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Chap. 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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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天色渐晚，平松依然跟着我和楠楠返回酒店，坚持赶在开赛前把象征幸运的护腕送到神的手里。返程的电车上，她先是掏出化妆镜补了个妆，随后变魔术似地拿出一只精致的盒子，把所谓『象征幸运的护腕』展示给我和楠楠。
“平松你什么时候买的护腕？”我郁闷地质疑。
“等着你试衣服感觉到无聊，就去买咯。”平松轻飘飘地回答。
我们回到酒店时，大堂的时钟恰好指向八点钟。
由于海南大附属是种子球队，第一天比赛轮空，高头教练今日并没有为球员们安排集体活动。几位身穿便服的学长碰巧从电梯间走出来，悠闲得像是要去户外散步遛食。
见状，平松迤迤然上前打听神的行踪。
我没有可以送给神的礼物。除此之外，在夏日的暖风中拎着数量众多的购物袋逛了许久、走了远路，我早已手指发麻、浑身是汗。心烦气躁之下，我要来楠楠的购物袋，把它们统统丢回房间，然后用凉水洗了洗脸。
我回到大堂里，发现聚集着一小撮人，平松和楠楠正站在人群边缘观望。我走过去，只见——
“我就不跟篮球部凑热闹了，大家玩得开心。”能登学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广岛，似乎正在拒绝来自几位篮球部学长的某项邀请。她将目光流转到神身上，“今天晚上八点半，宫岛有水中花火大会。你打算邀请我吗？”
我看得出能登学姐为此花费了许多心思。她拉直了棕色的长卷发，绾出个精巧的发髻；脸上的妆容细腻妥帖，将独属东方的婉约神韵展现得恰如其分；身上穿着以极浅的粉红为底色的浴衣，衣摆和袖子上刺绣着赤紫和虹色的繁花纹样。能登学姐本就漂亮、优雅，经过精心雕琢更显得姿容端丽、旖旎动人。
篮球部学长们露出『我们都懂』的眼神，识趣地先一步离开了。
神没有立刻回应能登学姐。排除了几位人高马大的阻碍，他的目光意欲不明地径直落在我们所在的方向。
能登学姐随之投来矜贵的目光。
我连忙低头检视自己——由于过多步行而占满尘土的帆布鞋、洗脸时被打湿衣领的T恤衫，大概还有被汗液或水渍黏在额头边缘的打绺碎发。我绝望地发现自己过于狼狈，输得彻底。好在，与华丽如斯的能登学姐相比，打扮精致的平松同样显得十分普通、宛如路人。
平松本人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把那只装有『象征幸运的护腕』的盒子握在手里，迟迟不愿上前。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我听说这家酒店餐厅的限定奶茶特别好喝，才决定跟着小惜和楠楠来的，没想到餐厅已经打烊了。”平松迎上神的目光，弯起眼睛替自己解围，“既然买不到奶茶，我就先回去了。神学长，后天的比赛请加油！能登学姐，再见。”她故作洒脱地朝着他们挥了挥手。
如果平松和我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没有任何不同，那么我们此时的失落感也应该毫无二致。我瞥见平松转身时紧抿的嘴角，忽然为刚才对她夹杂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检视而惭愧。“平松！”我叫住她，“我送你吧。天已经黑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小惜？”平松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有些惊讶，“唔，不用了。你一个人回来也不安全呐。”
“这种时候当然轮到我出场啦！”楠楠适时地豪迈地伸出双手，一手一个挽住我和平松，向着酒店大门走去，“我来护送你们。平松不是想喝限定奶茶嘛？餐厅打烊不要紧，门口的甜品站就有……”
送回平松，我和楠楠总算为一整天的奔波画上句号。
楠楠率先把浴室让给我使用。鉴于先前在神面前的狼狈相，我没有跟她客气地谦让。我一刻也不想耽搁地洗干净打绺的头发，冲掉浑身的汗味，亡羊补牢式地把自己打理得格外干净、清爽。我走出浴室，只见沙发上堆满了已经拆封的购物袋，梳妆台上排列着各种各样的化妆品，楠楠则坐在梳妆台前俨然等候多时。
“过来！”她向我招手，热情得不大正常，“我们一起来看看小惜到底能变得多么光彩照人吧！”
最初留存于脑海中平松的精致模样被能登学姐的华丽形象所替代，我顾不上饿得发慌的肚子把自己钉在镜子前任楠楠摆布。
如果认真打扮，我也能变得漂亮吧？
我不想输给任何人。
切换成为『工作模式』的楠楠的专业得活像资历深厚的造型师——
我换上了新买的红色连衣裙，直直站在原地；她绕着我连续转了好几圈，神情专注地摆弄裙摆和腰带，甚至泡泡袖的形状都要反复修整。
换衣步骤完毕，我在她的万般警告下小心翼翼地坐好；她拿起恰好预热完毕的卷发棒，娴熟地帮我卷出了一头『海藻般的长发』。
卷发步骤完毕，她向后退了一步，盯着我满意地一点头，“很好很好，乌发雪颜。果然，真人效果好得不止一星半点儿。”
“最后一步，化妆。”楠楠从正面端详起我的脸，片刻后改变不同角度瞧来瞧去，伸手依次轻轻抚摸我的眉毛、鼻子、颧骨、下巴，研判着最适合的妆容。
第一次被如此细致地研究长相，我感到坐立不安。然而，她散发出的权威的气场让我不敢轻举妄动。我只能找话题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你这么擅长化妆，不用心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反倒为我操碎了心。为什么啊？”相处至今，我确实没见过她化妆的样子。
“因为比起成为『美』本身，我认为创造『美』更酷啊！”楠楠抄起修眉刀，开始动工，“我妈妈是知名时尚杂志的主编，所以我从小就和各种漂亮的事物打交道。我有超级多的娃娃，最喜欢做的事是给她们做衣服、梳头发，但是娃娃怎么能跟真人比呢？”
“所以，你把我当成娃娃玩？”
“可以这么认为。你是我拥有的最满意的娃娃。”楠楠捏住我的下巴，轻轻转了一下我的脸，“你的皮相柔美、骨相立体，漂亮里带着英气，可美可帅。平衡了东方和西方的优势，不愧是个Hafu。”
！
“你怎么知道我是……”心里一惊，我的语言系统不由自主发虚。
“其实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只是怀疑，直到合宿期间才得出结论。我暗中观察了宇多田老师好久，他的五官深邃、头发浓密、身材优越，肯定是个混血大帅哥。你是他的亲妹妹，当然也是Hafu。”
“帅哥？他长得也就还行吧。”我顺着她的话把话题转移到我哥身上，同时深感实在欣赏不来我哥那张不伦不类的脸。
“还行？！小惜你知道学校里有多少学姐暗恋宇多田老师吗？为了看他，连他变态到令人发指的篮球课都能咬牙忍下来。我觉得比起老师，他更适合当模特，平面、T台随意切换，不管签哪个事务所都能当头牌。他对时尚圈感兴趣吗？”
“估计没戏。我哥说过，他未来会当医生。”
“医生？宇多田老师原来是医学院毕业的吗？在哪所大学啊？”
“东京大学。”
“唉！好厉害！！”楠楠的专业表情上出现了裂痕。接着，她陷入遐想，“假如宇多田老师进入时尚圈，首秀的标题就叫『Brainy is the new sexy——东大天才医学生进军时尚圈』，不错吧？”（注1）
“哈哈，的确是个好标题。”
“假如你也进入时尚圈，一定要和宇多田老师组合出道，出道报道的标题就叫『午夜魅影——吸血鬼贵族兄妹降临』！”楠楠陷入更深远的遐想，“你说，是不是超棒？”
我由衷佩服她起标题的水平。
“不过，为什么是『吸血鬼贵族』？”
“因为你们盛装打扮出场一定会惊艳四座、杀疯全场。虽然淡妆也美，但是远不如浓妆来得有冲击力。”楠楠拿起一支口红，涂在我的嘴唇上。
“你打算给我涂个大浓妆？”经她一说，轻飘如同棉花糖般的满足感在我心里膨胀开来。
“不啊。”楠楠清晰地把控着创作思路，“我们的目标是向外界——特别是你喜欢的人，展现你富有吸引力的一面。如果过于美丽夺目，反而会产生压迫感，让人只敢远远看着、不敢靠近你。”
“『美』会产生反作用吗？”我想象不到那样的极端状态。
“当然啦！同理，女生如果过于聪明优秀，男生也不敢追求啊。你知道吗？二年级部流传着一条八卦：能登学姐美则美矣，美中不足的是她成绩太好、能力太强，所以男生大多觉得她可怕，而不是可爱。”
这条八卦严重超出了我的认知。我从小就听说，我爸最初是因为我妈敏锐的创新思维和卓越的科研能力才对她深深着迷的。
“我猜，能登学姐喜欢神学长，有没有部分原因是『神学长是整个年级唯一能在学业方面战胜她的存在』呢？”聊天的间隙里，楠楠擦干净了我已经涂好的嘴唇。她转而旋出另一支口红，在我脸侧比较一番，“这是平松帮你挑的，比我挑的那支还要适合你呐。”
化妆步骤没有耗费太多时间。
“大功告成！”楠楠的语气里充满成就感。
我照镜子，“这样就好了吗？”
她似乎只是在原有基础上对我的脸进行了修饰，使之显得格外精致，整个人的气色因此提升许多，再加上妆容和发型的搭配和谐，确实比打扮之前变漂亮了。然而，与此同时，我的西方特色也更加突显了，尤其是眼睛。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八成因为我没有表现得眼前一亮，楠楠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没有没有。”我连忙摇头，进而极尽委婉地提出想法，“可能大概我比较喜欢东方的婉约美，具有东方特色的眼妆会不会比较漂亮？”
“不会。”楠楠无比自信地告诉我，“你的脸上最美的就是眼睛。我之所以没有给你化太多眼妆，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展现你——宇多田惜的特色。相信我，你原本的样子是最漂亮的。”
被这么一提醒，她不禁把关注点重新聚焦我的眼睛，随即发现了微小的瑕疵，“其实，我们还有进步空间哦。你的美瞳是深棕色的，如果换成浅一点的颜色看起来更灵动。我有浅一个色调的棕色日抛，换上试试。”
她轻而易举戳破我的『伪装』，而后若无其事地转身去找新的美瞳，细心念叨着，“对了，你的美瞳是不是有度数啊？我看你每天都戴着。我的没有度数，先凑合一下好了。”
我在忐忑中逐渐变得心跳加快，后悔提起关于眼妆的问题。更换美瞳必然会彻底暴露我原本的样子。她会认为我眼睛的颜色奇怪，甚至恶心吗？她会因此把我划分为『外来者』吗？她会从此开始疏远、排斥我吗？……
万幸，楠楠在堆满购物袋、旅行背包和随身背包的沙发中翻找无果，最终不得不妥协，“今天算了，反正影响不大。”
我松了一口气。
真正意义上的『大功告成』！
楠楠再次向后退了一步，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我，如同一位热情洋溢的艺术家欣赏刚刚完成的作品。这么过了几秒钟——
“小惜，你不要动！几分钟就好！”她说着利落地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画本和铅笔，把此时此刻已然具象化的灵感记录下来。
“你还会画速写吗？”我看到她落在纸面上的流畅线条，突然发现眼前的女孩子——钢琴弹得好、造型做得好、速写画得好——真是有才华呀！
楠楠顾不上回答我。她垂着眼睫，手指操控着铅笔跳舞，毫无觉察地慢慢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来自外界的光芒穿过她俏皮弯曲的发梢，和来自彼方的暗影接洽，在她的脸庞上融合成为动人的明暗构图。
我想，眼前的画面才更加值得记录下来吧！
可惜，我不会画画。于是我环顾四周，搜寻更为简便的记录手段，比如，照相机。
“你在找什么啊？”楠楠吹干净纸面上的橡皮屑，合上画本，然后从画本上抬起头来。
“啊，你才不要动！画面被破坏了。”我迟了一步提醒她。
“哈？什么意思？”
“你在画速写的时候，那个画面特别美妙。所以，我想找个东西把它记录下来。”
“这有什么美妙的吗？”楠楠茫然地歪了歪头。
“刚才光是从这个角度打过来的，穿过你的头发，照在你的脸上……”我抬起手凭空描绘着光的路径，想尽可能让她明白光影与她专心致志的样子如何相得益彰。
楠楠在我的描绘中持续散发着茫然的信息。
我被迫按下暂停键，整理表达的思路。我再次仔细观察眼前的画面，试图找出今晚的光影有什么特殊之处。可是，今晚的光影又能有什么特殊之处呢？我豁然开朗，“其实，完全不是光的问题，是你在全心全意创造『美』的时候，身上闪耀的工匠光辉让你看起来又美又酷！”
楠楠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她不由自主微微昂起下巴、扬起嘴角，微笑得骄傲又有点羞涩。
正在我以为她深受触动的时候——
楠楠走过来搂住我的头，自然而然避开了她的『作品』。她用清脆甜美的嗓音在我头顶上警告道：“小惜，再留那种又长又厚又丑的齐刘海，头给你打掉哦。”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Chap. 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