便预定了鲈鱼脍、龙井虾仁、赛蟹羹等江南名菜并南北八珍,只待惊艳北方来的贵客。

      在等待的时间里,慕容镜走到窗边,观赏街景。

      只见一人仗剑,牵着白马,自临仙楼前走过。那人一袭白衣,手中三尺青锋,腰间坠着蓝田玉,头戴帷帽,身形不过十三四岁。楼下那人虽不见容貌,但亦可预见其成年风姿。

      似是有所察觉,那人抬头望向慕容镜,四目相交,都是一怔。两人心中都叹道:丰神俊秀,世无其二。

      楼上这人红衣如火,双眸似星,色若春晓之花,面如中秋之月,山眉水眼,风流多情;楼下这人白衣胜雪,玉面长身,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凤目明澈,可谓眼明正似琉璃瓦,心荡秋水横波清。

      岂不知,惊鸿一瞥,一眼万年。

      对视间,仿若人间静默,一切繁华喧嚣不过烟云,随风而逝,天地间唯余二人而已。楼下这人对楼上展露一个微笑;楼上这人朝楼下扔了一把樱桃,连枝带叶,落入楼下这人手中。

      然后各自归位,只在对方心中留下一道绝美的剪影。

      这边慕容镜酒足饭饱,很快将楼下的惊艳抛之脑后;那边,拿着一支樱桃招摇过市,同样按捺下方才的惊艳。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之后,慕容镜与也先再由刘裴二人送回四夷馆。此时月上柳梢头,银河撒下星辉,淡淡的雾气在四夷馆旁边的河上飘荡,笼罩了整个四夷馆。

      慕容镜躺在四夷馆的大床上,双目出神地盯着头顶的帐幔,心里想的却是:今天遇到的美少年是谁?本殿下想跟他做朋友。

      所以楼下的美少年是谁?

      清溪巷谢家可以解答。

      黄昏时一匹白马踏着夕阳载着白衣少年,哒哒哒走向谢宅,被守候在门口的小厮不经意间瞥见,那小厮趋步,接过缰绳,口中道:“恭迎郎君,主母盼您多时,您快请进。”

      原来楼下翩翩白衣少年乃是陈郡谢氏少主,谢洵。

      谢洵在十岁那年回到陈郡老家,陪伴已致仕的祖父,谢群。离家三载,方才回到金陵皇都。

      门口的小厮是谢洵昔年惯用的仆从,故而并不如其他仆从一般对谢洵既敬又畏,因此对谢洵道:“郎君手中的樱桃想来必定是金陵的女郎所赠。郎君仪容超世,金陵女郎们的梦中情郎必要多一位了。”

      手里拿着的樱桃枝明明已经退出了谢洵的脑海,此时却偏又跳出来作怪,彰显存在感。

      谢洵被小厮的话一惊,轻咳一声,故作高冷,道:“没你的事,先把马牵走。”

      然后握紧樱桃枝向谢宅里去了。

      “ 洵儿回来啦!”一个长相颇为美艳的女子从正房出来,步履匆忙,口中念叨“我儿一路谢氏受苦了,快来,快来,让阿娘仔细看看。”

      这女子便是谢洵之母,谢椿之妻,谢氏主母,王英姬。王英姬未出阁时便有闺中名秀的雅称,端庄优雅,仪态万方。而且她为太原王氏嫡枝女郎,礼仪从不肯落下。

      今日她为迎接谢洵,平日的礼仪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疾步,而后落泪。

      “你阿耶好狠的心!竟肯让你单骑回金陵,他竟好似完全不知一路风霜,世道动乱!”嗔怒的女声刚传到谢洵耳朵里,一个成熟的磁性的男音也传进了谢洵耳里。

      “夫人莫怪,为夫这就给你赔不是。”这声音的主人正是谢椿,他边说着话边向夫人讨饶。

      王夫人娇嗔道:“哼,算啦,下不为例!夫君你要牢牢记住。”

      接着夫妻二人便是一阵耳语,成功地把谢洵忽略了。

      谢洵失笑。向父母请过安后就去沐浴清洁一番,准备享用晚膳。

      晚膳后,谢洵随谢椿去了书房。

      清溪巷谢家书房可谓将低调奢华发挥到了极致:名琴绿绮,安然放置在角落的罗汉床上;胡桃木书案上除书房必备用具,别有用心地摆了一只汉代越窑青瓷长颈瓶,里面点缀着时令鲜花;更不必说书案对面的书架上摆放的文章书籍……这仅仅是谢氏深厚底蕴的冰山一角。

      “洵儿,你可知阿耶因何唤你到书房?”

      “孩儿以为应当为北魏武安王世子留在京城一事,阿耶叫我来书房商讨。”谢洵沉着地回答了谢椿的问题。

      “不错。不出意料慕容世子应当会进入太学,他的身份不容轻视。”

      “阿耶为何有如此言论?”谢洵有些不解。

      谢椿听谢洵有所疑问,道:“你不知,慕容世子不是皇子,身份却不比皇子差。其父慕容冀大权在握,掌兵三十万,日后必要传给世子;慕容世子之母乃是武陵长公主,武陵长公主本是真宗皇帝嫡长女,身份尊贵无比,却在十年前暴毙,慕容世子与晋国关系便远了。这才有了本次的出使。”

      谢椿说得隐晦,但是谢洵全然理解。

      北魏皇帝老迈,忌惮武安王年盛力强,因此叫他独子出使,削去他的臂膀;北魏皇室夺嫡正盛,够分量的皇子是夺嫡的主力军,不夺嫡的皇子不够成为两国和平的筹码,自然不能出使。晋国朝廷视慕容冀为头号大敌,不可能放任武安王世子成长起来,成为继慕容冀后的心腹大患,趁此机会把慕容镜放进太学,也好磨断他的利爪,消磨他的斗志。至于那些冠冕堂皇的聆听大道的话,也就糊弄平民百姓。至于慕容镜,作为被牺牲品,除了武安王,没有人在意。

      只是,为何武安王也放任慕容镜被置于此等境地?

      谢洵暗忖着,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谢椿见儿子思考,慢悠悠地饮了茶,颇有些无奈地笑了。

      “洵儿,你记住,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谢椿意味深长地说道。

      “孩儿受教了。”谢洵明白过来,向谢椿长行一礼,随即退出了书房。

      其实谢椿藏了一句话,武陵长公主未嫁前,曾是金陵多少男儿的梦。

      而谢洵对谢椿也隐瞒了自己今日与慕容镜的惊鸿一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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