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的日子》念慈.

1、One

　　一辆林肯经过新华书店。
　　一直专心致志地批审文件的程方扬突然抬起头，吩咐司机：“请在这里停下。”
　　他用的是“请”，是敬语。他一直保持着彬彬有礼，无论是他的秘书，还是他家里的钟点工，尽管他是支付粮饷而手下不得不从，但他依然用着最礼貌的方式对人。
　　不一会，司机找到车位停下来。
　　程方扬又说：“请在这里稍等一会。”接着合上细微凌乱的文件，下车，走进新华书店。
　　这间新华书店虽不大，但书目是最齐全，且更新得快，几乎与网络同步。程方扬有逛书店的习惯，一般两到三个星期去一趟书店，停留不久，也未必买上称心如意的书，但在这个网络购物足不出户风靡的时代，他的坚持难能可贵。
　　他踱步到现代小说一栏。
　　在最花俏的装帧旁边找到那本一如作者钱小朱本性娴静的《放羊的日子》。小说是新刷刷的，附着独有纸张的清爽和墨水的浓郁。那是今天才上架的书。
　　小说的装帧十分简单，却蕴含诗意，一天空的云，以及一片绿色的海，独独失去羊。他随手翻开一页，一行普通的句子让他的心如咯了一颗小石子，尖锐的棱角令他感受到漫天的痛楚：你相信爱情吗？假如你相信爱情，相信有所向披靡的爱情吗？
　　她曾经问他，你相信爱情吗？
　　他含笑不语。
　　她追问，逼问，威胁。
　　他回答，没有东西会忠贞不移的，尤其是感情。
　　答案太残忍了。尤其对于浪漫主义者钱小朱来说。
　　她冷下脸，跟你对话真是自找没趣。
　　程方扬付钱，走向自己的车子。《放羊的日子》安静地躺在皮沙发上，静静地注目着他，正如他静静地回忆着往昔。
　　放羊=方扬？他摇摇头，心里的希望逐渐熄灭。是的，他害怕，他不安。他不希望放羊=方扬。可放羊是否等于方扬的答案明明躺在他面前等待着他求证，他却伸不出手。漫天的恐慌向他袭来，这种恐慌比钱小朱决绝离开更要命，甚至在啃碎他的五脏六腑。
　　他曾经压着她赤裸的身子问，你会为我们的故事出本书吗？
　　她皱眉，答非所问，作家和妓女本质是一样，都是以物换物，不同的是她们出卖身体，我们出卖遭遇。
　　他大笑，你是想表达，其实你就一妓女？
　　她认真而严肃地讲，之所以女人会当上妓女，是因为她们轻贱自己的身体，当然，这并不是我对她们的评价。众所周知，妓女是一个十分伟大的行业。
　　他觉得有些意思，说，换而言之，你故事里的主角或者配角对你来说足以轻贱。
　　她纠正他，不是轻贱，算是释怀。
　　他呀呀大叫，要是哪天你把我们的故事出书了，那岂不是……他没有说下去，那个一早了然的结局他不敢说出来。
　　他的反应让她嘴角含笑，当然啦，得要看你表现。
　　他邪恶一笑，饿狼般扑上去。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他却只能靠回忆抵住对她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