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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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大概就是吉原的最底层，连月光都吝于照亮的地方。
到处是用破烂的木板和杂草囫囵建成的房子，透过漏风的纸门缝隙可以看见屋里家徒四壁的景象——地上散乱的单薄被褥，堆在墙角的零星几件生活杂物。
远处好像传来了几声孩童的啼哭，又马上被大人低声喝止，这是一个哭都不允许有声音的地方。
白野突然意识到，这些简陋的房子是家，同时也可以是店，这里做的不是为了美人豪掷千金的生意，而是讨价还价几文几厘都要计较的生意。
她看到一个厚重脂粉都难掩面容憔悴的女子，穿着有细微缝补痕迹的和服，伸手去挽留一个羽织浆洗地发白的男人，神色谄媚又隐隐带着些胆怯。
两人你来我往推拉几次之后，态度来了个对调，方才还一脸为难的男人倒主动拽着女人走进了更深更黑的巷子里，动作不客气地直接把人拽了个踉跄。
在不远处看着的岸波白野本能地伸手去阻止，即使理智劝说：这是这个时代之下你情我愿的生意，是活在当下的女性为了求生作出的无可奈何的努力。
历史的洪流就是如此残忍，岸波白野站在时间堆出来的干岸上，完全可以脚不沾泥地看着当下的人类在苦海中浮沉。
可是她却看到了那名女子隐入黑暗之前眼神中流露出的几分痛苦与抗拒，这作为她插手的理由，完全足够了。
“等一下。”主动的暴露解除了气息遮断效果，岸波白野叫停了远去的两人。
清丽自信的声音，纤细娇小的身形，富贵精致的穿戴，在那惊讶回身的男人看来，不啻于稚子怀千金于闹市之上，毫无自保能力，只能被他人掠夺。
男人干脆地一把甩开手中枯瘦的手腕，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两下领口，想要装出一副潇洒有礼的姿态，可是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这是哪家店的娇客，是不是迷路了，这里可不是你们该踏足的地方，让我送你回店里吧。”男人打的一手好算盘。
吉原里出现的女人，都是有价格的，这种价值千金的富贵花在平时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可今天真是时来运转，运气好的话不仅能将其随意催折，甚至还能大赚一笔。
这种毫不掩饰的龌龊心思让岸波白野忍不住皱眉，她从没感受过这种露骨到让人不适的凝视，面对攸关生死的危机时刻岸波白野没有逃避过，但此刻她却莫名产生了一瞬想要回避的感觉。
可她没理由回避。
“我不是吉原的游女，你也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击玉般清透的声音毫无感情地警告：“去告诉你认识的所有人，如果吉原中的女人无法避□□泪是因时代的溃烂，那我的存在会保证吉原的女人不再流血。”
“呵。”纤细娇贵少女认真的警告只换来男人一声不屑的嘲笑，他确实在眼前少女身上看到了几分大人物的姿态，可大人物的架势是由什么保驾护航的？是持刀的武士，是人多势众的扈从。
现在孤零零一个出现在这的女人有何依仗可言，就算在这杀了她，只要处理地好，根本无从追查。
越想越激动的男人双脚不停向前逼近，伸出手想去触摸少女花瓣般娇嫩的面容，“老爷怎么舍得让你流泪呢，更不会流血，是花朵的话，肯定是要流下花蜜的啊。”
看着男人这幅令人作呕的丑态，岸波白野一动不动，就在那只指缝黝黑的手马上要摸到她的脸的那一刻，一道耀眼的红光从两人面前闪过，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一道天堑。
“啊啊啊啊啊啊！”刺耳的惨叫响起，男人满脸苍白地用左手按住自己不断流血的右臂，自手腕处空空如也，只有鲜红的血流个不停，手腕处像被野兽的利齿齐根咬断。
月亮悬在夜空，像一枚巨大而冰冷的眼球，无声地凝视着大地。
那看似不详的红光闪过，一只体长超过一米，半人高的野兽从阴影中踱步而出，黑色的皮毛柔顺光滑，分布身体的金色圆环仿佛在呼应月亮般闪烁着光芒，猩红的双瞳好像跳动的火焰，锋利的口齿间咬着一只断手。
那不是狗，也不是狼，绝对不会是现世的生物！
刚才还面相猥琐的男人瞬间吓破了胆，那野兽张开嘴，任由他的右手垃圾一般掉在地上，野兽并不是想进食，只想惩罚他这种不知自己斤两的无礼之徒。
男人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拼命使唤着发软的双腿。
跑啊！快点跑啊！！
直到男人狼狈地逃进黑暗里，岸波白野都没有再说一句话，那身姿修长的野兽也没有要追赶的意思，只是紧紧挨着白野展示着修长的肢体，毛量丰沛的尾巴圈住白野的小腿，像一位最忠诚勇武的骑士。
是了，这只‘野兽’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叫做月亮伊布，是岸波白野在旅途中遇到的新的旅伴，和他相遇的故事稍后再讲。
现在需要解决的是同样吓傻在原地，仍然处于呆愣状态的那名女子。
白野没有上前安抚，只是看了她一眼，就重新开启了气息遮断效果，留在地上一把铜钱。
在吉原行走的这短短一段时间，岸波白野想为在吉原沉沦的女人做点什么，不单单只是拯救一个人。
如果没有岸波白野的干涉，吉原的公娼制度会在公元1958年废止，在那之前，会有多少人被埋在这片土地上。
她和吉尔伽美什是旅行者，即使是傲慢自我如英雄王，也从没干过直接干涉他国内政的事情，看似任性，但那人真是完美地履行了人类裁定者的职责。
所以真正的改变还是需要住在这里的人自己开拓，岸波白野想做的只是留下一段有足够威慑力的传说，能在她离开之后也能在这民智未开的时代庇荫这里的女性些许。
突然很想见吉尔伽美什，想听那张刻薄的嘴巴说点不中听的讽刺。
可惜人不在。
蹲下身和自家伊布亲昵地蹭了蹭脸，没忍住捋了捋手感完美的长耳朵，得到一声轻轻的吠叫。
“谢谢，奥尼克斯。”Onyx,黑玛瑙，是岸波白野为这只伊布起的名字。
短暂的亲密接触之后，白野还是把奥尼克斯收回了精灵球，毕竟他可是计划非常重要的一份子，减少曝光度是必要的。
‘装神弄鬼’事业开了个好头，白野继续向吉原的更深处走，前方所见的景象也别无二致，一张张写满生计艰难的脸和昏暗火光下映照出的鬼魅一样的影子。
寂静之中，一串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形瘦小的孩子从她身边飞跑而过。擦肩的瞬间，白野闻到了他身上难掩的酸臭味。
他目标明确，身姿格外灵巧地钻进了一间毫不显眼的破房子。
“快点吃，小梅，抱歉，哥哥今天回来晚了。”男孩声音嘶哑难听，说出的话却难掩真切的关心。
这份珍贵的温情让白野忍不住好奇地追着男孩走过去，透过破洞的窗户往里看，看到了一对外貌对比强烈地惊人的兄妹。
妹妹雪白的长发不染尘埃，瞳孔湛蓝明亮，即使在昏暗的屋子里，也依旧明澈地像阳光照射下的浅海，眼尾上挑，带着天然的妩媚和高傲，穿着款式简单却干净的粉色和服，乖乖跪坐在哥哥面前，面无表情地快速啃咬着手里的饭团。
和女孩的天姿国色比起来，那个瘦到肋骨根根分明身形岣嵝的男孩就要不堪许多，头发因为久未梳理凝成一团一团，脸上遍布大块的湿疹和皮癣，一口牙参差不齐，边缘还崩裂出锯齿一样的缺口，连衣服上也到处都是成块的陈年污渍，整个人混像是从垃圾桶里捞出来的一样。
说二人好像是天上的云和地下的泥也完全不算侮辱，只能说是描述事实。
但就是这样看上去本应毫无关联的二人，此时相处地却是那么和谐。
做哥哥的满心满眼都是妹妹，而那个名为梅女孩也仿佛根本闻不到哥哥身上的味道，跪坐时膝盖也要紧紧挨着哥哥的膝盖，那双透亮的大眼睛也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白野突然长舒了一口气，就像在沙漠里口渴着行走许久终于喝到了一口水。
这种透顶的畅然让白野冲动地把掏出一个精灵球后依旧分量不轻的手袋放在了破败的窗台上。
“谁！”可铜钱碰撞的叮当声惊动了屋里的男孩，他迅速起身把妹妹护在身后，像只野狗般呲起牙齿，一脸戒备地看向窗外。
凭空出现的东西没有引起男孩的丝毫好奇，天上掉馅饼这种事只有白痴才会信，而蠢货是没办法在这个地狱活下去的。
泛着红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门窗，右手拿下了一直别在他后腰上的珍贵的武器——一把不是那么锋利的镰刀。男孩确实有几分在困境中磨练出来的战斗直觉，一直受人冷眼的生活也让他对别人的视线更加敏感，当他聚精会神地全力戒备时，竟然真的看穿了岸波白野施加的等级不高的气息遮断效果。
但就算发现窗外站着的是个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女，男孩也没有放松架势。
因为是个较弱的女孩就放下武器？
都说了蠢货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吉原里被伤害的是女人，但女人也不是不会伤害别人。
“你能从主街走到这算你命大，现在拿着你的东西滚。”不管是对于方才落魄的男人，还是对于现在这个狼狈的男孩来说，在吉原，像岸波白野这样穿着体面的年轻女子只有一个身份。
这并不能责怪他们的认知，岸波白野也确实是超越时代的作弊存在。
面对这样防备心极重的男孩，白野只是伸手把窗台上的手袋拿起，倒过来抖了抖。
铜钱，几块银币，还有包装精致的糖果叮叮当当地落在窗台，不少零散地滚到了屋里地上。
“我是...”话头刚起，岸波白野犹豫了，她在犹豫要不要对眼前的孩子也进行自己刚才定下的计划。
眼前的孩子需要的是虚无缥缈的鬼神么？
算了，就当是他们兄妹之间的情谊让我很愉快吧——近墨者黑，岸波白野也学会了使用“让我愉悦。”这个不讲道理的理由。
“我是岸波白野，浅草商业街巴比伦布店的老板娘，遇到困难的话可以去找我帮忙...”没等白野说完，那男孩就不屑地打断话头。
“我管你是什么店的，反正小梅是不可能再卖给你了。”男孩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狞笑。
好几年前的冬天，在他和妹妹走投无路快要冻死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也是这样突然出现，用一把铜钱买下了小梅。
本来还指望那女人能把小梅带回店里，至少不用挨饿受冻，可那女人却说离小梅能派上用场还得几年，现在店的花魁可不是个好脾气的，看到小梅说不定会闹起来，她会每隔一段时间给点钱让小梅不至于饿死在家里，等她能工作了再接回店里。
那时是真的没办法了，男孩想到这事仍控制不住咬紧了牙，但也就是因为小梅成为了大店的货物，偶尔会有店里的人来看她是不是还活着，才让兄妹俩安然无恙都回到现在。
要不然他就算把自己拆开揉碎也不能在吉原的最底层把妹妹平安养大。
只不过眼前的少女看上去明显比那个老鸨体面富贵多了，出手也大方，如果都是卖给店里，在她的店里小梅应该会过得更好吧。
看男孩明显误会了，白野耐心地解释“我不是要买你妹妹，我也不是开揚屋（妓院）的，我的店在浅草，主要卖布料还有一些杂货。如果你能出去，在浅草最显眼的那家店可以找到我。”
男孩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用那双眼白过多所以无论怎样都显得凶恶的眼睛审视着白野，“你身上的衣服也在你店里卖么？”
可真是件好衣服啊，白，软，好像还会发光，这样的衣服穿在小梅的身上一定会更好看。
“这件啊,一模一样的不可能有了，不过有差不多的布料卖。”
英雄王出品，怎么可能撞衫。
“不管你到底是哪的，还是马上离开，我们没兴趣招待你这种大人物。”问题得到了回应，男孩也没有更多的好奇，只是举着镰刀继续逼近。
“如果你对这种布料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来店里看看。”白野也不准备说地更多，留下一句揽客般的邀请，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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