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念》阮瞻瞻

82、第八十二章

　　程阳压抑着哭声，肩膀止不住地颤动，彷佛压在心间数年的重担，一下子没了，泪水也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有些放纵地任其流着。
　　朗言眼睛不眨地看着程阳的侧脸，却又像什么都没看。
　　客厅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仅留一盏落地灯，氤氲的灯光，给室内增添了一丝温情。
　　程阳几个深呼吸，调整好心态，扭头看向朗言。
　　朗言一动不动，像个冰雕。
　　程阳渐渐生出了一丝后悔，或许顾念还是不知情的好。
　　“念念…”这声呼唤只发出了尾声，程阳的嗓子哑的不行，他不由咳了两下，伸出手想找水喝，却在碰到空杯前止住。
　　程阳目光无处安放，便看向黑夜，余光捕捉着朗言的一举一动。
　　他哪知道朗言思绪的百转千回。
　　程阳是舒坦了，这个担子却莫名加在了朗言身上，朗言甚至打算好了以后都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一心一意做朗言，程阳的几句话瞬间把他拉回到故乡，将他打回原形，不得不做顾念。
　　他内心替朗前和杜美宁不平，嘴里却问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能从头说吗？”
　　程阳侧了个身，面向着朗言，陈述着过往，“要从你们搬新家那天开始说起…”
　　顾念的记忆随着程阳的一字一句逐渐复苏，同时梳理着时间和线索，过去的十八年彷佛与他脱离开来，他像是听着别人的故事，情绪上并没有多少波动。
　　程阳也注意到朗言的表情，他没把细节说太多，一是因为他的主观会影响到程阳的判断，而是因为他知道的其实也不算全面，顾宇新那是为了保护他，没有让他知道深入细节。
　　客厅里的那点灯光足够让两人看清对方的面庞，程阳不想再扰乱这孩子的心绪，就平淡地结了尾。
　　“所以我妈的案子了结了吗？”朗言问他。
　　程阳犹豫着开口：“这个…应该了结了…过去这么多年了，诉讼时效也过了…”
　　朗言闻言便知，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他点点头，站起身，“不早了，程叔，我先睡了。”
　　程阳没料到朗言此举，愣怔着跟着站了起来，“好好…快去睡吧，明一早的飞机呢。”

　　第二天一早，告别了程艳一家，程阳载着朗言去了机场。
　　一路相对无言，两人下车后，程阳才开始念叨着，“好好学习，上了大学也别懈怠，叔叔要是有时间能去你学校看你吗？”
　　朗言应着，“嗯。”
　　程阳笑着摸了下朗言的后脑勺，“叔叔昨晚上喝得高兴了，说的那些话你听听就好，逝去的总归比不过现在的，你只要健康平安，你爸妈就别无所求。”
　　朗言停下脚步，把行李箱立着，“叔叔，那我进去了。”
　　“哎，”程阳连连点头，又拍着朗言胳膊，“进去吧，注意安全，到家了报个信。”
　　朗言拉着行李走向安检处，程阳看着他渐行渐远，又想到昨夜这孩子并无多少波动的面容，轻轻叹口气，转身走了。

　　回到家，朗言就把自己关在房里。
　　虽说朗家没有反锁门的习惯，但杜美宁也不好上前直接开门，夫妻俩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
　　朗前心大，扭头就忘了，倒是杜美宁，尽量不明显地和儿子搭话，却也什么都没探出来。
　　这日，成绩公布，朗前在公司有些心不在焉，尽管儿子平时表现出色，也怕有个万一。
　　杜美宁倒是坐在沙发上，神情怡然地看朗言拨号查分。
　　朗言一手抄着话筒里女声报出的分数，四科落定，他就挂了电话，对杜美宁报了总分。
　　杜美宁自是满意，也拿起自己的手机致电给朗前，要和他分享这份喜悦。
　　朗前不顾面前坐的两个手下，大手一抬，止住了他们的汇报，另一手早已接了起来。
　　两个高管默默对视一眼，又看向老板。
　　就见老板不自觉皱起的眉头一下松开，脸上彷佛开了朵花，笑得不见眼，估计是碍着有人在边上，这才没笑出声。
　　电话一挂，老板也不顾之前双方的话题了，直接按下秘书室的电话，“通知全员，今天晚上燕湖公馆，我请客！”
　　秘书们瞬间忙开，该联系公馆的联系公馆，该发通知的发通知，董事长办公室里坐着的那两位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早就站起身说着好话捧老板了。

　　杜美宁挂掉电话，注意到朗言的视线，便看回去。
　　朗言眼神清澈而安静，他还是想告诉杜美宁一声，“妈，我打算报计算机专业。”
　　“嗯？”杜美宁诧异道，“不是说数学吗？”
　　朗言不擅长说谎，也不喜欢，便说：“数学是一门永久的学科，需要专心扎进去，如果要做出科研成果，要读很多年，我不确定有没有坚持到底的决心，也不想做出半途而废的事，所以我打算换个主业，计算机正好是新兴产业，就业前景也比数学好些，而且我本身对这个专业也有兴趣。”
　　杜美宁听完这番话，没有反对，只是建议：“你一直都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打算干扰你，只是作为一名人名教师，我希望你能正确听从自己的内心喜好，你报什么专业我们都支持。”
　　朗言很感激能遇上朗前杜美宁这对父母，他们不会对自己指手画脚，但他们永远站在你身后。
　　“谢谢妈，我其实也在了解双学位的事，如果精力充足的话，应用数学也是我想探知一番的。”
　　杜美宁此刻心中升起一股骄傲感，这就是我杜美宁的儿子，样样出色！
　　这会儿电话又响起来，朗言预感是贺明明打来的，果真，来电显示上抖动着贺明明三个字。
　　“朗言！我考上了！”贺明明比平时高了一倍的嗓门在电话另一头咆哮着。
　　还好朗言提前把电话拿得远了些，他笑着祝贺：“恭喜你。”
　　贺明明接着问他的成绩，朗言在电话里说了，贺明明也笑得不行，“哈哈哈，太好啦！虽然上不了一个学校，但是我们能在一个城市！”
　　朗言笑着应是，话筒里还能听到贺母惊喜的声音。
　　贺明明还想说什么，电话被贺父抢去，“言言啊，多谢你高三这一年给明明的帮助，我们都清楚，要是没有你给明明辅导功课，他也就只能上个三流学校。”
　　朗言轻轻打断他的话，“贺叔叔，高考是明明参加的，分数也是他应得的，我没有那么重要。”
　　贺父听着更高兴，打算喊他来家里吃饭，电话却被贺明明抢了回去，“言哥，你晚上干嘛啊，咱俩出去乐乐？”
　　朗言正要回话，就听贺明明紧接着叫起来，“爸你打我干嘛？”
　　朗言趁机据了贺明明的邀约。
　　杜美宁正巧又在通话，朗言便回了屋。
　　没大一会儿，杜美宁上楼敲了下门框，朗言回过头，她说：“晚上咱们出去吃，你爸定了饭店，有问题吗？”
　　朗言回道：“好。”

　　燕湖公馆这一带夜间异常热闹，□□也不少，因此马路铺得较宽，便于车辆往返。
　　母子俩从车上下来，司机去找停车位，二人看到黄峥正在大门处站着等他们呢。
　　黄峥上前几步，简单问候了下，便带着二人往里走。
　　“朗总心情太好了，这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喝上了，看来言言发挥得不错。”黄峥前两年升为朗前的助理，对朗前家人也算比较熟了。
　　朗言笑着没说话，杜美宁便搭了几句。
　　黄峥推开宴会厅大门，喧闹声顿时传来。
　　朗前估计是包了个厅，此刻厅内人员不知齐没有，有站的有坐的，但是无一不是朝着朗前的方向。
　　黄峥带人走到近前了，朗前才看到母子俩，连忙站起来先给杜美宁推开座椅，又指了自己身边的座让朗言坐下。
　　众人这下安静不少，一部分人已经认出老板娘来，剩下的开始凑堆私语了，朗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站起来笑着开口：“今天这场是为我儿子办的，”说着手指指向朗言，朗言没好意思坐着，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看向众人，朗前又说，“我儿子，朗言，今年高考表现得不错，考上了清华！”
　　无需人组织，大家自发鼓起掌呵起声，朗言不知该做些什么，无助地看向杜美宁。
　　杜美宁接过话茬，也站起来，“孩子还小，不太懂人情世故，我们也就是图个乐呵，大家吃好就行，不用拘束，我代朗言在这里谢谢大家捧场。”说罢便饮了一杯。
　　朗前笑着附和，“没错，都放开了吃啊，吃多少我都买单！”
　　菜上了一半，宴席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