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班无常》脏架子

48、盘点

　　几个人吃了一顿火锅，都喝得醉醺醺的。

　　柳齐英被勒令不许喝酒，作为唯一清醒的人，他先兢兢业业地送了师姑回住处，然后回来把剩菜餐具简单收拾了一下，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爽约的葛三素阵前擂鼓一样，闹醒了“营内”宿醉的两个无常和睡不够的柳齐英。

　　姚谱起身去开门，柳齐英缠着黄贞熙去厨房热吃的。

　　葛三素避开姚谱的眼刀子，大包小提地进了厨房，留下一句“先别关门，还有东西！”在空气中回荡。

　　“咩—”一只山羊踩着葛三素的尾音闯入视野中。

　　姚谱扶额，还好对门的租户回家过年了，不然看到这一幕，怪人这个头衔是摘不掉了。

　　俗话说，年三十是热闹的团聚，但这天往往伴随着亲人之人间不和谐的争吵。

　　果然，葛三素一进厨房就引起一阵大呼小叫，听起来是黄贞熙和葛三素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又争起来了。

　　这俩人三天两头来一场辩论会。

　　姚谱头疼地希望起码有一个人，善解人意地来帮把手。

　　可惜，里面已经兵荒马乱地收拾起食材了，间或传出柳齐英插科打诨、乱问问题的声音。

　　姚谱半掩上门，喊了一声，“这只羊养在门外，还是牵进来？”

　　“滋——蒜呢？拿过来。”

　　葛三素道：“就在那儿呢不是！”

　　热火朝天的炒菜声和外面不时响起来的鞭炮声完全地盖过了姚谱的声音，没人搭理他。

　　只能认命地用肩膀顶住门，双手抓住羊角，身子下沉，腰部一用力，扽着四蹄不断扒拉地面的成羊进了屋。

　　柳齐英正要出来问老师饿不饿，就看到老师和羊奋斗得大汗淋漓的场面。

　　他先是一乐，然后吐掉叼着的胡萝卜，极有眼力价地接过牵羊的绳子，拍着胸膛道，

　　“老师我来，我来！”

　　姚谱瘫着脸坐到餐桌前，“行，交给你，把羊宰了。”

　　“啊？”柳齐英鸭子叫了一声，挠着掉色成浅黄的头发，抬起一张衬得更黑的脸为难道：“我也不会啊，老师～”

　　姚谱盯着他，言辞恳切，“我也不会。”

　　柳齐英摸了摸羊头，既然老师这么信任我，而且这羊还挺肥，应该很好吃，这样想着去厨房拎了把刀出来。

　　他盯着羊看了一会儿，琢磨在哪儿下刀，耸耸鼻子，一股鲜血的味道突破羊皮自投罗网地闯入他的鼻腔。

　　本能鼓动残忍，刀刃作利爪，嗜血的冲动怂恿着操刀人快刀斩乱麻，一击毙命。

　　葛三素没想到柳齐英看着弱鸡，胆子还挺大，手起刀落的，利落得很。再看，好家伙，眉宇间煞气腾腾，状态不太对劲儿，没等琢磨出原因，柳齐英就动手了。

　　只见他双眸微闭，发号施令一般手臂优雅地向下一挥，羊蹄子还没抬起来就被斩了首。

　　姚谱见势不对，起身扳起柳齐英的头颅，阻止他俯身喝血的冲动，掰开眼皮一看。

　　瞳白布满血丝，恶狠狠地瞪着阻挠者。

　　“惊不惊喜！——啊！”

　　黄贞熙闻声跑出来，客厅中一片混乱，扯上两根警戒带就是一个凶杀案现场，还是带灵异标签的那种。

　　姚谱锁住柳齐英的双臂，后者双眼冲血，一身鲜血，两人活像猎人逮住了吸血鬼。

　　脚边躺着一只断了脖子的山羊，鲜血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流淌。

　　可怜的群众一号葛三素，正侧着身体抱住快要滑倒的可怜群众二号苏棠。

　　一号除了因为抱人爆出的青筋外一切正常。

　　二号就惨了，瞳孔缩小、惊恐不已，颤巍巍地举起手指，不可置信地指着柳齐英，“先...王后。”

　　姚谱被柳齐英地挣扎惹毛了，索性摁住他的后脑勺一把怼在沙发上，再用膝盖抵住后背加固固定，挥手道：“葛三素，看看怎么了？”

　　苏棠站稳后听到这句话，拍了拍葛三素的手臂催促道：“你，你去看看，我没事儿了。”

　　这么一个爱美要面子的小妖，什么时候这么失态。葛三素不放心地再三确认苏棠没问题才去看了柳齐英。

　　抬起柳齐英的脑袋，不得了，脸颊上冒出了雪白的绒毛，两颗尖牙从唇中冒出，穿透了丰润的嘴唇，对着自己发出“嘶嘶”的恐吓声。

　　葛三素对这虚张声势不感冒，“你大爷我不怕这个，给我把牙收回去。

　　苏棠的反应很大，紧紧按压着胸口，血脉压制的力量禁锢住全身，过敏一样刻在基因里的恐惧和敬畏。

　　黄贞熙听到吞咽唾沫的声音，转头一看是苏棠，满头的冷汗，肉眼可见的呼吸困难。

　　这是要变回原形了。他极有经验地伸出手臂道：“小狐狸，过来。”

　　苏棠几乎是扑进黄贞熙的怀中，嗅着清冷的香味，心中的鼓噪安静下来。

　　黄贞熙在手掌上凝着一团灵气，徐徐捩动苏棠的身体，让她在温柔的安抚下平静地变回一只红色的狐狸。

　　看样子这段时间伙食不错，皮毛油光水滑的，手感极好。

　　黄贞熙简直想拿来做个围脖。

　　葛三素看了看躁动的柳齐英，又顺着他渴望的眼神望了望一脸巴适的苏棠。

　　手臂一伸，把她捞过来，尝试地向柳齐英年前一凑。

　　果然安静了。

　　姚谱感觉手掌腿部受到的抵抗力小了，腰部也柔顺地塌了下来，几根尾巴晃来晃去，不时扫过自己光裸的腿肚子。

　　他对着葛三素点了点头，捏着柳齐英的后颈把这个学生提溜直了，放在沙发上坐好。

　　葛三素把苏棠放到柳齐英不自觉伸出来的手掌心中。

　　小狐狸正被揉得神魂颠倒、意志不清，那里想得到一个翻转，从安乐乡中清醒过来。展眼就对上一个雪白的狐狸头，惊吓得想往外蹬。

　　“吱吱——”

　　柳齐英低垂着头，不顾小狐狸的抗拒，强硬地怼着她的鼻子闻嗅，像是确认什么。

　　苏棠起先还挣扎，被大狐狸的气息一震慑，视死如归一般闭了眼睛，身体僵硬下来，标本一样老实地呆着白狐狸怀中。

　　姚谱放松了紧绷的双臂，上面被柳齐英挠得横七竖八，走到黄贞熙身边给他看，不等他出言安慰就先将人揽在怀中。

　　小声吐槽，“这是过了个什么年。”

　　黄贞熙从头发到下巴呼噜他一阵，手法专业、奏效快，“挺好的，热闹。”

　　“嗯。”

　　葛三素终于得出了结论，打断俩人的黏糊劲儿，“血脉相亲，柳齐英把苏棠当成自己的后辈了。我看他面相是有爹娘的，这是被狐狸咬了变狐妖了？又不是超级英雄电影，说不通啊。”

　　姚谱道：“他获得了上一世的记忆。我记得书里介绍过，妖族靠记忆传承，只要获得了记忆，同时也继承了能力。但这种传承一般发生在父子母女之间，他这样情况不多见。”

　　葛三素若有所思几秒钟，恍然大悟道：“我说这个知识点这么耳熟，我在备考宝书中看到过。你看的什么书？”

　　姚谱道：“和你一样。”

　　葛三素被重重地暴击了，一时间脸上闪过了震惊、不可思议、背叛、难堪、羞愧等表情，活似打翻了调色盘。

　　“你都要参加资格考试了！完了完了，我要成为咱们中唯一一个没有资格证的人了！老天爷，我这么努力，你为什么看不到？”

　　最后定格在欣喜若狂上，“不过也是好事，咱俩可以作伴。”

　　姚谱并不想被他拖慢复习进度。

　　柳齐英吸了一会儿小狐狸，渐渐恢复了神智，被葛三素的鬼哭狼嚎一打，彻底清醒了。

　　不禁出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葛大叔又是怎么了？”

　　说着低头一看，呀！欢喜加惊讶，“狐狸！长得真好哎，哪儿来的？”

　　苏棠见他恢复了正常，身体一哆嗦，跳出了手臂的包围，落地变成人形。

　　“这.......这......”柳齐英倒吸一口凉气，姚谱以为他头次见大变活人震惊到了，刚要解释一番顺便输出一通知识点，就见柳齐英踩着欣喜的小步子，“苏棠哎，是苏棠！【今夏有你】中我pick她，我给她拉了一百多张票呢！这不是做梦吧，老师！”

　　姚谱扶额，甩开疯狂粉丝的抓捏，终于明白了每次课间休息柳齐英捧着平板和其他女学生聊得火热的话题是什么了。

　　苏棠一听是粉丝，什么害怕恐惧纷纷飞到了天外，立刻摆出营业微笑，附送一个wink，“谢谢你的喜欢，以后也要支持我呀！”

　　真是大惊大喜的年三十上午。

　　中午的时候，黄贞熙随便炒了几个菜，中午饭就这么对付过去了。

　　一场推心置腹、交换情报的诸葛亮大会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会议主持人：葛三素

　　与会人员：任务组成员姚谱、黄贞熙，妖界代表苏棠，普通学生柳齐英

　　会议主题：试论宋辟非的阴谋。

　　葛三素坐在餐桌前，正对着在沙发上坐了一排的四个人，颇有主持人的架势：

　　“宋辟非，女，年龄未知，上元夫人的侍女，掌管着【十方玉女名录】。原本住在玄洲上元宫，后来天界脱离，随着玄洲仙人撤离人间，某年某月以不明的方式重返。性格嘛，老姚的原话是'阴险狡诈，臭不要脸'。恩，就这些，谁先补充一下。”

　　黄贞熙道：“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我把事情按照时间顺序说一下。请大家注意一点，宋辟非最大的特点是巧舌如簧，善于蛊惑人心，每一次现身，都不会空手而归。

　　二十四年前，宋辟非进入占星宫，与离宫龙王不期而遇，随口发出邀请，邀请失败。按照她【贼不走空】的性格，一定在天齐渊找到了所求之物，不然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开。

　　此后的踪迹便不为人知晓了，直到去年六月，协会收到高山女巫圣物失踪的报告，经过一个月的排查锁定在阿马婆身上。

　　这个案子和地府的另一件案子都有阿马婆的参与，于是并案侦查，渐渐摸查出以阿马婆作为中间点，下牵着三个下线的小组结构。

　　这三个人分别是负责给姚谱送信的鬼户徐娇娇，地府二殿的越狱犯周田，以及王剑飞的父亲王鹏。

　　其中王剑飞醉酒驾驶撞死了徐娇娇，他第一时间肇事逃逸，此后周鹏出面用钱换取了徐家的谅解书。

　　因为工作单位的特殊性，周鹏担心徐娇娇向儿子复仇，或者到地府告状，于是抢先下手，找人除掉她。

　　这时候阿马婆自告奋勇，保证会处理了徐娇娇，并帮王剑飞找到一个藏身之地。条件是王鹏帮助安乐教拿到正规教派认证书。

　　王鹏同意了这个条件，向协会提出认证申请，并极力推动审核进程。

　　于是阿马婆一饭两吃，既收拢了徐娇娇，又帮王鹏父子把问题解决。

　　据她交代，除了偷盗圣物是她的建议被宋辟非采取外，其他的事情和安排都是宋辟非的指示，连徐娇娇的位置也是宋辟非告诉她的。

　　我们姑且相信阿马婆说的是真的。

　　这三个人中，徐娇娇是普通大学生，身份简单，而周田、王鹏都有一定的社会关系。

　　哪怕是死了多年的周田，后人的年轻美貌也是一种资源，以此至少诈骗了上千万。

　　周鹏更不用说了，在协会也算是一个小主事，恰巧负责门派核验的事情。

　　这两个人一个负责资金的攫取，一个负责权的落实，最终落实在安乐教合规认证一事上。。”

　　柳齐英不解道：“合着忙活一趟就为了帮安乐教，我怎么不信她是这么好心的人呢。”

　　事情就卡在这儿了，他们一直被宋辟非牵着鼻子走，获取的所有消息都是她有意漏给他们的。

　　苏棠举起手，不是很有底气地说道：“我觉得她是为了构陷安乐教，让它成为协会的靶子。”

　　黄贞熙道：“有可能。周田越狱时正赶上地府开研讨会，容易引起大的关注。宋辟非要不是为了把事情闹大，吸引走警戒，就是为了把火引到安乐教头上。一石二鸟也有可能。”

　　柳齐英看了一眼在这个话题上沉默的姚谱，“老师，你跟她接触最多，有什么想法？”

　　“我只想她别来烦我。”姚谱说了一句半是玩笑半是真心的话后，接着道：“我觉得关于她的目的，可以从这双眼睛和角的主人入手，宋辟非肯定和他俩有不可解的仇恨。”

　　柳齐英：“什么眼睛和角？”

　　姚谱跟他简单说了，他突然一拍大腿，苏棠心有余悸地向外移了几厘米。

　　“那个，那个！”

　　黄贞熙道：“别激动，慢慢说。”

　　“就是，在我前头那个王后的私奔对象叫鱼景星，他的外号是红波大王！让我想想，还有啥......”

　　柳齐英那一刻觉得自己是个力挽狂澜的英雄，于是在众目睽睽下绞尽脑汁的挤出了一段记忆，“凤息三百二十五年，女皇认为他和王后搞得狐族出乱子，把他俩下了大狱，好像就在......在北海底下！”

　　姚谱眼前好像出现了黝黯的海底，几亿吨的铁链盘成的高山上，趴着一只疯癫识倒的大红角蛟，被一把巨大的阴阳两端两刃矛钉死在上面，随着它的咒骂，巨大的嘴中不断喷涌出鲜血，可是它从不停歇，搅得我脑袋痛。

　　我还要和这家伙一起待多久，从被分派到北海以来，这个家伙把我拖累得不浅。

　　“姚谱。”黄贞熙用手掌将姚谱绛红色的脸捧住，冷气剔入指尖，“北阴入窍，呼我清明。”

　　他对着紧闭的双眼呵气一吹，加在姚谱眼皮上的千斤重担被纷纷吹散，再张开的眸子亮着耀眼的金色。

　　姚谱用一种卑懦的声音道：“求求你们，把他从这个小伙子头上剜走吧！”

　　等黄贞熙问道：“你是谁？”这个声音弱了下去，姚谱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好像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半天后道：“我也忘了我是谁，你们知道吗？”

　　柳齐英冒头道：“你都不知道，我们更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就给我去查，把这个窝囊死坯的身份给我查出来，我去把他家端了！”

　　这个声音嘶哑，一听就是个心眼子贼多的阴损家伙。

　　懦弱的声音弱弱的回怼：“你个杀才，害我害得还不够惨的，葬你的粪坑去吧，我要先弄死你！”

　　可惨了姚谱，脸上放起了灯光秀，黄贞熙见此眉头一皱，白花花的一根指头戳到角上，又一掌糊住了眼帘，

　　两个声音同时痛呼一声，“啊！”

　　柳齐英觉得自己牙根都麻了，“师公，受苦的还是老师的身体，你轻点儿。”

　　黄贞熙正要劈下去的受一顿，懦弱的声音先告了饶，“我没有恶意，你们说什么我都照做。”

　　“......你呢？”

　　阴狠的声音听起来不情愿，“嗯，听你们的就是了。”

　　黄贞熙：“先把姚谱放出来。”

　　姚谱木着脸，看不出魂儿回没回来，几秒种后，捂住了脸。

　　黄贞熙深有体会地拍了拍他的肩，“当你以为自己已经很倒霉的时候，命运会告诉你这只是我一半的创意。”

　　一个细小的声音凑热闹道：“大王？我听见大王的声音了。”

　　姚谱和黄贞熙一齐望向手腕上闭嘴了十几天的彷徨，异口同声，“哪个是你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