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林林川

47、一〇（3）

　　静旦城其实离京城更近一些，但主要是山路，且道路其实更为曲折，无有官道，少有人会经过静旦城去龙城的，因此算得上是一个比较偏僻荒凉之地。
　　玉萦雪和南书陌第二天晚间到了静旦城群山掩映的一座村庄歇息，接下来又去了一个名叫苏家村的小山村。
　　苏家村倒也山明水秀的，位于静阳山山谷。村里只不过十几户人家，大多是穷苦百姓，过着打猎种田的生活。
　　“陌哥哥，怎么要到这里来？”这里有什么事要陌哥哥做的呢？
　　“这里有山有水，你不是喜欢吗？”
　　玉萦雪道：“可是，我们要在这里久住吗？”她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忽然因为自己容貌而必须这样躲避起来呢？这一路上，陌哥哥好像真的在躲避什么呢！他们甚至都一直乘坐很少一坐的马车，还避开大道，夜间也不住客栈，似乎刻意避开江湖人。难道他真的害怕那原拓飞的纠缠，是担心自己变心？可是，她怎么会呢？纵然那原拓飞再好，她也不会的，何况他还总是一副坏坏的样子，又出身于魔教！其实，她纵然不知魔教到底做些什么恶事，陌哥哥也从来不怎么提到这样的事，但也知道他们不是好人，世事复杂，她现在也知道一些了呀！
　　南书陌有些歉意地看着她，道：“暂时我就安置你住在这里，我会时时来看你。过些日子我再接你出去和爹娘相会，等我们……”
　　“陌哥哥！”玉萦雪早已奇怪地叫道，“你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南书陌忙抚着她抓紧自己的手，道：“我还有事……”
　　玉萦雪低下头去，心里不是滋味。陌哥哥竟是嫌自己妨碍他做事，所以才让自己避到这里来的吗？
　　“雪儿！我暂时只能这样安排你了，我会时时来看你！等一切都安定下来，我们就再也不会分离的！”南书陌的语气里饱含歉意，却又不肯明白说明。
　　“可是，为什么要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而且又为什么忽然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的？
　　“我……”南书陌看向远处山坡上的几块山地里正在劳作的一家老小，“我只是担心你……你不是不喜欢那些烦扰的吗？”
　　可是，现在那些使自己烦扰的东西之外，其实也有挺有趣的事情呢！只是，是不是陌哥哥也怕这些烦扰了呢？
　　南书陌拥着玉萦雪在半山腰，看着山间的朝暮变化，山下的平民生活。
　　此时的静阳山风和日丽，温暖如春，青山碧碧，流水潺潺。山谷间十几间茅屋，稀稀疏疏地卧着。傍晚时分，牧笛四起，炊烟袅袅，一派宁静和谐、无思无虑的农家气派。
　　山坡上时不时传来几声“哞哞”之音，几头水牛背上驮着些牧童慢慢踱下山去。
　　从这边山林里又奔出一个挑担的青年，到得自家门前，年轻的妻子早已迎了上去，拿着巾帕细心而温柔地给他擦汗。
　　又有另外一个中年汉子，满腮胡子，肩上扛着的铁枪上，一头高高低挂着几只野兔，手里却挥舞着一只五彩的山鸡，喜气洋洋地大声咋呼着，要他的儿女们来看他猎取的猎物！几个小孩子立即围绕他身边，抢下他那杆铁枪上的野兔，夺下父亲在手中忽高忽低故意躲闪的山鸡，一个个兴奋地跳闹着。汉子连同铁枪一齐交给儿女，又一把抱起其中最小的、不能抢到猎物的小孩子，用自己的胡子扎着他，逗得刚才已要开始哭闹的小孩子“咯咯”地笑个不停了。孩子们的母亲站在院门边，宠溺而幸福地笑着……
　　说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闹些无伤大雅的笑谑言谈，山村里青年男女这样平淡而真实的日子：南书陌看了不禁羡慕之极！如果能和雪儿也这样平淡终老一生，该是很幸福的吧！能握在手里的朴实而真诚的终身相依，那实实在在的幸福相恋，已足够，还要奢望什么别的呢？
　　南书陌看向怀里，玉萦雪秀美的小脸在西天那绚烂的晚霞映衬下更是娇美明艳，不可方物！他的心猛地一缩，也许不该……但还是道：“雪儿！这么多年在外面，见过太多的卑劣龌龊之事，争名夺利，勾心斗角，种种险恶用心，蝇营狗苟不一而足……而在这里，看到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淡淡，终老一生，竟也觉得很是难得，而且居然也生羡慕之心！雪儿，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想法很可笑？”
　　玉萦雪摇摇头，道：“他们过得的确是也很好的呀，那么温馨而平和，是很让人羡慕的！虽然生活贫苦，但心里也快活而满足，而且不必像你说的那样……你若不喜欢，我们以后也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你不嫌？”南书陌看着她双眼，似乎想确认她真实的想法。
　　“这有什么嫌的？就是我们以前在家里，也不过还是这种日子呀！不过就是吃的用的好一点而已，而一个人在世上，最多也无非是食能果腹，衣能蔽体罢了！太多的奢求只会是累赘，而那些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反而是多余的，又有什么好奢望的呢？”
　　“雪儿！”南书陌不由有些奇怪，她是怎么有这样的想法的呢？世上多是追名逐利之人，说得好听一点就是什么建功立业，其实不过都是希望扬名立万，究竟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而自己是经历这么多年的江湖生涯，才有这样的认识的；她小小年纪，正是喜欢热闹精彩的时候，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虽然她一向的确冷清淡泊，但近来看她在江湖上走动也并非完全讨厌，那她这样的想法是一时的，还是她仅仅是为了使自己高兴？她那么美貌，像以前自己所想的，就该去拿世上最美好的一切，最尊贵的地位才能匹配她的，可现在……却只想能长相守，就是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了！
　　“陌哥哥，你喜欢这里吗？你是不是就想选中这里当以后的归隐之地了？”玉萦雪想到这个可能，觉得可以理解他忽然来这里的原因了。
　　南书陌微微笑了一下，道：“雪儿，你要喜欢这里，我们就在这里！到时候没什么事，我自然带你到各处走走。喜欢哪里，就到哪里，没必要非要隐居在一个地方的！”
　　玉萦雪想了一下，道：“那，陌哥哥现在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吗？如果以后，也是这样……”
　　“不会的！这件事做完，我就和你一起离开这些江湖纷争，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南书陌毫不犹豫，坚定地道。
　　“薛家庄的事那么难查吗？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没什么头绪？”
　　“他那件事也没什么的，可能不过是偶然事件；也可能是有人有意而为，但那线索已经消失无踪，一直这样扑朔迷离，所以难以查明白，也许只有等那个凶手再做出做类似的事罢了！如果她收手不做，那么就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她了。我也不过顺便查探而已，并不专为此……”其实，南书陌查过很多线索，后来得到原拓飞告诉有关情毒萋萋芳的事，已然知道那薛庆之死也没什么可查的了，只与薛庆自己相关罢了。虽然他并不好把这件事明白告诉薛益，这时候更是不想告诉玉萦雪，怕她又要问其他的事了。
　　“那你是做其它的事了？”玉萦雪猜不透他到底要做什么事，明知道陌哥哥是不会告诉自己，怕自己担心，但还是很想知道这样的事究竟会什么时候结束——正如先前在家里，他也总是一去几个月没有消息，而这次自己单独在这陌生的山村，实在是更难煎熬的吧！
　　“雪儿！你放心，我会过几日就来这里看你，不会再像以前……”
　　“陌哥哥，你有事尽管去吧，要是耽搁了，自然也不好！如果有空闲，你自然应该来看我的；但如果你抽不开身，我多等几天就是了！”
　　“雪儿！答应我，我不在这里，你不要独自一个人出去，不要到镇上去，不要到人多的地方，更不要去那些江湖人经常出没的地方！”
　　“我知道了。”玉萦雪听他那担心的口气，自然是很听话地点头。
　　南书陌握着玉萦雪的小手，感到她一如既往的温软柔腻，她的模样还像以前一样，那么恬静淡定，似乎世上不会有什么事会惊扰她的——是的，他一定不要让世上任何人，任何事惊扰到她的平静安宁的！他静静地看着这双握在他手心里的小手，慢慢再握紧一些，好像生怕它们会一时从他手心里滑下而再也抓不住似的。
　　两人在屋外的山林里呆了很久，很久，。直到夜露降临，天空的星辰也渐渐隐没，南书陌才抱着玉萦雪到他们暂居的苏老婆婆的小屋里，让她躺下休息。自己到外面，请苏婆婆好好照顾玉萦雪。
　　苏婆婆笑道：“放心吧，公子，我会照顾好玉姑娘的！公子的大恩大德，老婆子……”
　　“老人家客气了，晚辈这次才是真正麻烦您！”
　　南书陌向老人拜谢，告辞而去。
　　就这样，南书陌在陪了她一天之后，就离开了苏家村。玉萦雪醒来之后，环视着自己住的小屋，虽然简陋，但还是被南书陌细心装饰得很精美的，说什么食求果腹，衣求蔽体的话，其实陌哥哥还是知道自己也喜欢那些身外之物的，所以他总还是竭力满足她的。
　　果然，四五天之后，南书陌第二次来苏家村的时候，又给她带来了一具古琴；以后又陆续带来她喜欢读的书，平时爱吃的点心，以及其他种种……
　　不过，这山村里虽不及天南庄那么人多热闹，但玉萦雪身处其中，自也还是如天南庄般寂寂无为。她依旧很少出门与人交往，即使偶尔出了苏老婆婆的屋门，也不过去看看东边的山地，西边的群山环抱，北面的一条白带似的的大河，南面群山里的一条山涧和一座人迹罕至的破烂古庙，日子过得倒也算平静而惬意。